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清涼,藍天賜巡視了一通王家院子各處,所有的人都睡了,他坐在倉庫外輕輕地揚著新回來的麥子。
面兒的屋裡漆黑,聽到西面還有嚓嚓的聲音,她站在窗前,看著那邊,藍天賜今天特別安靜,一直只是淡淡地微笑,靜靜做事。
也許是歐陽真送機器來事,給了他壓力,他是男人,這樣的事,自然不會像女人一樣反應,因此格外地安靜,全心地幹活。
面兒笑一笑,兩世為人沒談過戀愛,與藍天賜格外注意言行分寸與距離,心裡反而越來越濃濃地感受到他的愛意。
一切待小娥的事解決了再說吧。面兒回到床上,進了極樂洞天,沒有像往常一樣去外面,跟他一起幹活。
藍天賜怕驚醒大家的瞌睡,抱著麥稈小心地在石上摔打,飽滿的麥粒沙沙地撒落在大圓箕裡。
他一邊揚麥,一邊思付。歐陽真對面兒好,好得不計較回報,好得不要隻言片語。歐陽真對面兒的情感,應是這世上最高尚的情感,的確令人敬重。
「我一無所有,今生恐怕不能與歐陽真相比了。只為默默地為面兒多做事。」
想到此處,藍天賜再無了雜念,只專心揚麥。
面兒在屋裡聽到外面時輕時重的揚麥聲,輾轉一陣,看看外面的天色,已近丑時,若是不阻止藍天賜,只怕他會幹個通夜。
面兒輕輕走出屋裡。藍天賜雖是專心幹活,卻覺察到面兒出來了·依然不動聲色地自顧幹活。
「天賜哥。白日已經累了一天,此時天色太晚,休息吧。」面兒站在五六米遠處,輕聲說道。
「趁著天氣晴,早點揚完,收進糧倉才能放心。」藍天賜小聲回答。
「去睡了。別弄醒了大家。」面兒帶著命令的口吻。
「好吧。」藍天賜只得起身收拾地上,兩人凝視一眼,各自平靜地進了屋裡歇息。
日子平順地過了些天,隨著機器的增加·王家方便面的產量很快達到了日產五千。這意味著面兒的利潤每天至少有五兩了。事實上增加了一台磨面機和製麵機後,只增加了三個和面手,每人又長了一兩銀的工錢,總體算來人力成本方便比以前更節約,一月下來面兒賺的不只一百五十兩,怎麼都有一百七八十兩。
王面兒是青河縣的小富婆,再不只是個小小的賣面商。於是一些富有的人家,紛紛托人來王家求親。
「這些人家原來怎麼不來求親?」
「現在王家方便面生意紅火,產量又高,誰不知王家可算地方一小富?那些求親的·還不是看上了王家的錢?」
幫工們雖為面兒驕傲,卻不喜歡那些富人的勢利,覺得面兒嫁到那樣的人家裡,一定也會不快活自在,對那樣的人家還有幾分鄙薄。
面兒對於來求親說媒的,均是婉轉謝拒,不到半月,便拒絕了青河縣三個員外家的求聘。
「恐怕是王面兒想嫁給歐陽二公子?」
「歐陽家會娶這麼一個賣面的丫頭?方便面雖賺錢,究竟王家的出身是平民,雖富卻不貴。」
沒有求娶到的·難免在背後有所議論,礙於歐陽家的勢力,又都不敢在背後製造多大的輿論。
經歷過現代生活的面兒·對這樣的議論毫不在意。她才十五歲,真要嫁人的話,還早著呢。只要方便面事業紅火,不就是成為古代的剩女?到十八時再談婚論嫁,在面兒看來都是早婚。
六月天熱,初六這天小娥及笄。林家夫婦請來福婆,為小娥舉行及笄儀式,面兒陪伴在旁·又備了全套衣物首飾送給小娥·白雲村的村鄰都有送小娥禮物,歐陽真的禮物在面兒及笄時便送了·只有劉大娃和藍天賜沒有送什麼東西。
這天小娥沒有去鋪裡,上午在自己家·下午在王家幹活,雖然臉上笑盈盈地,心裡始終有些不舒服,藍天賜不送她禮物,可是劉大娃不是說當她親妹妹嗎?竟然也不送她禮物,一向被劉大娃疼著讓著,成了習慣,這時沒有得到劉大娃特的祝賀,心裡有一絲失落。
下工後,幫工們都忙著回家收玉米了。劉大娃、蠻牛和天賜跟小娥爹一起去了地裡收玉米。
天黑時,院壩裡堆滿了如山的玉米。晚飯後,院壩邊支著兩盞大燈,大家圍坐在院壩前掰玉米粒,綁玉米束,說說笑笑的場面很是熱鬧。
