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對於江湖,村莊是安靜的,在遠離了喧囂的塵世深處,農家夫婦正自成雙結對的走向自己熟悉的田地,將要開始忙碌自己一天的生活。他們說笑自然,語氣純樸,也許,在他們的眼中,如此生活便是美好幸福的。農夫們肩扛農具,徒步行於村莊小徑,小徑不遠處便是湖泊,正值春末,湖泊兩側花紅柳綠,甚為斑斕,如此美景,當真是天上人間。
湖泊對面,花草之外,兩個老翁在兩個凸起的石板之上,席地而坐,正在湖側垂釣。看其二人樣貌,都是七旬之外,鬢髮鬍鬚也皆是蒼白。遠觀之下,二人難能分辨,走近二人,方知其中一人是用枯樹根紮著頭髮,臉型偏瘦,另一人的頭髮則是用一根鈍針紮著,臉型似圓。前者是漁人幫的幫主漁頭,而後者便是江湖之中另一大名鼎鼎的人物,舒太,又被江湖中人尊稱為舒太公。
此處極是僻靜,舒太上了年紀後,為了躲開江湖紛爭,經常隱於此地。而漁頭,雖身為萬人之上的幫主,卻也是少問世事,又與舒太交情深厚,居在此間。今日二人相約垂釣,大有高山流水、伯牙子仲之景。
二人坐著一動不動,不時漁頭先樂了,緊跟著就挑起了魚桿,釣上來一尾魚,笑道:「第六條嘍!」說著就把魚取下,放到了一側竹製的圓筐之中,不遠處的舒太雖聽在耳中,卻是一動不動,依然看著自己的魚桿。漁頭把魚放好之後,在魚鉤上穿了一些東西,重又把魚鉤放到了湖裡,繼續釣起了魚來。
過了一段時間,舒太的魚桿還是不見動靜,就聽到湖對面有人在喊,「神郎中!神郎中!有人出事了,快回去看看吧!」
舒太一聽到有人喊,就抬起了頭,抬頭後看到一個中年農夫在湖對岸站著,便對漁頭說道:「看來,今日我又輸了!」
漁頭笑道:「釣魚雖輸了,怕是濟世又要勝我一籌了!」
舒太收起了魚桿,便站了起來,整理起了魚筐,同時說道:「釣魚是遠不比你這老漁頭啊!還是回去做我的土郎中吧!」
舒太說著,漁頭也收起了魚桿,站了起來,二人拿起東西,便離開了那裡。湖的一側,隔著湖上的一個窄窄的竹橋,通向另一側,橋長近百米,二人拿著魚桿魚筐,一前一後過了竹橋,便來到了另一側。
二人慢悠悠的到了對岸,這一側那位中年農夫則顯得有些等不及,見二人走近,忙上前說道:「神郎中,快回去看看吧!今天早上,小五子他們去後山溝捕獵,撿回來一個人,那人快斷氣了,回去晚了,怕就沒命了!」
舒太邊走邊與他說道:「不急,不急!」
步子上卻沒有加快,不時三人一起沿著那條小徑離開了,走的沒有多遠,便看見一個村子。村子不大,很快三人便見到了五六個農家人在一個草竹屋外,那些人看到舒太,都是看了過來,這時,地上還躺了一人。
舒太三人走近,其中一個背著弓箭的年輕人便向其說道:「神郎中,這個人要斷氣了,快看看吧!」
舒太忙上前去看,只見此人不是旁人,卻是夜闖大義門的那個黑衣人,此時的他,臉上與身上滿是泥土,雖然已經不見他之前所穿的黑色衣服,但現在也細看不出其衣著顏色。舒太伏低身子,為其把脈,其他人,包括漁頭在內,都在一旁看著。
片刻舒太就站了起來,對那幾人說道:「你們把他抬到裡面,他還有救!」
竹屋之前是一個很是寬暢的院子,院子周圍是一些簡單的竹製圍欄,圍欄中間有一個竹排門子,舒太說著,就打開了竹門,先行進了裡面。隨後便跟著舒太,幾人把那黑衣人抬到了竹屋之內,屋內實在簡陋,剛一進去就能看見一個木床,木床之上除了一個粗陋的草蓆,再無其它鋪墊。
