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張浩天與戴維斯交涉的同時,馬當歸和申行時也正和另一群人在進行交涉,這群人就是安昌圍以及九龍地區其他圍村的當家人。
安昌圍的堂屋大廳內,密密麻麻坐著十來號人,隱隱分成兩方。大廳正中的八仙桌旁坐著四個人,一邊就馬當歸和申行時兩個人,另一邊就是以羅家族長羅尚方和附近趙家的族長趙世才,其餘的圍坐在四周的是九龍城一帶各家的族長。
上午英國人來興師問罪的時候,羅族長就暗中派了人去向附近的各家求援,而各家也本著守望相助的原則,派遣了三五十人不等的隊伍前來助陣。不過等他們趕到的時候,光復軍已經結束了戰鬥。後來陸陸續續來了四五百號丁壯,大多拿著大刀長矛、鋤頭扁擔一類的冷兵器,抬槍鳥銃十分稀少,大炮基本沒有,只有趙家帶來了兩門竹節炮。以馬當歸的估計,如果不是光復軍的及時介入,這些村民就算能擊退英國人,也必定死傷慘重。
羅家族長羅尚方是一位五十多歲的老人,上午的衝突中羅家死傷二十條人命確實給他造成了極大的打擊,一下子多了二十家孤兒寡婦,讓老人心力焦脆,羅貴和的話倒不算假話。馬當歸的話,羅貴和都有一句不漏的傳達給了羅族長,於是羅族長才邀請馬當歸和申行時進圍來商談,有什麼要求也好當面鑼對面鼓的說清楚。
「我們的要求很簡單,就是在和英國人對抗這段時間,大家有錢出錢有力出力。」申行時盡量用通俗的語言向大家宣揚光復軍的政策。「大家和英國人已經做了十多年的鄰居了,他們什麼德行,想必大家都很清楚。那就是蠻不講理、欺弱怕硬的貨色。這件事本來就是他們有錯在先,不僅不賠罪還肆意殺害無辜的村民,我們光復軍一定會給大家主持公道。這不僅僅是羅家的事,也是我們九龍城、新an縣、廣州府以至整個廣東省所有中國人的事。只要我們上下一心,同仇敵愾,不管什麼英國人、法國人,統統都會被我們打敗。」
等申行時坐下以後,羅老族長才站了起來,他先向光復軍見義勇為的行為表示了感謝,更表示羅家上下願意接受光復軍的指揮,共同抗擊英國人的進犯。老族長已經想明白了,羅家已經到了生死關頭,如果一步走錯就可能是滅頂之災。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抱緊光復軍的大腿,根據族人的講述以及事後的觀察,光復軍比那英國佬厲害十倍,只要跟緊他們,不但家庭能得以保全,說不定光復軍日後得了天下,羅家還能混個從龍之臣的前程。雖說造反是個凶險萬分,禍福難料的事,只是現在的情形已容不得羅家猶豫,光復軍這條船是必須上的。
對於羅家的識時務,馬當歸給予了高度的表揚。「羅族長深明大義,願率族人加入國家duli、民族復興的偉大事業中來,正是在坐各位的表率。我們光復軍希望大家以羅族長為榜樣,做一個勇敢的中國人,和妄圖壓迫我們、奴役我們的人和勢力鬥爭到底。不管這些人和勢力是中國的還是外國的,只要我們萬眾一心,就一定能獲得最後的勝利。」
馬當歸說得慷慨激昂,周圍卻反應平平。見慣了英國人的村民們,倒沒有對光復軍的西式打扮產生反感,只是馬當歸想憑兩三句話就讓他們跟著一條路走到黑,就是太一廂情願了。周圍這些族長聽了馬當歸的話後都議論紛紛,卻沒有一個人站出來響應他的號召。畢竟把全族的身家性命全綁在光復軍的戰車上,這是需要莫大有勇氣的,當然,走投無路的羅家另當別論。
看到場面過於冷清,申行時也開始循循善誘。「我們明白大家都有顧慮,畢竟大家都是有家有業之人,不到萬不得以都不願過上提心吊膽的日子。但是今時不同往日,現在的情況已經到了大家不起來反抗就可能活不下去的地步了。」看到有些人臉上露出不以為然的表情,申行時只能暗自感歎。這個時代的中國人都還沒有形成近代民族國家的觀點,在他們眼裡只有家族,國家是皇帝的,和他們沒有關係。如果不是英國人欺負到頭上來了,他們一定不會起來反抗侵略者。真正全民族的覺醒,還要等到抗日戰爭了。申行時現在的工作,就是要讓他們明白國家民族的概念,讓他們明白他們和國家的利益是一體的。「可能有人認為我是危言聳聽,但是我要說這樣想的人只是井底之蛙,只能看到自己村子那麼大塊地方。大家可能都知道,廣州城已經被英法聯軍佔了,總督葉名琛也被英國人擄到天竺去了,巡撫柏貴更是充任偽職當了洋人的走狗。當然,廣州離這裡上百里,好像和大家沒有關係。那我再說說大家可能不知道的,英法聯軍的主力已經北上了,而且已經正式和滿清朝廷開戰了。根據最新消息,大沽口已經被攻陷,清軍戰敗也只是時間問題了。到時候英國人一定會提出割地賠款的要求。賠款就不去說他了,反正到時候是要全國的老百姓掏錢的。現在新an縣已經在我光復軍治下,滿清朝廷已經管不到這裡了,在坐諸位反倒可以不用掏錢。可是這割地就可能和大家息息相關了。你們想呀!英國人既然佔了香港島,下一步肯定是想往岸上發展,肯定要佔我們腳下之片九龍半島,這樣就可以獨霸港九這片海灣,並以此為根基一點點侵佔更多我們的土地。大家說是不是這個道理?」雖然按照原來的歷史,割讓九龍半島是兩年後簽訂《běijing條約》的事了,但並不妨礙申行時利用這件事給大家製造危機感。
