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嚴達這回真心是倒霉催的。他在鄭州城裡攪風攪雨的瞎折騰,結果馬榮山的事沒查出什麼蛛絲馬跡,倒是其他一些小打小鬧害人的事沒少遇上,反正嫌著也是嫌著,他也就捎帶手兒地幫著肅靜了一下地方,這兩天正經逮了不少禍害綠林道名聲的惡賊。
他今天之所以會出城,便是追著一撥兒販賣婦女兒童的小組織,想要再替天行道一回呢,結果,這賊殺了,人救了,時間也晚了,城門肯定都關了,他就想著藉著這山神廟的地方住一宿,畢竟身邊還帶著十好幾個被拐賣的女人和孩子呢,可不好露宿荒郊,誰知就正好趕上單雄信追殺李世民呢?!
要是陳嚴達早知道會碰上這事,他絕對都不會朝這山神廟多看一眼!當然,他這會兒更後悔的卻是,他借住在這兒就借住在這兒算了,幹嘛還要地麼手欠的把畫了自己標記的小旗掛在顯眼處呀?!當然,他更懊惱,單雄信的人眼神這麼好幹嘛?離著十好幾丈呢,就硬是把他那小三角旗上的標誌看得清清楚楚的……這回也不用他再糾結了,人單雄信直接高聲招呼上他了:「前面的可是雲盤山的兄弟?可是陳大郎當面?」
陳嚴達見單雄信已經認出了他,也不好再推脫什麼,只輕歎了一聲便帶著剩下那十好幾號一起出了山神廟。只回頭間,看著這些女人、孩子嚇得哆哆嗦嗦地抱成團兒坐在一塊兒,連大氣兒都不敢喘……早在單雄信和李世民兩撥兒人打打殺殺地一路過來,那兵刃撞擊的聲音就已經把那些剛被解救回來的女人和孩子嚇得夠嗆。陳嚴達這心裡多少有些不自在,安排了兩個面相憨厚的兄弟留下來安撫這些人。
外面李世民聽到單雄信的招呼聲,心裡那真是哇涼一片呀!他原還想著能衝進山神廟裡,有個遮擋也好能緩緩勁兒。好歹熬到天大亮了,再派人去鄭州府求援也趕趟兒,可是他卻萬萬沒料到。這山神廟裡居然也有單雄的「援兵」!
李世民把陳嚴達當成了單雄信特意安排的後手了!
不過等著陳嚴達帶了人從山神廟裡出來之後,李世民就先是一愣。他認識陳嚴達!在五台山的時候,陳嚴達去拜訪過盧太翼和馬榮山,而且還帶著錦繡出門「遊玩」過一段時間,李世民與陳嚴達的交情不算深厚,可是也絕非區區點頭之交可以形容……
雖然這個時候能碰上個有交情的熟人是件好事,可是好的也很有限呀!李世民看著非常熱情地與單雄信打招呼的陳嚴達。緊抿著嘴唇,暗暗地猜測著這兩個人的關係。
陳嚴達一露面,第一個擔心的就是被李世民叫破跟他的關係,若是讓單雄信知道他跟李世民相識,而且還很有幾分交情。只怕是會從此就上了單雄信的黑名單,一輩子都翻不了身了……他雖與單雄信相交不多,可是此人的多疑和小心眼兒的秉性,他卻也是通過很多事情,看得一清二楚了。
所以,陳嚴達這邊兒腳都還沒跨出門,就已經爽朗地大笑著與單雄信招呼上了。他相信,只要他表現出了與單雄信的親近,那麼李世民的言行就必會有所顧忌。而李世民只要有了顧忌,他自然就要安全多了……
單雄信看見陳嚴達的時候,心裡也是鬆了一口氣。他雖是一路追殺著李世民而來,可是帶來的人手並不是很充足,眼下他身後這些人裡,很大一部分都是「借」來的。畢竟他這個綠林盟主已經走馬上任,雖然過程坎坷了些,好歹名分尚在,身沿途那些交好的山寨借些人手來使,他單二員外這點面子還是有的。
可是這借來的人,和自己的人,那用起來是完全不一樣的。單雄信他們雖然是看起來人多勢眾,但是真動起手來這實力卻是跟人數不成正比,要不然也不會讓李世民他們這區區百十號人從他們這五、六百號人手裡逃出生天……
這眼看著李世民就要覓得一線生機的時候,陳嚴達從天而降呀,這對李世民是個噩耗,可是對單雄信來說,那絕對是老天有眼!要不然怎麼會在這個時候,讓陳嚴達突然出眼,斷了李世民的生路呢?可見這李家是要「賠」個兒子給他們老單家了!
陳嚴達是不知道單雄信直接把他的出現歸到「天意」上去了,他要是知道了,非得跟著李世民一塊兒罵天不可!他真心覺得他內心的糾結和痛苦,都快趕上文藝青年了,臉上笑得開懷,可是心裡那叫一個苦喲!