幾人把黑衣人放到床上後,其中又一人便上前對舒太說道:「這人不是村子裡的人,老神醫要是能救活他,就讓他為你劈柴挑水,我們也只能到此,把他交於你了!」
舒太聽得其意,淡然一笑,說道:「不妨,不妨,交於我便行了!」
「那我們都回去了,有事去叫我們!」
舒太拱手對那些人說道:「幾位慢走,我替這位年輕人多謝各位了!」
舒太說完,那些人便相繼出了竹屋,等那些人走後,舒太轉過身來,漁頭已經找了一塊粗布,為那黑衣人擦拭臉上的泥土。看到舒太把竹屋的門關好後,漁頭就問舒太道:「這個年輕人,臉色發黑,不是中毒了吧?」
舒太說道:「不是中毒,怕是中掌了,他的體內有一些別人的真氣,看來,是有人救過他的!」
「方圓幾十里,沒有什麼門派之類的江湖中人,真如你所說,那就是天意了,偏偏這裡有位老神仙可以救他!」漁頭說道。
舒太一邊坐到了床的一側,邊歎道:「到哪裡都躲不開江湖這個字眼啊!」
「或許,老天也不願讓你就這樣閒著,不然,枉費了一世英名!」
舒太讓那黑衣人坐了起來,點了其幾處穴道,黑衣人雖依然昏睡狀態,舒太散手後,卻沒有再躺回去,只是低沉的頭。
……
雲南大理觀音寺,在中原人的眼中,論佛法、評聲勢、駁古今,都遠不如中原內赫赫有名的少林寺。但在有些人眼中,由於少林寺涉足的江湖事太多,已經腐蝕了少林寺「與世無爭」等一道道信仰,於是乎,求佛的也好,信佛的也罷,開始有人不再倚重少林寺,反而投向了遜色於少林寺的觀音寺。
莫天苑蘇夫的七弟子韓恬就是其中之一,放著近處的少林寺不去,偏偏要到數百里之外的觀音寺去上香求佛,足見其內心,少林寺是相弱於觀音寺的。同韓恬一起的,還有王宇志,或是因為結伴,或是因為其它,此時他們二人正在觀音寺。
觀音寺呈長方形,地處平原,又皆是石製建築,顯得宏偉,又有些古樸。這一日,太陽當頭,極是晴朗,在觀音寺的大門外,突然來了一個老頭,招來了很多人的圍觀。老頭年過古稀,卻長著一頭的紅黃頭髮,穿的是破破爛爛,眼睛又極是猙獰,雖然招來很多人,卻沒有一人敢上前。
老頭拿了一個酒葫蘆,一步一癲的向觀音寺走,一直走到觀音寺的門口,才有兩個年輕和尚上來擋道,哪知道,其中一個剛說了半句話,人就飛了出去,落地後就見其吐血不動。另一個剛看到眼中,便反過神來,嚇得是撒腿就跑,邊向回跑還邊喊著,「殺人了!殺人了!」,其他圍觀的人,也是瞬間都沒了影子。
紅髮老頭搖搖晃晃的走進了觀音寺的大門,由於剛才突然出的狀況,沒有人再敢上前阻攔,碰到了一個大香爐,他才靠在了那裡。不時便有一個老和尚領著幾個和尚走了出來,老和尚穿著紅色袈裟,帶著黃色僧帽,他見到紅髮老頭酒醉一樣躺在大香爐一側,又看到遠處那個和尚趴在地上不動,便右手在前,施禮說道:「罪過,罪過,不知施主從何處來?又要做何?」
紅髮老頭仍舊躺在那裡,不作回答,不時他便要站起,搖晃兩下,硬是將大香爐也靠偏了位置,險些就跌倒在地,剛一站穩,便手上發力,將大香爐橫推了出去,香爐足有三百餘斤,只見他單手一推,便見香爐飛出五六丈遠,碰到了一根粗木柱子才停住,柱子上的塵土也都隨之震了下來。
眾和尚看到眼中都是一驚,只有穿袈裟的老僧還有些鎮定,隨後便見那紅髮老頭大笑了起來,笑聲頓時響徹院中,「哈哈!哈哈!」剛有兩三聲,便把更多的和尚都引了出來,其中也不乏拿棍棒、掃帚之人。一個二十四五年紀的年輕男子,不是和尚,卻也跟了出來,立於眾和尚之中,顯得尤其出眾。
