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繡自是不知羅成跟他爹娘那一通的軟磨硬泡,她這會兒正好奇地看著一臉郁色地坐在她對面的馬榮山。按天色看,這會兒他還該正陪著盧太翼待客才是,怎麼有空跑到來雨閣找她閒聊?她笑瞇瞇地替馬榮山添了杯茶,問道:「先生這是怎麼了?臉色可不大好看呢,難道那李密還敢為難你不成?」
馬榮山也不說話,默默地從袖攏裡掏出了一張帖子遞給了錦繡,示意她自己看。
錦繡有些不解地接了過去,打開一看,卻是羅藝的拜帖!當下就明白了馬榮山在這兒糾結些什麼,有些好笑地看著他,忍著笑說道:「這不是好事嗎?北平王的拜帖可不是誰都能收的呀!而且,這估計是他除了我爹那兒之外的第一張拜帖吧?」她料想從望海寺出來,羅家三口是絕對不會再去見誰的,肯定是要一家人團聚一回的。
這羅藝一上山,首先去拜訪李淵,自然不是衝著李淵的面子,人家是找兒子去了,而第二個就去拜訪他馬榮山,自然也是衝著他「教導」了人家兒子一場的份,這有什麼好為難的?不就是應酬一番,被人感謝一回的事嗎?他至於為難成這樣嗎?錦繡萬不分解地看著馬榮山,等著他的解釋。
在一邊兒坐陪的崔茂生也伸手拿過了帖子看了看,他倒是多少猜出了些,不過倒也沒覺得這是多麼大的事,只把帖子放在旁邊,做好準備。等著聽馬榮山的「苦惱」。
馬榮山揉了揉眉心,苦笑著說道:「若他只是來拜會一番,那自是無妨,只是我聽那送拜帖之人話裡的意思。這北平王竟是有心招攬於我……卻是件頭疼事!」
倒也不是說馬榮山對北平王羅藝有什麼意見,更不是覺得有李世民這個「高枝」在側,便看不上北平王府。而是北平這個地方並不是一個能讓他施展才華的好地方,那地位如今一切都已經有了固定的模式,並沒有多少讓他自主發揮的空間,而且也會影響到他對未來的佈局,一個不好更會危及性命……這讓他如何願意接受?只有死過一次的人,才會知道什麼叫怕死呀!
北平那個地方離長白山太近了,杜伏威現在正養兵於此。馬榮山以己推人,若是他是杜伏威那穿越而來的幼子,為了將來的發展,到時候第一個要除掉了的,便是他了!他著實不願為了這份不確定的前途。而放任自己陷入險地……
當然,羅藝也並不是不能推脫的,只是這推脫的過程中,他就得小心之外另加小心,一個不好惹惱了這位,那也不要日後會如何了,眼前就是一場災禍……馬榮山也討厭麻煩,尤其是這種根本不在計劃之內的麻煩。而把這麻煩給他招到身邊的錦繡,不免多得了他幾個白眼。
錦繡抿唇一笑。說道:「這又有什麼難的?依著先生的才智,想糊弄過去還不手到擒來?跟這兒裝什麼可憐呀?真不嫌掉份呀!」她也聽出來,馬榮山過來純屬倒苦水,並不真遇上了什麼過不去的坎兒,語氣中自然儘是輕鬆調侃。
崔茂生也坐在一邊直笑,沒少打趣馬榮山。打趣的同時卻又高高地捧著他,倒讓他連發脾氣也不得,自己一個人坐在那裡端著茶杯裝憂鬱。
「我餓了!」錦繡左看看、右看看,發現這天色都已經晚了,可是不管是馬榮山,還是崔茂生,竟是都沒提吃飯的事,她卻是不想再抱著壺茶繼續喝下去了,直接衝著崔茂生這個來雨閣的大東家喊上了餓。
崔茂生也是心裡存著事情,一時沒在意天色,一聽錦繡喊餓,這才恍然已經是這個時辰了,連忙起身去外面招呼著夥計給安排酒食。不過一頃,一桌子上佳的宴席便擺上了桌。
在座三人,錦繡年紀最小,起身替馬榮山和崔茂生各自斟了杯酒之後,她才開始動筷子。等她吃了個半飽,才發現那兩位居然一起裝起了憂鬱,菜是半點沒動,一小罈子竹葉青卻是已經喝光了大半。她放下了筷子,皺著眉頭看著崔茂生,問道:「先生有事心煩,你又是怎麼了?可也是有什麼心煩之事?不妨說出來,我們也能幫你參詳參詳……」
馬榮山其實也是一早就注意到崔茂生似乎也是情緒不佳,只是崔茂生不開口,他自有自己的一份矜持在,便也不好多問。這會兒錦繡一問出口,他便順勢放下了手裡的酒杯,和錦繡一同看向了崔茂生。
崔茂生苦笑著把杯中酒一飲而盡,手中把玩著空酒杯,好一會兒,才輕聲說道:「我覺得,我的身份似乎被人懷疑了……所以,有些擔心……」
「什麼意思?!」錦繡與馬榮山對望了一眼,異口同聲地問道。
「今天下午你們都走了以後,有個自稱姓何的男人來見我,我以為是生意上的事,便見了……」崔茂生緊皺著眉頭,說不出的後悔,他壓根就不該見那人,自打見了之後,心頭憋著口氣始終散不出來,聲音沉悶地說道:「他與我坐了有半個時辰,言語多有試探,遣辭用句頗有奇特之處,就像是……就像是……就像剛穿越過來的一般,只是我卻也看得出,那些話並不像是出自他的本意,倒像是特意背下來,來試我的一般……」
馬榮山和錦繡的臉色都沉了下來。崔茂生是從胎裡穿來的,這三十年來早就把自己融合進了這個時代,除了在他們幾個人跟前,他幾乎不曾顯露過前世的蛛絲馬跡,而錦繡更是擔心,連崔茂生這樣契合度超高的人物都被人懷疑了,那麼她自己呢?會不會也惹了有心人的注意?