應酬單雄信什麼的,他胃疼呀!
可是事趕事地趕到這兒了,也由不得他撒手當沒看見呀,毫無意義地寒暄了好一會兒,他還是不得不把話題引回到李世民身上去……他朝著被自己人圍在一團保護在中間的李世民呶了呶嘴,問道:「單二哥,這位,誰呀?做下了什麼大事?惹得您這麼大排場收拾他?」
單雄信冷哼了一聲,朝著李世民的方向揚了揚手裡的大槊,恨恨不平地說道:「那廝便是晉陽李家,唐國公府的二公子……李淵老賊無故殺我長兄,此仇必不能讓他輕易的揭了過去,單某也要他好生嘗嘗這失親之痛!」
活生生的一報還一報呀!陳嚴達下意識地皺了皺眉,不過世情如此,他倒是不好勸說些什麼,只招呼了手下守好了山神廟的方向,不能讓李世民的人闖了進去,而單雄信帶來的其他人,卻是已經三面合圍,正把李世民一行人給圍在了當中。
單雄信這會兒也看出來了,陳嚴達身邊並沒有帶著多少人,只是那山神廟中隱隱還有人影晃動,卻是不曾露面的,他心裡有些不痛快,又見李世民已經是人困馬乏,又失了退路,倒也不著急著趕盡殺絕了,只挑了挑眉,問陳嚴達道:「嚴達兄弟,你這夜黑天高的,怎麼落腳在這兒了?前兩天我聽人提起,你最近在鄭州折騰的不輕,像是在找什麼人?」
陳嚴達是巴不得能多拖延些時候,像眼下這種情形,除了一個「拖」字,他也實在沒有別的辦法好想。於是,他理了理思路,一臉愁容地說道:「唉,單二哥要是不提,我還真不知該從何說起……那日我匆匆地離開了單二哥的二賢莊,實在是收到了家裡送來的消息,說是我師兄傳信上山求救,也不知他是得罪了哪路的高人,竟是有人一路追殺擒拿起他一介文弱書生……我自小從師,功夫是師傅教的,可是日常生活、習文學字卻是我這師兄一手打理,說是有半師之誼也不為過,得了這樣的消息,我又哪裡還敢耽擱,只一路順著他留的記號找了過來,不曾想,到了這鄭州,卻是再也沒了消息……」他說的感情很真摯,說到最後甚至還紅了眼圈,滿臉的憂心。
單雄信聽著陳嚴達的話,再看看他那副神情,心裡倒是實打實的信了。而且,他不但信了,還很用力地拍了拍了陳嚴達的肩膀,許諾般地說道:「嚴達兄弟放心!你師兄,就是我們兄弟們師兄,這找人、救人之事,算單某一個,等處置完了李家小兒,我與你一同尋人去!」
陳嚴達滿臉感激地一個勁兒的道謝,然後話音一轉,卻是又低聲說道:「不瞞單二哥說,就是今天沒在這兒遇上單二哥,我原也有意去二賢莊請單二哥來鄭州一趟的……」
「喔?」單雄信一愣,只聽陳嚴達那語氣,他就知道陳嚴達說的請他來鄭州,絕對不是為了請他幫忙找人的事,而且另有玄機,不由得抬頭看著陳嚴達,敬候詳情。
陳嚴達拉著單雄信往旁邊走了兩步,稍微地背了背人,低聲說道:「因著我師兄最後的消息是出自鄭州,我近來沒少在鄭州探道兒,結果卻讓我發現,這鄭州的水也太深了些……」
單雄信聽到這兒,臉色立馬就沉了下來。他們這綠林道這次之所以開了這麼個大會,選出了他這麼個盟主,最主要的目的之一就是為了能統一的規劃地盤,沒錯,就是劃地盤!對他們這些道上的人來說,什麼都不如地盤來的實在,可是如今世道艱難,如果大家都把精力放在了爭地盤上,那麼最終的結果只能是大家抱在一起死成團兒!
而單雄信在就任盟主之後的第一件事,便是明確地把各山、各寨的地盤給劃分了個清清楚楚,大家以後做「買賣」就都在自己的地盤裡做,絕對不能把手伸進別人的地盤裡去——這就是綠林道盟誓裡最重要的一條!
但是單雄信如今這頭上雖然頂著個綠林盟主的頭銜,但是實際上他這個頭銜的含金量有多少,他自己心裡也是有數的。綠林道上像他們這樣抱成團的不少,可是各自為政、一方獨大的也不在少數!
陳嚴達這話雖未明說,可是那話中深意卻是正正地戳中了單雄信的軟脅……
單二爺當下便生出了收服鄭州眾強梁的心思!(歡迎您來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