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總督府前面打的熱火朝天的同時,總督府後門外的小路上,大隊的英國人開始向太平山上轉移。
因為兵力的不足,光復軍對總督府的包圍採取的是「圍三闕一」的方式,總督府後面背靠太平山的一面,光復軍並沒有派兵把守。這裡地勢陡峭,道路崎嶇,無法通行大部隊,而且只有一條小路通往太平山頂,所以李向前並不擔心英國人會從這裡逃走。這個不算大的疏解忽也給英軍各部取得聯繫提供了機會,施賓托齊派出十多名熟悉地形的士兵,穿山溝,鑽草叢,繞過光復軍的陣地,才好不容易的把自己的命令傳達下去。
上將先生已經明確了一點,繼續困守總督府是沒有出路的。光復軍人數雖不多,但武器先進,彈藥充足,還有兩輛火力強大又無法摧毀的鐵甲車,攻破總督府是遲早的事。他們現在對總督府的包圍,只是打算更多的消滅回援的英軍。圍城打援,各個擊破的戰術,上將也是懂的,只是他現豐沒有更好的辦法打破這個困局,而海軍的失敗更給他面對的局面雪上加霜。入夜以後,雙方進入中場休息階段,但上將相信,明天他將面對光復軍更猛烈的進攻。在與市政官員和紳士代表商議過後,他作出了全體突圍的決定。
突圍的計劃是採取最簡單的聲東擊西的辦法,先讓部隊擺出要與光復軍決戰的架勢,把光復軍的注意力都吸引到總督府的正面。從東西兩面回援的部隊也配合把聲勢搞大,而平民在軍隊的掩護下翻越太平山、田灣山和班納山,然後從黃竹坑上船,由海軍運送到廣州。陸軍在完成掩護任務後,也分批撤往赤柱,全軍放棄香港,退往廣州再做打算。
當平民們聽到要放棄香港的消息不禁大嘩,一些女性甚至失聲痛哭,很多人都是在本土混得不好所以才到遠東來闖蕩的,經過十幾年的努力,好不容易掙下一份產業,現在卻一點不剩的放棄,很多人可能就此跌入赤貧,怎麼會不讓一眾平民群情激憤呢?
面對憤怒的平民,市政官員盡力安撫,做為最高負責人的斯賓托齊也不得不站出來說兩句。此時,大約兩千平民都聚集在後花園,幾個零星的火把只能照到模糊的人影,上將走進人群,感受到周圍都是一道道憤怒的目光。他先是靜靜的注視了一會兒這些同胞,然後才用低沉的聲音說道:「女士們,先生們,我是駐香港英軍司令查爾斯·萬·斯賓托齊,我有幾句話對大家說。自從1840年與中國人的戰爭以來,這的十多年時間,我們歷經種種艱險,克服重重困難,一點一滴埋頭苦幹,才建立起這個可以給我們遮風擋雨的ziyou港。所有人都付出了自己最大的努力,有的人甚至還獻出了自己的生命。正是這些烈士的犧牲,才換來了我們今日的安定。但是,今天我不得不遺憾的通知大家,我們不得不放棄這個城市,不得不放棄這個我們為之流血流汗、為之英勇犧牲的家。」說到這裡,斯賓托齊明顯情緒有些激動,只好停頓了一會兒,「現在,整個香港地區形勢都十分嚴峻,多個炮台相繼失守,中國人也變得越來越活躍,越來越兇猛,單薄的防線已經擋不住他們的攻擊。為了大家的安全,我們只好放棄這裡,到更安全的地方去。明天,皇家海軍會派船來送我們去廣州。請大家現在就開始收拾行李,隨時做好撤離的準備。我在這裡保證,軍隊一定會保護大家安全上船。同胞們,大家不要氣餒,不要灰心,不要沮喪,今天的離開,正是為了明天的回來。我堅信,勝利一定是屬於我們的!上帝保佑女王和聯合王國!」用一句爛俗的口號,上將先生結束了自己的講話,然後向周圍的人深深的鞠了一躬。
聽完上將的宣言,大家表情各異,有的發呆,有的平靜,有的沮喪,人群無聲的散開了。懷著對未來的希望,大家開始默默的收拾行裝,除了極個別要錢不要命的人,絕大多數人選擇了撤離。
十點鐘,總督府前的戰鬥正式打響,撤離行動也正式開始。以一個步兵排為先導,大隊平民悄無聲息的從總督府的後門魚貫而出,踏上了這段不算太長的艱苦的旅途。雖然沒有經過軍事訓練,但整個隊伍沒有人說話,一股悲壯的氣氛在隊伍裡瀰漫,只能聽到一些輕聲啜泣的聲音。上山的路並不好走,這是一條只能兩人並行的小路,而且為了不暴露目標,隊伍也沒有點燃火把,只能依靠點點星光照明,在崎嶇的山道上蹣跚前行。平民女子平日裡為生計奔波,倒不以為苦,那些貴婦人嬌小姐就倒了大霉,一個兩個穿著維多利式的大撐裙,不僅行動不便,還經常被路邊的荊棘灌木掛住,拉扯之下華麗的絲綢裙子變成了布條,有的甚至連襯褲也被掛破,弄得光外洩。看到這些平時高高在上的貴婦人如此狼狽,其他平民有一種哭笑不得的感覺。