只聽那老僧人又是恭敬說道:「施主從何處來?不知寺院有何不周之處,惹到了施主?」
「我是來找人的,快把人給我交出來!」紅髮老頭笑聲一止,便大聲怒道。
老僧人聽其怒道,正欲再問,那二十四五年紀的年輕男子卻從眾和尚中走了出來,只見其一身白色布衣裝束,舉止大方、神采奕奕地邊走出邊說道:「佛門乃清靜之地,即使老前輩是來找人,也不該傷及寺眾,壞其財物,要是傳揚出去,豈不被江湖人所恥笑!」
紅髮老頭看見是一個年輕人,便又怒道:「你是何人?」
那年輕人完全不把紅髮老頭的兇猛放在眼中,又走近幾步,說道:「東北方位有一島,名曰北辰島,島上有一位赤髮老者,因其相貌與脾氣,江湖人稱烈日,晚輩要是猜得不錯,老前輩便是此人了!」說完便又拱手說道:「在下莫天苑王宇志!」
紅髮老者便是烈日,是司徒勇親自到北辰島請來對付王宇志的,而這二十四五年紀的年輕人,正是蘇夫的三弟子,王宇志。烈日聽到「王宇志」三字,突然就瞪直了眼睛,直看向了眼前這個年輕人,「老夫找的就是你!」
一句話隨即出口,話音剛落,人便起身攻向了王宇志。對於這突來之舉,很多和尚都連退數步,王宇志也很是意外,忙出手去擋。烈日手法剛烈,酒葫蘆在手,雖略顯拙笨,卻只有兩三下便把王宇志給逼著倒飛了出去。
王宇志雖飛了出去,卻是雙腳穩穩立於了烈日身前數丈。烈日又行攻上,王宇志則踢了一下身側的石墩子,直飛上了房頂,落穩後便對正攻向自己的烈日說道:「我與前輩從未來往,今日初見,前輩便要動手,晚輩實在不知何處得罪了前輩!」
烈日聽而不聞,才沒把王宇志所言聽到耳中,也飛落到了房頂,未持酒葫蘆的手,出掌便上,王宇志也不再說話,專心迎敵,一拳便打中了來襲之掌,拳掌相碰,烈日是穩穩站在那裡,王宇志則連退數步,險些從房頂掉落下來。
烈日正欲動手,突見一個紅影從眼前晃過,便見那老僧人突然也到了房頂之上,如此快如閃電的速度,那老僧人卻又語氣平和的對烈日說道:「王施主乃是寺中客人,施主還是住手吧!」
烈日還真停了下來,打開酒葫蘆,喝了一口酒,突然冷笑道:「姓王的今日必須死,誰要是擋路的話,只會多一個陪葬的!」說完便將酒葫蘆拋向了那老僧人,老僧人袈裟一擋,便將酒葫蘆擋了回去,烈日接住後,便向老僧人掌擊而來,老僧人原地出掌去擋,雙掌便相持到了一起,彼此互無退讓。
正在此時,一個紅衣女子也從後面來到了院中,只見此女子長相不弱草冉、尤羽,冰清玉潔的眉宇間卻有著一股盛氣凌人的冷酷,一身的紅色衣服,自是韓恬。韓恬見狀,依然顯得安之若素,王宇志看到韓恬,便飛落到了院中,韓恬忙上前去問出了何事,哪知王宇志剛一落地,就吐出了小半口的血,說不出話來,韓恬忙扶持在其一側。
那老僧人貌不驚人,武功倒也不弱,一直與烈日力拼著掌力,在房頂一動不動,只是面色上,烈日明顯佔到了上風。王宇志雖已吐血,卻是比較清醒,被韓恬扶著,看向房頂二人,看出那老僧人處於弱勢,便硬撐著對韓恬說道:「快去請烏瀟大師!」
韓恬卻說道:「烏瀟大師長年坐禪於屋中,從不出來,如何請得?再說,我去了,你怎麼辦?還是我與你一起去吧!」
韓恬此語多半是放心不下王宇志,而王宇志見周圍的和尚都是散了開去,也用不到他們去通報口中所言的烏瀟大師,便對韓恬說道:「好,我與你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