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舒莫延三人回到了莫天苑,待一切告知蘇夫與舒靳之後,殷由與齊凌回了後苑,舒莫延放心不下自己的妹妹,暫時留在了中苑。通過昨天的吵鬧,舒莫延還不知道怎麼跟妹妹解釋,先去熬了一些湯,打算以此來打開舒婕所在的房門。
舒婕體內灌輸了舒莫延的真氣,又在苑中養傷兩日,傷勢穩定了下來,但終歸是傷勢太重,還下不了地。舒婕在苑中的這兩日,沒少跟自己的姑姑舒靳說道,讓其派人前去斷流崖探明魚星楓的情況,可舒靳明白,斷流崖上的情況如真是舒莫延所說,一般人根本上不去,自己也沒有辦法。舒婕心中有氣,舒莫延一進來,舒婕便轉頭看向了床的裡面,故意不理會他。
舒莫延見她如此,把湯罐放在了一側的桌子上,將一個小碗放在了湯罐一側,倒了半碗湯在碗裡。舒莫延依舊搬了張凳子,坐到了舒婕的床邊,只是冷靜地坐著,不知道怎麼開口。舒婕一直不回頭,不會在意他的存在,而舒莫延卻沉默了,一直沉默著。
舒莫延不是沒有話講,而是放心不下自己的妹妹,不想一直慣著她,卻又不想拒絕她,拿她沒有辦法。昨天舒婕的話又回到了他的耳邊,即便是失了性命,也要無拘無束,這讓他冷靜地思考了起來。其實,舒莫延今天受了傷,讓他反思了很久,因為他是第一次受傷,第一次對自己的自信產生了質疑,有些相通的道理,他也開始動搖了。
過了半晌,終是舒婕耐不住性子,頭雖未回,卻率先說道:「你走吧,我今天不想說話!」
舒莫延坐在那裡,淡淡說道:「我們自小無父無母,是爺爺把我們帶大成人,爺爺又四海為家,不顧正事,你我便都是在大寶家長大,記得在鳳凰嶺上,我從樹上摔了下來,腿不能動,你跟青兒、大寶他們哭的一個比一個厲害,卻沒有一個人敢碰我,那個場面,讓我一輩子都記得!」
舒婕嬌氣地說道:「虧你還記得!」
舒莫延繼續說道:「還有一次,隔壁村子的李大嬸,就因為我們在河裡玩的時候,說了我們一句野孩子,你卻偷偷把人家的房子給點了,回頭我們一道被萬伯父領著去登門道歉,還賠了人家不少的銀兩,你還氣不過,離家好幾天,最後還是在村子東頭的瓜棚裡找到的你!」
「瞎說,就離開一天中不中!」
「你那是餓昏睡著了,我現在還清晰地記得,我跟青兒、大寶跑了整整兩天兩夜,回去歇了一天才發現了你,我們跑了十幾里地,你卻連村子都沒有出,讓我們哭笑不得!」
舒婕突然偷笑了起來,雖然沒有回頭,卻讓舒莫延看在心裡。舒莫延又說道:「我懷念我們小時候,也十分羨慕小時候無憂無慮的生活,可是現在不是小時候,也沒有什麼李大嬸可以欺負,我今天也受傷了,江湖中的無情無義都不是我所希望看到的!」
「什麼,你受傷了?」舒婕一聽就轉過了身,同時說道。
舒婕也十分擔心舒莫延,聽他說受傷,忙轉過了身。舒莫延見狀,忙說道:「中了一掌,不過,傷無大礙!」
「什麼人這麼大膽?」
「我傷了沒有關係,傷你的人才叫大膽!」
「貧嘴,又貧嘴!」
舒莫延見她已不再反感自己,忙端起了那個盛著湯藥的藥碗,拿到了舒婕面前。對舒婕說道:「貧嘴慣了,只因為都是肺腑之言,如果你喝了這些湯藥,就可以早些起來貧嘴了!」
「我才不要喝,苦死人了!」
「我知道你不吃苦,我放了蜂蜜的,來,就喝一點!」
舒莫延說著就拿勺子舀了半勺,遞向了舒婕的嘴邊,舒婕見他如此,也不願拒絕,便喝了半口。湯藥是苦澀的,即便是放了蜂蜜,也依舊苦澀,舒婕痛苦的表情,足以說明是真的。湯藥在舒婕的口中未停片刻,便直接嚥了下去,喝完就說道:「你真會騙人,不信你嘗嘗!」
舒莫延忙說道:「良藥苦口,……」
舒莫延剛說了半句,舒婕就打斷了他的話,嬌氣說道:「別說廢話,這些她們都對我說了幾十遍了,我不喝,我就是不喝!」
「那你就願意一直躺在床上了,你不願意早日去尋找魚星楓了?」
「我讓你去,你又不去,你管不著!」
「昨日不願意去,也說不著,我今日也不去啊!」
舒婕一聽,忙問道:「怎麼,哥,你願意去斷流崖了?」
舒莫延一笑,說道:「只要你喝了這些藥,我明日一早便出發,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我想,也不會在意這一天半日吧!實話說,要不是因為浩劫令的事,昨天我便去了!」
舒婕突然笑了出來,一笑卻又哭了,哭道:「哥,就知道你還有良心!」