崔茂生輕歎了一聲,說道:「我當時便覺得不妥,就悄悄派了人去跟著那姓何的,可是這時間已經過去近兩個時辰了,除非說那人並不住在這五台山上,否則我派的人怎麼也該回來了……他至今未回,我也不免朝著壞處去想,只怕他大概已經回不來了!」
錦繡抬眼看了馬榮山一眼,見他正在低頭深思,不免抿了抿唇,低聲說道:「這事怕是還要盡快告訴盧公才是!」
盧太翼那裡有「福緣榜」,那榜上有名的十三個人裡有沒有今天這個姓何的,自然是一看就知道。便是這姓何的真是被人派來試探的,她也總覺得那「福緣榜」上該有線索可查才是!
馬榮山也知道錦繡說得是正理,當下放下酒杯,匆匆告辭而去。
崔茂生又緩緩地替自己斟了杯酒,一口飲盡,望著馬榮山離去的方向輕歎了一聲,說道:「榮山先生真是可惜了……若是榮山先生再仔細些,若沒有《三國演義》出世,怕是我們都能過得太平些……」
他這話裡的意思已經很透徹了。他心裡已經隱約有了猜測,想來便是馬榮山穿越者的身份對其他穿越者已經不再是秘密,於是馬榮山的交友圈便受到了某些人的關注。
馬榮山祖籍定州,而崔茂生卻是生於清河、長於清河,兩人一個隱居耕讀,一個卻經商為業,就這樣兩個八桿子打不到一起的人,居然「一見如故」,十幾年如一日地相交來往,其實也怪不得別人會疑心於崔茂生。
錦繡輕歎了一聲,按下了崔茂生還想倒酒的手,說道:「此事如今究竟有何內情,尚未可知,你又何至於此?」
崔茂生苦笑著看了看錦繡,說道:「妹子呀,你也謹慎著些吧,若是被那有野心的人給發現了,那後果……唉!」說著,他便忍不住長歎了一聲。
錦繡自是看得出他別一番故事藏於心中,只是他不願說,她也就不問,只笑了笑,說道:「實在不行,找個深山老林的,終於山林,誰還能把我們怎麼樣?實在不濟,不是也有一死嗎?我連活著都不怕了,難道還能怕死不成?」
她確實不覺得有什麼好擔心,雖然要早做防備,但是為此憂心地愁眉不展,那倒不必!日子總是人過出來的,只要自己心夠寬,沒有什麼事是過不去的……不過她雖如此想,卻是不好如此去勸崔茂生,畢竟她算得上孑然一身,可崔茂生卻還有父母親眷,妻兒子女要牽掛的,這卻是沒有辦法去將心比心的。
「你與家裡並不親近,就自己一個,自是不必如我這般瞻前顧後、左右為難的,這點我可不能與你比!」崔茂生終是抿唇一笑,臉上的苦澀倒也消減了幾分。
錦繡這會兒早就已經沒有了食慾,又看了看天色,知道今天大約是聽不到馬榮山的回信了,倒又勸慰了崔茂生幾句,便起身告辭。
崔茂生也知道她一個女孩子家的,並不適合這麼晚了還留在外頭,便親自送了她一程,親眼看著她進了望海寺,這才回返。
等崔茂生回去的時候,馬榮山竟是已經在他那小院裡候著他了。
崔茂生眼睛一亮,急走了兩步,急切地問道:「先生!盧公怎麼說?」(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