幾個字響在姬墨白的耳邊,幾乎讓姬墨白有了一瞬間的怔愣。
望著死死抓住自己衣袖的姒扶蘇,望著那張熟悉的容顏上熟悉的表情,和當年她父後薨逝後望著他的神態一模一樣。
那種瘋狂且帶著恨意。
「誰告訴你的?」姬墨白淡淡反問。
姒扶蘇唇邊微微揚起,望著面前平淡如水的人,面上笑的燦爛若陽,手,卻一點一點收緊,「誰告訴我的很重要嗎?」
姬墨白看著姒扶蘇,看著她的表情,忽然笑了,眸底掠過一絲諷刺,似是自嘲。
「如你所料,她死了。」姬墨白微笑,承認。
姒扶蘇依舊輕輕地笑著,只是腳下輕輕退了退,手不死心地抓著姬墨白的衣袖,「她死了……」
「是。」姬墨白單字如冰。
姒扶蘇點了點頭,笑著,「死了,都死了……母皇死了,父後死了,弦兒死了,都死了。」
姬墨白心中百位交雜,就像調料罐,驀然打翻,想去扶她,整個人卻是僵硬在原地,想要笑一笑安慰她,臉上卻是沒有任何表情。
姒扶蘇只覺得胸口堵得難受,一股股氣流猛地向上翻湧著,腦海中也有著一**疼痛刺激著她,在提醒著她是誰,是誰殺了她。
「殿下,帝后出去了,您還不睡麼?」
「我怕……」
「那我陪殿下睡,可以嗎?」
「好。」
「殿下想聽什麼故事?」
「母皇和父後的……」
幼時,晚上每當父後走了,陪著她,握著她的手,給她講故事的人是忻暖弦。
「殿下,您就說是我打碎的花瓶,女帝便不會責備您了。」
「可是母皇會遷怒你……」
「奴婢是殿下的,不會。」
「你是我的?」
「是,我永遠都是殿下的侍女。」
幼時,她打碎了母皇最愛的花瓶,危難之際,是忻暖弦擋在她的身前,告訴她她去。她親眼看到忻暖弦被大理寺的人抓走,回來時臉色蒼白,無意間的窺見卻是滿身紅痕……
忻暖弦會說,「皇上,這件事情不干殿下的事,全是奴婢一人所為……」
忻暖弦說,「殿下,以前每一次都是奴婢出來為您遮下這些風雨,如今,再讓奴婢為您做一次。」
她最後說,「殿下,珍重。」
是,珍重……珍重……
姒扶蘇腳下倒退一步,喉嚨忽然湧上一抹腥甜,一口殷紅的血液,猛地吐了出來,整個人幾乎是在瞬間便是跪倒在了地上。
「扶蘇!」姬墨白猛地伸出手去扶姒扶蘇。
姒扶蘇勉強站起身,狠狠地一把推開了姬墨白,「他們都死了!為什麼!——你不去死!你怎麼不去死——」
姒扶蘇吼著,幾乎是撕心裂肺地朝著姬墨白吼,腳下一個勁兒的後退,小腹中傳開一陣陣劇痛,身上開始逐漸蔓延開疲倦和疼痛。
「你去死,去死——」姒扶蘇看著姬墨白,整個人踉蹌著在地上行走,唇邊鮮血逸散開來,「我父後因為你和蘇側君,早死,你知不知道!我多愛我父後,她是除了弦兒唯一陪在我身邊的人!他死了,死了……我不想他死,不想……我就想,我一定要好好保護弦兒,弦兒如今,你親口告訴我她死了!為什麼我身邊一個個最在意的人都要死!」
喉嚨間的腥甜味不斷增加,腦海中的虛弱和黑影一層層籠罩而來。
「古姑娘……」
「皇后娘娘……」
他們的話音都盡數消散在了她腦海中覆滅了的海裡,昏沉暈了過去。
時間流逝,姒扶蘇都不記得自己在這無盡的黑暗中沉睡了多久。
迷迷糊糊中,似乎耳畔傳來帶著回音的聲音。
「還要多久才可以醒?」是個熟悉的聲音,沉凝如石。
「這……娘娘身子有些弱,前幾天氣血攻心,一時間腦海意識陷入沉睡,為今之計也只有喝藥。」
「嗯。」
每天,似乎耳邊都會傳來虛幻的聲音,而當姒扶蘇想要仔細去聽的時候,卻是再次陷入了黑暗。
自己的手似乎很溫暖,很暖和,好像被一個人握著,溫暖而安全。
「扶兒,三天了,我們都要準備上路了,我聽他們說南邊有很多好玩的好吃的,到時候我們一起去玩,好不好?」
「吱吱……」
「扶蘇,大夫說你還有幾天可能就醒了,為什麼你還不醒呢?是不是還在怨我忻暖弦的事情……忻暖弦不是我殺的。」
「吱吱……」
「雪字,十天了,我想你。」
「吱吱……」
「扶蘇,冬天的雪已經開始消融了,南方的冬天很短暫,外面的樹都開起嫩芽了,你起不起來看看?」
「吱吱……」
「扶兒,大夫說我們的寶寶一個月多了,快兩個月了,我們現在都到了大禹皇朝的南城,很快就要和寧家兵戎相見,你還不醒來嗎?」
「吱吱……」
姒扶蘇伸出手,想抓住什麼,卻是沒有力氣,耳邊不時傳來輕輕地歎氣,面容上有微微冰涼的觸感滑過自己的眉間。
「皇上,丞相請您過去議事。」
姬墨白望著躺在床榻上依舊沒有醒來跡象的姒扶蘇,微微蹙眉,然後起身,「吩咐下去,任何人不得召見不得進來。」
「是。」
話罷,姬墨白握了握姒扶蘇的手,轉身出了房門。
姒扶蘇微微動了動指尖……
議事?討論什麼?
兵戎相見……
是在說姬墨白和文斂曲麼……
不,不行。
文斂曲怎麼會是姬墨白的對手,她不能讓文斂曲死,不能。
以姬墨白的計謀,就算文斂曲在如何聰穎,必逃不過最後一死!
「吱吱……吱吱……」耳邊傳來亂叫的聲音。
是橘子。
姒扶蘇想著,努力睜開眼,身上卻是沒有任何力氣。
橘子咬著姒扶蘇的手,眼淚吧嗒吧嗒向下掉,恨不得姒扶蘇立馬醒來。
姒扶蘇沒空搭理橘子,只是努力地想要睜開眼睛,腦海中掀起一陣陣猛烈的波動,就在姒扶蘇即將放棄的時候,忽然,一股玄之又玄的感覺浮上心頭,隨後,她「看見」了房間。
但似乎……
不是眼睛看見了,而是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