舒莫延忙又舀了一勺湯藥,遞到了舒婕嘴角,同時說道:「你就喝了這一碗,如果苦的話,就罰我把剩下的全喝了,而且不加蜂蜜!」
舒婕一聽就笑了,張口喝了起來,喝完了卻又說道:「昨天你竟然對我發火,我以為你再不會疼我了!」
「昨天是我不對!」
舒婕見他如此誠懇,又漫不經心的說道:「哥,有一件事,你一直不知道,我怕你不高興也沒有告訴過你,可是現在,我突然想告訴你了!」
舒莫延一邊餵著她,一邊隨口問道:「什麼事這麼神秘,竟然我都不知道!」
舒婕正色說道:「你是不是一直以為青兒姐姐願意做老闆娘,願意一直與你守在酒樓裡?」
「怎麼突然問這個,當然是了,不然,你看到的是什麼?」
「你錯了,你一直都錯了,其實這都是你的一廂情願,酒樓是你願意開的,青兒姐姐便一直贊成,她甘心一直守在酒樓,完全是因為你的存在,其實你不知道,你離開之後,她根本就不會在酒樓,因為她不喜歡那如此熱鬧的場面!」
舒莫延一聽,本來還在餵著舒婕,突然停在了那裡,忙問道:「你如何知道這些?這怎麼可能?」
「你向來都是自以為是的厲害,這個你當然不知道,青兒姐姐因為愛你,百般順著你的意思,還一再的裝作無事,其實她心中是真有無奈。」
舒莫延依舊不信,疑惑說道:「不會吧,我怎麼從來沒有聽他們幾個說過!」
「你是說小二、小三他們,別忘了,他們可是青兒姐姐收留的,當然不會向著你,不信你提前回去看看,最好直接到延青酒樓,青兒姐姐絕對不在那裡!」舒婕回道。
舒莫延沉默了,沒有再問,見手中端著藥碗,只顧餵著舒婕喝藥。舒婕的話說的極其認真,雖然是隨口一提,每一個字卻都刺進了舒莫延的心裡,舒莫延沉默了。舒莫延的手似乎不聽自己的使喚,只是機械性的餵著舒婕喝藥,而自己的心裡想的完全不是這些。
……
夜裡,舒莫延回到了王宇志的屋子,又躺在了那張熟悉的床上,依舊沉默著。舒莫延一直以為自己是對的,一直以為自己的想法是正確的,這樣一來,他的內心完全垮了。
不錯,他與楚青之間毫無隔膜,但要是凌駕於包容之上,就是沒有隔膜,也顯得毫無價值。他愛著楚青,只此一人,他不需要包容,更不需要楚青的包容。想了許多事,天莫圓寂前那一天晚上說的話,又縈繞回了耳邊,棋道通人道,舒莫延當時以為是玩笑,現在卻注意了起來。
舒莫延的心願是獨闖江湖,開闢一個新的門派,當避開楚青,一心一意地遊蕩江湖的時候,卻並不像自己想像的那麼容易。很多場面,很多場合,舒莫延都是高調張揚的,為的就是在江湖之中早日建立立足之地,現在想想,舒莫延又覺得自己很可笑。江湖啊江湖,任何一個高手進入到裡面,都會很累,舒莫延年輕氣盛,一開始不覺得,現在有些感覺了。
舒莫延現在迫切需要見到楚青,恨不得現在就動身回去延青酒樓,可是他又答應了舒婕,明日一早去斷流崖,他又延緩了自己的想法。那一刻,忘記了天罡鏢局的滅門,忘記了浩劫令,忘記了江湖中的一切,只想著楚青與舒婕。
不時,突然聽到外面有動靜,腦子清醒了許多,屋子外面是人說話的聲音,舒莫延仔細一聽,竟是殷由與聞袖他們。夜色已經不早,他們卻在說話,這讓舒莫延很是意外,馬上披了衣服,下床而來。可能是舒莫延內心事繁多,舒莫延一開門就看到尤羽她們都在,竟沒有發覺,忙走了出來,走出幾步就問道:「出了何事?」
舒莫延還未走出屋子,殷由、聞袖已經急著離開了這裡,舒莫延一問之間,只見郝碩一手拿著劍,一手正在扣著衣扣,看了一眼舒莫延,沒來得及說話,直接就跑了。舒莫延正在疑惑地看著,卻聽尤羽正色回道:「少林寺又來人了,說是平行大師在寺外遇害,師父他們要連夜趕去少林寺!」
除了尤羽,韓恬、完顏雪也在這裡,舒莫延一聽就驚了,忙問道:「什麼時候的事?那少林寺的人呢?」
尤羽回道:「事情趕的比較緊,我們也還不知道呢!」
舒莫延忙穿上了外套,也跟著郝碩的方向而去,同時對尤羽三人說道:「你們早些休息,我過去看看!」
「大師兄說了,師父讓你留在這裡!」尤羽見狀,連忙說道。
舒莫延也不在意她的話,說了一句「就去看看而矣」,消失在了夜幕之中。尤羽也沒有追問,與完顏雪相視一眼,卻不知韓恬早已沒了影子。舒莫延出屋子的時候並未關門,尤羽見得,上前合上了王宇志的屋門,隨後便與完顏雪也各自回屋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