申行時的話起到了他預期的效果,大廳裡一時間人心惶惶坐。在這裡的人都是見過世面的,只是覺得軍國大事離他們十分遙遠,卻沒想到有一天這軍國大事會損害到他們的利益,一時間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在一片嗡嗡聲中,吉祥圍趙家族長趙元初站了起來。趙族長也已經五十來歲,個子雖然有些瘦小但精神矍爍,雙目看似昏花卻隱隱透著精明。他和羅族長是兒女親家,兩家一貫同氣連枝,本人在附近一帶也有些威望。只見他恭恭敬敬的向馬申二人施了一禮。「兩位將軍見識廣博,一番微言大義讓我們這些鄉下人茅塞頓開。如若時局真如申將軍所言,還請將軍為我們指條明路,破解這個危局!」
馬當歸舉起右手搖了搖,「趙老先生太客氣了!光復軍與大家都是一家人,唇齒相依,正該互幫互助。只要我們團結一心,試看天下又有誰是我們的敵手!?」
「將軍英明勇武!」「將軍愛民如子!」馬當歸話音剛落,周圍立刻響起阿諛奉承之聲,馬當歸只得笑著搖了搖手,表示了一下謙遜。申行時接著站起身來,雙手虛按,等大家收住了聲音才說道:「光復軍和老百姓是魚和水的關係,魚離了水就沒法活下去,水沒了魚就成了死水,所以大家誰也離不開誰。光復軍做為人民的武裝力量,保護大家的生命財產安全是應盡的職責,所以大家無須誇獎。」喝了口茶,他結束了套話開始轉入正題。「至於英國人意圖割讓九龍半島這件事,只要我們緊密合作就能輕鬆化解。」
「如何化解?」趙元初急切的問道,老族長在和親家交流過後,也起了「從龍」的心思,割地一事不管是真是假,他都會配合申行時把戲演下去。
「很簡單,把九龍城正式納入光復軍的治下就行了。如此一來,我們就可以不承認滿清政府與英國人簽訂的割讓九龍的條約。」申行時充滿自信的說道。
各家的族長對申行時所說的方法無法理解其邏輯,不禁面面相覷。
「我們光復軍建立政權,在地位上就和滿清朝廷平等了。這就好比把我們光復軍和滿清朝廷看作是兩家人,這愛新覺羅一家也可能拿別人家的土地去送人,就是走遍天下也沒這個道理呀!」申行時進一步解釋道,如此淺顯的道理大家都算是聽明白了,一些人面帶喜色。
「那英國人會和我們講道理?」另一些人仍然心存疑慮,覺得事情沒這麼容易解決。
「英國人當然不會這麼容易就和我們講道理。」十九世紀的老百姓相對於都是七十後八十後甚至九十後的倖存者來說,純樸得如同白紙一般,這讓覺得政治思想工作很難開展的申行時如魚得水,很容易就把握住他們的思想動態,並加以引導。「大家都是各門各戶的當家人,有些道理想必都明白。兩家人要平等對話,那必須是實力相當的。實力懸殊的兩家人要想平等對話,就得靠實力強大的一家發善心了。不過英國人顯然不是什麼善人,十八年前的事大家都是親眼看見的,滿清軍隊**不堪,被英國人逮住一頓痛揍。打完之後又賠銀子又割地,這就是活生生的例子。而我們要和英國人平起平坐,就必須把他們打痛打怕,這樣他們就會老老實實坐下來和我們談了。當然,要做到這一點,還需要大家共同的努力。」
「我們也可以打敗英國人?」也難怪這些人會有這樣的疑問,十八年前號稱雄兵百萬的大清國被兩萬英**隊三兩下就打得一敗塗地,英國兵在普通老百姓眼裡已經是如同妖魔鬼怪一樣的存在。
「關於這點大家盡可以放心。」看過杜拉裡拍攝的戰鬥場面之後,申行時就已經信心十足,陸戰英國人根本不是倖存者的對手,戰鬥就是單方面的屠殺。同時也暗叫可惜,早知道就帶一台投影機來了,讓這些土包子看看「戰爭大片」,也可以鞏固他們的信心。「上午的戰鬥想必大家都知道了吧?我光復軍三十人對陣英軍七十多人,大獲全勝!打死英軍三十多人,其餘全部被俘,而我軍無一傷亡。英國人仗著武器先進打敗了大清國,我光復軍武器比他們更先進,照樣能把他們揍得滿地找牙。」
申行時充滿自信的語言感染了大家,大家也不覺得英國人有那麼可怕了。趙元初又問道:「將軍,不知道下面的事有什麼需要我們效力的?其他圍村我不敢說,我們吉祥圍一定是赴湯蹈火,在所不辭。」看到趙家表了忠心,其他的族長也不甘落後,紛紛表示要緊緊追隨光復軍。
馬當歸對申行時今天的表現很滿意,政治委員就是要能忽悠住人;同時對各村圍的表現也很滿意,只要他們上了光復軍的船,那就只有跟著走下去了。於是他趁著大家情緒高脹的時候提出徵兵的要求,其實這才是今天談話的重點。
聽到馬當歸的要求,雖然大家都猜到會有這麼一出,但事到臨頭又猶豫了起來。最後還是羅尚方、趙元初首先站出來響應號召,其他的族長才隨大流表示會支持徵兵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