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禮?
沈嘉芫啞言,她前世活著的時候就沒計較過姨娘身份,身後又何必還要婚禮?
她不曾幫過他任何,反而還給他帶來諸多危機,如今雖不知是誰將遺體從梨莊裡運出然後交給他,但肯定不是為了成全將軍給她個名分這麼簡單。說不定,幕後之人就巴不得他做出什麼喪失理智的事來,將軍這樣……不正是中了別人的奸計嗎?
沈嘉芫心中一緊,抬頭就沖丈夫問道:「二爺可曾將慕婉死因告知給將軍?」
齊天祐先是愣了一下,繼而反應過來又接道:「你是說,一年前自殺的事?」
全部的真相,齊天祐不知情,便只知曉這個。
沈嘉芫點頭。
「沒有,沛言那般模樣,我哪裡敢說慕婉是因為對他愧疚而自殺?再說了,就算我說了,他也未必會……」齊天祐的面色為難了下,事實上總覺得妻子的話有些沒譜。
那麼一具鮮活的屍體,怎麼可能是在一年前死去的呢?
或許,一年前是發生了什麼意外,或許阿芫是見到了慕婉曾有過輕生的舉動,但是沒有死成,然後最近才是真正香消玉殞的時間。
齊天祐想起好友的處境,如今連朝堂上都請了假,這幾日推了所有的事,好像分別依舊的戀人相逢般,都不肯抽身。那癡迷的程度,讓他驚歎,或許慕婉真的是他這麼多年來的支柱,即便她失蹤,但終究有可能再會回來,他就不會崩潰。
然而,當殘忍的事實擺在眼前,他便似失去了所有的動力,或許這周邊的一切,他都已經不在乎。
他的眼中,只容得下一個慕婉。
思及此·視線不知怎麼就落到了自己妻子身上,她垂首犯愁的神色,在晃動的燭光下忽近忽遠,那羽睫輕閃所形成的陰影·擋住了那雙靈動的眸子,掩藏住了過去的華彩與靈力,讓人看不真切,朦朦朧朧的不太真切。
沈嘉芫滿腦都是前世在將軍府裡的畫面,根本不曾發覺丈夫的注視,事實上自從這件事出之後,她整日就有些魂不守舍。
哪怕·她最初的顧慮已經消去,她根本不用擔心,會有人出來拆穿她並非沈家六女的身份。
側過身,視線緊緊的盯著那方紅色的喜帖,大紅的喜字那樣觸目驚心,與寢臥牆上還未撤去的紅色喜紙交映成暈,代表著某種特殊的幸福
她記得當初跟將軍進趙府的時候,他曾說即便給了她名正言順的夫人頭銜·但這輩子卻只會要她一個。當時的自己沒有多想,更未料到其實是因為他知曉妯真實身份才有的顧忌,只以為是個普通男子的花言巧語。
而那三年·在趙家,她實際上確實等同夫人。
連他的親妹妹趙怡,都喚她一聲嫂嫂;
連他的母親,都承認她這個兒媳,每逢初一,還替她在慶安寺供奉親人的靈位。
原來,無聲無息的,將軍竟替她做了那麼多!
而自己,卻一味的只是在給她招惹麻煩,在連累他。
沈嘉芫心中百轉千回·面色是越來越深沉,她甚至有點後悔,在知曉將軍此刻那般崩潰後,著急並著愧疚齊齊湧上心頭。
若是、若是這時能陪在他的身邊,該有多好?
「阿芫,你怎麼了?」
妻子的手指輕輕撫頓在喜帖上·齊天祐費解去看,卻見自己新妻眸底似乎閃著晶瑩。他心生異樣,卻不敢追問,不敢去思考心底的那個疑惑:阿芫她,是不是喜歡將軍?
若說之前阿芫見到沛言時表現出來的是躲避、是他所以為的畏懼,那現在這種表情、這等反應……他的心,突然就有點慌亂。
他雖早就知曉妻子心有所屬,那是她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表哥,是安襄侯府的世子爺。但齊天祐想著,這婚已經成了,怎樣她都是自己的妻子了,而她又曾表明過對安沐陽斷了當初的情愫,他便以為能夠日久生情,自己早晚能與她同心白首。
可是,若她將安沐陽從心底移走,只是為了將地方騰給別的男人,這又如何?
不是他敏感多疑,而是最近阿芫所表現出來的反常,讓他覺得怪異。她能將安襄侯府說得輕描淡寫,能將於安沐陽不利的事情那般乾脆的告訴自己,表面看著確實是在信任自己這個做丈夫的,但實際上呢?
這兩日,自己出府回府,她問的最多的就是將軍府的動態、是沛言的情緒,是沛言與慕婉的過去。
她在意慕婉,是不是因為女人的嫉妒?
