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天賜要和小娥說的事情,因此中斷,而被忘記,心裡只裝作羅家賣方便面的事。
次日一早,王家鋪子。
卯時中刻了,婉兒還沒來。許家找人去羅家買了兩個方便面來,新鋪的內室裡,面兒親手泡了一個,嘗了嘗,微微一笑,羅家的方便根本就不能與王家的相比,不只佐料差得太多,就是這面的味道都有極大的區別。
「買的人應該不多吧?」面兒問許四娃。
許四娃笑瞇瞇地道:「不多。昨天堆著百來個,今天好像沒有什麼變化。」
「你們嘗嘗看,兩相比較,有多大差別。」
天賜起筷子挑起嘗了一口,立即吐到一邊的渣缸裡,「真難吃。」
小娥和許四娃跟著嘗了嘗,都吐了出來。
許四娃高興地道:「我們真不用擔心的。」許四娃拍拍胸口,「做得這麼難吃,而且又沒打王家的字號。」
「小娥不好意思來上工了?」天賜看著面兒,猜測道。
面兒把另一個面扔進渣缸裡,「婉和性格溫良誠實,恐怕覺得沒臉面對我們,便不好意思來了。」
小娥道,「她自己不來也好,省得面子上過不去。」
面兒來到鋪外,早晨涼爽,來買方便面的人很多。劉老頭坐在角落的一張桌前,等吃鐵爪面,見到面兒出來,向她招招手。
「劉老伯。」
劉老頭四下看看,站起身將頭湊到面兒跟前,煙塵色的臉上幾乎看不到五官,只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眨幾眨,神秘道:「羅家賣方便面的事,你知不知道?」
面兒點點頭。
「你不擔心?」劉老頭甚至是關切此事。
面兒搖搖頭,「各做各的,各賣各的,顧客自己有選擇。」
劉老頭感歎道「你真是大度的姑娘。不過······」他又四下看看,小聲道,「昨天傍晚我給羅家送過一國炭。婉兒著實可憐,你……可別跟婉兒計較,這事她應該是不得已。」
「我知道婉兒肯定是被羅大娘給逼的。婉兒怎麼了?」面兒關切地問。
「羅大娘真不是人。得了王家這麼多好處,那可都是眼羨煞人的,她還逼著婉兒做方便麵。現在可好,做出來不受歡迎,婉兒因為羞愧,說再沒臉來王家上工昨晚羅大娘便將婉兒打了一頓,可憐婉兒又懷著孩子。羅一山去護婉兒,羅大娘心疼投一點做方便麵,做出來卻沒人賣,連著羅一山一併打了一頓。」劉老頭歎息地道。
「劉老伯,你的鐵爪面好了。」秀花將一碗湯麵放在桌上。
面兒眉頭微皺,走到鋪外的一棵樹下,看著四目廣場那邊。這個時候該不該去看一下婉兒呢?
又回頭看看鋪裡,小娥一邊賣面一邊瞅著她。
不管婉兒出於什麼原因,做出這樣的事面兒如果表現得毫不計較和在意的話,王家的幫工們會有異議,而且不利於以後的管理。
可是婉兒的處境可憐,又沒有人能幫她,怎麼辦呢?
天賜走到她身邊,「想什麼呢?」
面兒不說話,想起小娥的事,看看他又看眼小娥,「昨天傍晚在菜地,你有沒有……」
藍天賜猛然想起那事昨天傍晚給中斷後他一直忘了,笑一笑「被羅家的事給打斷了。我另……」
話未說完,有個中年人從跑到王家面鋪排在潘家媳婦站的攤前,看看鋪子裡堆積如山的方便麵,感慨道:「羅家想賣方便麵,真是不知深淺,這下好了,反而壞了羅家雜貨的招牌。」
面兒和天賜對視一眼,天賜走過來,笑著問,「此話怎麼講?」
那漢子額上汗珠晶瑩,抹抹汗,僥倖道:「羅家做了些方便麵,賣的價錢和王家一樣,王家的方便面誰人不知?自然沒人去買。剛才羅家把方便的價格降到三文。說實話,像我們這樣尋常人家的,能省得一文是一文,所以有幾個去雜貨鋪買了東西,見價格便宜,便要買兩個回去。誰知有人買了,當即就剝開包裝紙干吃,人家一口未下肚,便呸呸地直吐,直罵羅家的面騙人,不好吃,嚷著退錢。所幸我還沒付錢,不然買幾個回去,只怕孩子們不喜歡吃,到時反而浪費了錢。」
原來這樣。羅大娘頗有頭腦和膽識,只是這事沒做得實在,所以失敗了。面兒心中對她有些同情。
跟著又跑來個大嬸,接著那漢子的話道:「羅大娘見好不容易賣了幾十個方便面出去,全給退了,當時就氣得跑進內院打婉兒姑娘,可憐,若不是羅一成出面護著,讓婉兒跑了出來,只怕婉兒娘倆今天遭大難。」
