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大威也和一幫衙役聊得熱火朝天。這些所謂的「執法者」,大部分比黑色會還黑。解放初雖然有改造舊警察的範例,但也差別太大了。不說一般舊警察官僚都是經過西式jing政培訓的,甚至很多技術官僚還是留洋的。就算下面招來的最基層的小流氓一樣的警員,你看他再收賄賂欺上瞞下,他也是民國出身的人,在等級觀念上跟王朝時期的差太遠了。而且這種警察平常經常接觸複雜的社會情況,往往革命情緒比一般人還多一點。王朝時代的舊捕快,尤其是洋務運動以前的,腦子裡根本沒有維持地方治安這個概念。三班衙役的工作根本不過就是維持縣衙對下的威嚴罷了,除此之外沒有別的工作,在他們眼裡貪贓枉法、包娼弊賭都是天經地義的,民國以後的警察與王朝時代的衙役有極大的認知差別。現在任用舊人只是為了讓他們維持還不存在的「縣政府」對小民的威懾,兼顧讓他們做社情咨詢。對這些人留用的最終辦法是調查與甄別,較樸實的青壯留下參加學習班,上三個月的政治經濟學培訓班和jing政速成班。年紀大的和油子、混子則充為嚮導和顧問逐步淘汰。
通過類似閒聊一樣的談話,大威也對新安城內的情況有了一定的瞭解。與21世紀特區興旺繁榮的服務業和娛樂業相比,本地的同類型行業只能用原始和簡陋來形容。雖然新安還屬於經濟不發達地區,但畢竟是縣城,還是有一家賭場、兩家妓院以及四家煙館,至於那此流鶯、半掩門、字花檔、蝦蟹檔就沒有確數了,以之敷生出來的小押檔、高利貸也不在少數。這些都是衙門裡這幫「執法者」的主要規費來源。「以前黃大人掌事的時候,兄弟們不得不收斂一二。以後只要陳司令罩著小的們,小的們一定好好效敬諸位大人。」一個原捕快拍著胸脯說道。
好的地方就是城內沒有標準意義的幫會。原來的天地會在起義失敗後就蜇伏下來了,起碼不敢像以前那樣公開活動。至於那些服務行業要麼背景深厚,掛靠在某位官紳名下;要麼自有勢力,手下養著打手。不過這些在光復軍「強大」的武力面前都是渣,等調查清楚後,這些城狐社鼠統統都要清掃乾淨。
吃過飯,幾個機靈的傢伙就發現光復軍又來了大人物。為什麼知道是大人物呢?因為馬當歸、申行時幾個大官都在陪著來人說話。申行時招手把方從則叫了過去,向為首的一人介紹道:「這位是原來新安知縣黃光周的師爺,方從則同志,現在主要負責維持縣衙的日常工作。」然後又向方師爺介紹道:「這位是管委會主席黃凡丁同志,專職主管民政工作,你以後就在他的領導下工作。記得一定要盡心盡力協助好黃主席的工作!至於你試用期結束後的工作安排,就看你這段時間的工作表現了。」
「是,是。」方從則忙不迭的答應,又對著黃凡丁鞠了一躬。「給黃大人請安!」
黃凡丁微微側了側身,算是避開了這一禮。等方從則抬起身後,他便拉著後者的手握了握。「方同志太客氣了!以後這些大人呀,請安呀什麼的就不要用了。我們都是革命同志,只有分工的不同,沒有身份的高低。以後見面問聲好就行了,不用這麼正式。」說著又拍了拍方從則的手背。
方從則對男人這麼親密的肢體接觸很不適應,黃凡丁拍他的手背更讓他毛骨悚然。難道這位黃大人有斷袖之癖?
黃凡丁不知道自己學習領導的動作,讓對方有了不好的聯想。在原來的時空,他是一名普通的工廠管理人員,大災變之後逃到了位於虎門的安全區。開始在安全區管理後勤工作,後來安全區成立管委會,靠著平時積累的人望,很自然被大家推舉為主席。看著誠惶誠恐的方從則,上位者的優越感油然而生,又說了幾句勉力的話才放開方從則的手。
接著又介紹了熊卯俊等人與黃凡丁認識。衙門裡的眾人至此大致明白,馬、申二人是管軍的,而新來的姓黃的是管民的。文武分野清明,這光復軍倒不是一般烏合之眾可比。不止一個人有這種想法。
黃凡丁這次進城還帶了一個工作隊,號稱「接收大隊」。主要是來清點接收縣城裡的各種資源,包括人力和物資。簡單的介紹過雙方的人員後,就各自分頭開始工作。
官倉是重點清理目標。光復軍出其不意的佔領了縣城,動作迅速以及於城裡的人完全反應不過來。兵不血刃的接管了各處官府設施場所,有一些想混水摸魚的傢伙,也全都成了基地施工隊的免費勞力。穿越者自己還有大批的糧食,所以糧倉沒有太多的關注。不過官庫的庫銀,對缺少硬通貨的光復軍卻有很大的用處。其實穿越者手裡還是握有一定的貴重金屬,不過是以各種黃金首飾為主,以新安當前的經濟量,無法直接把黃金投入流通。