齊天祐也說不准自己這是怎麼了,有些思緒一旦有了,就如潮水般蔓延。這種念頭吞噬了他的思維、佔據了他的理智,他倏然就脫口而出的問道:「阿芫,你是不是很在意沛言?」
話問出口,他愣住了,沈嘉芫也愣住了。
在意將軍?
答案無疑是肯定的。
只是,丈夫為何會突然相問?
沈嘉芫轉身,望著目光時深時淺的丈夫,低低的反問道:「你是在、懷疑我?」
她沒有正面回答,這讓齊天祐有些失望,他多想聽到她肯定的回答,表現出那種害怕自己多心而急急解釋的情緒。
但是,沒有。
「我只是覺得,你對沛言,關心過分了些。
好像,她對自己這個做丈夫的事,都沒這般在意的吧?她怎麼不多問問彼此間的過去、他的情愫、他的過去?
「我只是、只是不希望他出事。」
雖知若是加上一句「將軍出事,二爺你必然擔心」的話,眼前人定會很高興,但這個時候,她卻不想違心的說。
她是在關心將軍,心底也在自責,為前世自責。
將軍為她付出那麼多,連現在都在不計後果的張羅,她卻連份在意都必須掩藏嗎?
「我也擔心沛言。」
齊天祐深深的望著妻子,突然道了這麼句話,轉身就要離開。
沈嘉芫下意識的跟上腳步,忙問道:「這麼晚,你要去哪?」
她們才在新婚,他若是就宿在別處……沈嘉芫雖放不下前世,但心中分得很清楚,且更在意現在。前世的情、前世的債是得還,但早在重生的那刻起,她就打定心思,想好好替自己活一世!
她承認她很自私,承認她捨不掉如今的這份安逸,也承認她很容易沉陷。
她從來就不是堅強的。
「我書房裡還有些事,你早點睡。」本是惱的,但話出口,依舊是溫聲溫語。
齊天祐暗歎了聲,搖頭離開。
沈嘉芫卻不自覺的跟到了門口,看著秋蘭春月跟上他,然後先行替他燃起書房的燈燭,再奉茶進屋。
她知道她過分了,也知道她表露得明顯了。
或許,那套所謂的偽裝,從來就只騙過了她自己。
耳邊突然就迴響起了丈夫新婚夜說的那句話,他曾斬釘截鐵的與她說,做他的女人,不會後悔的!
而新婚後,他所表現出來的寵溺與溫柔,確實是不可能讓她後悔。
相處間,他總是極好的。
沈嘉芫就這樣站在廊下許久,直到深夜的露水沾上她輕薄的衣衫都未回神,最終還是香薷發現她在簷下過來提醒:「奶奶,夜深露重,回屋吧?」
隨著主子的視線望向明亮的書房,若說白日香薷還不以為兩人鬧了矛盾,但這會子卻也到底是看出來了。否則,這麼晚,二爺為何還要去書房?
前幾日,從不見姑爺進了主臥還出來的。
瞅了眼深沉的主子,香薷到底不方便問及這方面,只遲疑道:「奶奶明兒還回沈府嗎?」
「嗯,回!」
沈嘉芫應聲後,突然喃喃道:「再不回,都得被人說成不孝了。」
如今她已經出嫁,就不想再沈宅後院的水,她不管蔡氏想如何、老夫人想如何,或者她們婆媳之間的恩恩怨怨,她想置身事外了。
雖然,總有人想把她扯進去。
可是,她也有說不的餘地,不是嗎?
大不了,直接將蔡氏已知當年真相的事告知老夫人,讓她們互相調解去!
轉身,進屋,身上卻到底沾了層涼意,站在燈燭前,就那樣定定的望著光焰。
香薷將床鋪好,退到外間,隔著屏風見主子拿起簡單再剪燈芯。
沈嘉芫剪得極認真,也極為耐性,就那樣站在燈燭前,時不時得用剪刀撥兩下,直到齊天祐回房依舊保持著原樣。
他是見到了主臥的燈光,知曉每每讓她早些睡總是多餘的話,又捨不得她等太久,最終還是回了屋。
其實仔細想想,阿芫與沛言能有多少交情?
在沛言心中就只有個慕婉,或許連沈氏女是誰都不知曉,當初若非那串慕婉的手釧,沛言也根本不可能注意到她。而她到底是養在深閨的小姐,接觸到親戚表哥是正常,亦不可能認識沛言。
自己怎麼就會那樣懷疑她?
但那瞬的目光、緊張與彷徨,又是真真的,齊天祐在書房想了半晌也沒想通,最終還是覺得別跟自己過不去。
她是他的妻,這就是事實!
但沈嘉芫顯然心裡並不輕鬆,她看了半天的燭火,總覺得即使她不願解釋,但放任男人胡思亂想只會讓夫妻關係生隙。於是在上床躺下後,突然就開口說道:「天祐,其實我、認識慕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