隊伍上了山頂,大部分貴婦人如同累散架了一般癱坐在地上,說什麼也不肯再走了。負責護送的戴維斯急得上火,又能像對待士兵那樣動粗,只得讓其他平民繼續下山。平民的行動速度太過緩慢,光上山就差不多花了兩個小時,而且因為山路狹窄,兩千人的隊伍稀稀拉拉的足有一公里多長,隊頭已經到了山頂,隊尾還在山腳,照這個速度天亮之前不能全部撤完就麻煩了。戴維斯只得一邊催促其他平民快走,一邊想辦法把這些貴婦人弄下山。
半夜兩點,最後一個平民經過了山頂,首批撤退的步兵部隊也開始上山。戴維斯馬上截住一部分士兵,讓他們砍樹枝,用毛毯紮成擔架才把這些貴婦人抬下了山。
撤退有條不紊的進行著,為了不引起光復軍的懷疑,斯賓托齊讓還守在外圍的部隊不時開槍騷擾。而以為英軍只是搞騷擾戰術的光復軍對英軍的撤退行動毫無覺察,只安排了必要的警戒哨,就開始放心大膽的睡覺。
終於到離開的時候了,斯賓托齊留戀的看了一眼自己工作生活了不到一年的地方,樓前的旗桿上米字旗還在夜風中飄揚,為了不暴露英軍撤退的意圖,這面國旗也無法帶走。想到不久後這面國旗將成為中國人的戰利品,上將就被深深的屈辱感所籠罩,最後看那一眼象徵聯合王國的旗幟,上將莊嚴的行了一個軍禮,然後轉身大步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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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曆六月雖是夏天,但海島上清晨還是有些寒氣,副班長剛從軍毯裡鑽出來,被晨風一吹,不由得打了一個噴涕。找地方放過水,他來到前沿,看到守夜的人個個哈欠連天,便逮住一個問道:「昨天夜裡英國人沒搞什麼花樣吧?」
「除了十點搞的那一次,就是打了一晚上槍,比報時還准,倒是讓守夜的不容易打瞌睡話。」那人話還沒說完,又一個長長的哈欠冒了出。這時又是一聲槍響傳來,「你看是不是?我估計英國人是想在戰敗前把子彈都打光,免得便宜我們。」一個沒營養的笑話引發周圍一陣笑聲,也稍稍驅趕了大家的睡意。
副班長正準備去看看早飯煮好了沒有,剛站起身就看到十幾個人從總督府的大門走了出來,這些人除了有幾個平民打扮的白人,剩下的都是留著辮子,穿著西式服裝的中國人,走在最前面的一個人手裡舉著的白旗,表明了他們的來意。
當這夥人慢騰騰的走到距離防線二十米的位置,副班長衝他們喊道:「站住!」
來人馬上聽話的站住了,走在前面的那個中國人一邊揮舞著手裡的白旗,一邊高聲喊道:「不要開槍!不要開槍!」幾個白人更是高高的舉起了雙手。
「原地站著不要動!」聞訊而來的教二連連長接過主導權,「你們是什麼人?」
「我們都是在總督府做事的僕役,」那人指著自己和周圍的中國人說道,又指著那幾個白人平民。「這幾個洋人都是在本地做買賣的商人。」
僕役?商人?難道英國人派這些人來做談判代表?還是準備決一死戰所以先讓無辜的人離開?教二連連長完全被搞糊塗了。於是又問道:「英國人派你們來幹什麼?」
「洋人老爺讓我們天亮以後就打著白旗出來,還說光復軍是仁義之師,不會為難小人。」小命現在還攥在別人手裡,那個領頭的僕役各種阿諛奉承噴薄而出,其他人也隨聲附和。
「英國人到底讓你們來幹什麼?」教二連連長沒空聽他們拍馬屁,他急於瞭解英國人的意圖。
「洋人老爺昨天晚上就走了,還給小人們把工錢結清了……」那個僕役後面的話教二連連長已經聽不清了,他腦海裡只回想著一句話:昨天晚上就走了……晚上就走了……走了……愣了好一會兒,他才意識到自己包圍的獵物跑了。「二排長,帶人進去看看!」沒空想太多,他先需要驗證這些人帶來的消息的真假。
二排長帶著一個班的倖存者和步八連的一個排越過防線,快速撲向總督府,一開始還保持著躍進前進的姿勢,突然的一聲槍響,嚇得所有人都趴在了地上。過了好一會兒,再沒聽到動靜,二排長一躍而起,帶著人很快消失在總督府的大門內。
很快,二排長就傳回消息,總督府裡已經空無一人。根據腳印判斷,總督府裡的幾千英國人是從後門翻山離開的,而剛才的槍響是英國人留下的自動開槍裝置在作怪。一支擊發步槍被固定在一個木架上,上好子彈,扳開機頭,再利用滑輪在扳機上掛上一個小鐵罐,再用竹管慢慢向小鐵罐裡滴水。等罐裡的水達到一定重量,就會拉動扳機擊發子彈。
教二連連長看著這個簡單的機械,可以想像英國人會怎樣的嘲笑自己,他一腳把木架踢翻,狠狠的吼道:「給我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