原本以為很輕鬆的工作,讓劉匡頭大如斗。劉匡管委會下屬財務處的首席會計師,有5年的工作經驗。但傳說中的四腳帳記錄的賬本,讓他這個二十一世紀的註冊會計師如看天書。而對銀子的重量單位和成色更是沒有概念,成錠的庫平銀還好,那一堆堆不成模樣的散碎銀子,實在讓人無法和錢聯想在一起。明知道這些蛀蟲肯定有損公肥私,卻對其毫無辦法。最後找來一個幹過打金匠的穿越者,不過後者沒有現代儀器的幫助,光憑肉眼也無法肯定銀子的成色。只能拿回基地重新熔煉,有多少算多少。這筆糊塗賬也只能穿越者自己認下來,只是白白便宜了那幾個貪污犯。看著暗暗竊喜的倉大使和幾個書辦,劉匡恨恨的對同事說道:「總有一天叫他們統統吐出來!」
接收稅務的工作同樣不順利。有點歷史知識的人都知道魚鱗冊這個東西,不過做為家傳生財之道,也不可能讓戶房書辦把它交出來。最後只有收了官冊了事,至於上面的數據有多少是真實的,就只有天知道了。
與財政機關一起被接收的還有執法機關,監獄做為其中的一部分也在接收之列。在獄卒的引領下,大威到縣監獄去參觀了一下。看過實際情況之後,大威才知道原時空的影視劇對古代的牢房大大的美化了,對裡面的髒亂未能表現出十分之一。新安縣的大牢就在縣衙的隔壁,石砌的厚牆,手臂粗的木欄,說明古往今來監獄都是最堅固的建築。至於建築內部,只有髒亂、黑暗以及瀰漫著一股讓人作嘔的氣味。大威進去後馬上改用嘴來呼吸,但不到三分鐘還是敗退出來。
吩咐牢頭把牢裡一眾犯人帶了出來,然後一個個進行甄別。幾個因為欠了租子和高利貸無力償還而被抓來的,大威當即宣佈無罪開釋。於是就得到一連串「青天大老爺」的稱頌,讓大威大大過了一把癮。原本打算扶起下跪的、千恩萬謝的幾個人,但那難聞的氣味和身上的污垢讓他聞而止步。伸手虛扶了一下,又趁機宣傳了一下人民軍隊為人民之類的政策,也不管對方聽不聽得懂,就把這些可憐人打發走了。
剩下的要麼是小偷小摸的地痞,要麼是打架鬥毆的流氓,還有幾個因為械鬥殺傷人命的農民。這些人大威吩咐獄卒用繩子串在一起,由士兵押送去基地的建築工地勞動改造,也算廢物利用。
最後一個是待秋決的江洋大盜,魁梧的身形,凶悍的表情,加上脖子上的重枷腳上的鐵鐐,顧盼間橫眉冷對,有那麼一股草莽英雄的味道。只是他身上的氣味同樣具有很大的殺傷力,破壞了大威生出的那麼一點點好感。
皺著眉頭看了一會,大威吩咐牢頭:「趕緊的,先給他洗洗!這麼大股味道你們也受得了?」
「是,是!」牢頭點頭哈腰的應承著,又請示道:「要把枷打開嗎?」
「打開!打開!留著腳鐐就行了!」
「只是這人犯十分凶悍,手上有好幾條人命。小的怕他意圖不詭,暴起傷著大人。」牢頭提出自己的擔心。
大威大大咧咧的一揮手,「不怕!本司令有功夫在身,三兩個兇徒不在話下。」又指了指周圍的士兵,「他們手裡的槍也不是吃素的。」
既然大威都這麼說了,牢頭只得照辦。吩咐手下打水給這江洋大盜沖洗一番,又給他換上一套獄卒的公服,然後才帶到大威司令的面前。
院子中間擺著張八仙桌,大威和聽到消息跑來湊熱鬧的陳建華坐在後面。江洋大盜可是不得多見的生物,閒得蛋疼的「胖無常」當然要來看看,他的面前還擺著紙筆,一會兒還要負責記錄口供。牢頭把人犯帶到桌前,喝叱了一聲「跪下!」
大威擺了擺手,「不必了。讓他蹲著就行了!」
人犯經過清洗,味道沒那麼熏人了。臉上的污垢已經除去,只是鬍子拉碴的看不出本來的面目。雖然蹲著,卻沒有象普通犯人那樣搭拉著腦袋,而是抬頭注視著面前的兩個人。
大威拿起人犯的卷宗看了看。此人名叫王宏偉,東莞茶山人,原是天地會的成,參加了幾年前的天地會。起義失敗以後逃回家鄉,因為官府的清查在家鄉也呆不下去,只得夥同幾個餘黨落草。在東莞、新安、淡水、花縣、博羅一帶做起沒本錢的買賣,破了幾個小寨子後就上了官府的黑名單,賞格從五十兩升到五百兩,在這一帶已經到了談虎色變,能止小兒夜哭的地步。去年他獨自一人去私會住在大鵬的相好,結果失了風被人堵在被窩裡。刑部已經批復了秋決,只等幾個月後的那一刀了。大威把卷宗遞給陳胖子,小聲說道:「看看!算是個人物哦!」
看著那雙桀驁不馴的眼睛,大威笑著問道:「說說吧!你都幹了什麼好事?」
「你是什麼人?」王宏偉不答反問,那態度完全沒有做為死囚的自覺。
「現在是我在審你!我是官,你是賊。」大威的語氣嚴厲起來,嗓門也提高了。
王宏偉不屑的哼了一聲,「不要以為我關在牢裡就什麼都不知道。番鬼佬已經佔了省城,巡撫也當了漢奸。看你的打扮和番鬼佬差不多,肯定和他們是一夥的,所以你也是漢奸。既然你是漢奸,又憑什麼來審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