面兒驚問,婉兒向哪邊跑了?」
那大嬸歎息道,「好像往城南下河邊,羅一山追出去了。真怕今天會出什麼事。」說著拍拍眼皮,呸幾聲,「我們看婉兒可憐·羅家把錢退了便不與他們計較的。我這眼皮跳得厲害,婉兒千萬別想不開呀。」
面兒拔腿就跑,邊跑邊著急地祈求,「婉兒,你可千萬別想不開。」
天賜見狀跟著追去。
小娥眉頭微皺一下,心道:「這婉兒的確有些苦,若是想不開跳了河……」身子打個顫,往日對婉兒有幾分嫉妒的淡了許多,升起一股同情,這時方體味到面兒往常說過的話「女子來到這世間,這一生的命運總是那麼有些不由自主的。我們能夠憑自己的雙手掙錢時,便要多掙一點,放在一邊以備後患。而且,女子最要彼此幫助,且莫彼此相害,不知哪天自己會變得身不由己,亦需人幫助的。」
羅家大娘太可惡了。這世上許多女子的不幸都因為家裡有個可惡的婆母。
婆母——
小娥想到天賜沒有爹沒有娘,可是天賜卻不喜歡她。
面兒,這個令人感動又令人嫉妒的女子。
小娥心中一酸,心中生出一絲後悔,在青河縣,只有面兒是可以幫助大家的人,她再怎麼聰明伶俐和熱心,才能沒有這麼超常的。
河邊,面兒邊跑邊打聽,拉著個挑貨物的漢子問,「大哥,請問可有看見羅一山?」
「羅傻子?沒看見。」
面兒問了好幾個人,都沒有看見羅一山。天賜追上來,「你東邊打聽,我向西邊打聽!」
兩人沿著河岸分頭而行。
沒一會面兒找到了西碼頭,一群人圍在河邊顯得很雜亂,河邊停著一隻過渡的船。
不好,定是婉兒出事了。
面兒全身汗濕,跑過去撥開人群,「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剛才有個過河的下船時掉裡了,梢公跳下河救起人,可是自己突然雙腿轉筋淹在水裡,剛被人救起來。」
地上躺著渾身透濕的人,細細一看正是往常擺渡的梢公,旁邊蹲著個濕漉漉的少年,焦急地叫:「恩公快醒來。」
另有兩個透濕的壯漢,一個抱著梢公的頭,一個抱著腿,翻起梢公的身子一提,梢公吐出一大灘水,咳嗽兩聲,真說謝謝。
不是婉兒和羅一山,梢公他們也沒事,面兒抹抹面上的汗雨,問旁邊一個大娘,「可有看見羅一山?」
大娘搖搖頭,「我們在這好一陣了,沒看到羅家傻子。出什麼事了?今天這日子似乎有些不吉利。」
「先前羅一山她媳婦被羅大娘打了,然後往河邊跑出來,羅一山追出來,我怕他們會有事,所以出來找找。」面兒道。
梢公坐在地上,看一眼面兒,記得她原來坐過他的船,指著東角的一棵樹道,「童姑娘真是好心。我剛從西子坡開船過來時,在河中心時,看到那樹下好像有人,不知是不是他們。」
「你眼睛這麼好?在河中心就看見了?」有人質疑道。
梢公笑道,「從河這邊往河那邊看,我能看到西子坡上面呢。若是眼神不好,有時怎麼看得到遠處還有人就到河邊了?」
那大娘道:「這倒是,魯梢公的眼睛的確好,有次天快黑了,我還在西子坡頂上,他看到了我,在河邊等著我,我才趕上最後一躺船呢。」
「我去看看。」
面兒往東面角上的大樹跑去。
這是一棵樹特別的樹,不只長得高大,根部延伸進河裡,寬闊的樹軀像一道屏障,將東碼頭角落隔成兩個世界。
面兒來到樹前,沒有看到人,卻隱隱聽到樹那邊有人在哭,脫下鞋子,沿著河水,小心地攀到樹的那邊,卻見婉兒靠在羅一山懷裡,兩人正在哭泣。
婉兒滿身血痕,婉麗的臉上沾滿血漬,羅一山的脖子上、手上都有好幾處傷。
唉,羅大娘這是中了什麼邪?面兒看得心疼,「婉兒,一山,你們在這裡?」
「面兒。」羅一山看到面兒,就像見到救星一樣,哭得更厲害,「婉兒傷心,不願意回家了。」
婉兒抹下淚,看著面兒,難為情地搖搖頭,「我對不起你,面兒。」
「別說方便面的事。我知道你是被迫的。」面兒坐到旁邊,指指天上漸烈的日頭,溫和地勸導,「婉兒先跟我回白雲村吧。你懷著孩子,受再大的委曲,為了孩子都要忍著,可別胡亂生出些不好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