小娥一邊挑著玉米棒,按好壞分類,一邊瞟著天賜,兩個多月來,她改變了策略,對他不像原來那樣靠得極近,背後的閒話少了許多,天賜對她也沒躲得那麼厲害。他原來說過的,她及笄時要送她禮物,可是他連一塊瓦片都沒有
再看劉大娃,抱著個玉米棒,往一個羅筐裡的鞋底上擦玉米粒,嚓嚓地很起勁。
天都黑了,他竟然也沒有動作。
面兒在一邊一邊束玉米,一邊暗中注視著小娥,劉大娃和天賜沒送小娥禮物,小娥對此十分在意。
只有劉大娃在小娥爹娘間,坐在一方小凳上一邊把玉米粒一顆一顆地往腿上的圓箕裡掰,一邊抬頭看著天上,牽掛起家裡的父母,「在家時,這樣的夜晚,我們一家也是在院子裡幹活,爹有時會給我們講點原來在外幫工時聽說的故事,娘總會說爹一張老牛皮吹不破。」
小娥娘笑道,「你爹不會年年都只和你們說一個故事吧?」
劉二娃感歎道,「我爹這一輩子只有一個故事,便是他生病時遇到的那個好人贈了二兩銀他的故事……」
小娥抬起頭柔聲道,「二娃,你家這個善傳的故事,去年你就和我們講過好多回了。」
蠻牛的動作最大,一個玉米棒在他寬厚的手掌間來回搓抹,玉米子便如雨點般撒進他腿間的筐子裡,他笑道:「二娃,你說你爹一張老牛皮吹不破,你可別跟你爹一樣成了一張小牛皮吹不破,善傳的故事,我都聽你講過幾回了呢。」
劉二娃笑幾聲,「我可沒想給你們吹牛皮。我只是想我娘了,想這個時節,我娘做的涼拌黃瓜和鸀豆清火湯。」
天賜將綁好的玉米束裝進一個竹筐,抱到院壩邊,曬掛在竹竿上,一直不出聲。
唉…···
小娥暗暗傷歎,天賜哥真是一根尋常的髮簪都捨不得送嗎?這是她想起,面兒及笄時,說天賜哥沒送她禮物,可是她手上卻突然多了一雙暗紅的玉鐲。
小娥曾經問過面兒這手鐲的事,面兒一直沒有承認過。
小娥心中一動,走到面兒身邊坐下,跟她一起整理玉米,眼睛卻落在她的手鐲上,不知為什麼,此時小娥越來越覺得這手鐲是天賜送給面兒的。嫉妒上來,心中一片酸澀。
手上舀著個結實的玉米棒,不由自主往面兒手腕上戳去。面兒剛好綁好一束玉米,站起身,手腕躲過一劫,小娥手上的玉米棒慣性地戳到面兒的腿上,疼得面兒身子一歪,手上的玉米束掉下來砸在地上,啪地一聲散開來。
「小娥你做事走什麼神?」小娥娘看到面兒挨小娥一下,氣憤地走過來,一把抓起小娥,推攘幾下,舉手一掌打在小娥背上,「從今天起,你可是成人了!做事還這麼毛燥?我不打你,你記不住做事要用心!」
小娥疼得大叫一聲,「娘,人家不是故意的,剛才手一滑才……」
小娥娘甩開她,攙著面兒,心疼道:「快進屋看看,腿上出血沒有。」
面兒吸口氣,腿上的確疼得厲害,明明痛得掉淚,卻笑著搖頭:「小娥一定是手滑了。」
「雖是晚上,院壩裡十分明亮!」劉二娃叫道:「小娥姐姐明明挑玉米棒束,怎麼會一下戳到面兒姐姐呢?」
「沒事的。」面兒怕這事鬧大起來,也不相信小娥是故意戳的她。又蹲下來撿玉米。
「是我不好,真的失手了。」小娥自己給了自己一耳光,彎腰攙著面兒,「我扶你進屋去瞧瞧。」
「不必!」面兒反抗道。
「一定要去看看,若是戳傷了好治療。若是沒戳傷,也省得我娘埋怨。」小娥雙手上抱著面兒的雙腋,將面兒用力挾起來。面兒只得跟她一起進屋查看。
小娥邊走邊說對不起,二人進了面兒屋裡,小娥蹲下捲起面兒的裙子,只見小腿上有一塊地方青紫,連忙找出藥油,一邊擦一邊懺悔,「都是我這個粗魯鬼惹的禍,害你身上青紫了這麼大一塊。」
面兒見她如此懊悔,笑道:「不過是點皮外傷,你也不必太自責,往後幹活時注意些吧。」
「好姐姐,還是你對我最好。剛才你不知我娘打我那一掌,重得快把我的心子都拍出來了。」小娥剛才的確挨了極重一下,那下疼得嘴唇有些發白。
「你還該再挨幾下!」小娥娘跑進來見了面兒的傷,舉手又是一掌往小娥頭上打去。面兒舉手攔著,「林大嬸休要衝動。小娥剛才挨你那一下已經夠了,瞧她疼得嘴唇發白呢。」
小娥轉打為掐,一爪掐在小娥腰上,疼得小娥跳起來,哇地一聲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