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閎出門並不是臨時起意的。
作為留學生事務局目前實質上的主管,對每一個孩子負責,是他這個把學生們帶出國的引路人必須做到的事情。所以,容閎經常得去這些幼童在美國的家裡做客,他要去實實在在的瞭解這些孩子心裡所想的,並且要隨時掌握這些出國幼童們的近況,當初一紙干結,輕飄飄的紙上簡簡單單幾個字「疾病生死,各安天命」卻無比沉重,這些都是他親眼看著簽字的。
現在他正要去的地方就是幼童錢文魁和黃仲良的寄居家庭,他們住在庫布魯克的克羅格家,楊彥昌最好的朋友之一譚耀勳也住在那個山區小鎮裡,只不過譚耀勳卻是在凱林頓家寄宿。
不過說句實話,如果僅僅因為這些事的話,容閎自然不用特意穿著西服,在此之外他實實在在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辦,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對於他本人比去問候那些調皮的小子更有意義。當然,要辦好這件事情還必須得穿著西服才行。
俗話說的好,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做為已經光棍四十多年準確說應該是四十六年的容閎,這句話已經是他肩膀上壓著的最重的擔子了。他帶幼童留美的夢想在磕磕碰碰間也已經走上正軌,就在今年還會有一批孩子來到這裡感受自由氣息,他總算也該為自己的未來好好打算打算。
按說,已經作為大清國官員的他想找個女人並不是什麼難事,在國內也不是沒人給他說過媒,但是,最讓他難以接受的是國內數不清的小腳女人。這種對於女性的壓迫而為了滿足男子陰暗污穢心理的病態行為,他真的難以接受。
已經習慣了西方審美觀念,甚至已經算半個洋人的容閎這些年在他的心底一直有個很「博愛」的理想,娶一個大腳白人女孩,成家立業,傳宗接代。
然而他自己都不確定這個夢想能不能成功,這段日子美國排華的氣氛越來越濃重,而且自己還是個超齡剩男,這真的是「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
容閎在馬車裡歎口氣,他不知道這段時間自己頻繁的往那邊跑會不會被人看出些什麼,又或者自己這身衣服能不能給人留個好印象。
他又一次想到那個被錢文魁他們很親暱的叫著姐姐的女孩來,「瑪麗,瑪麗,為什麼你只有二十二歲?」
當人家爸爸都不算年輕的容閎實在不知道怎麼去搭訕了,「看來就算在國內官場的大染缸裡被染得五顏六色了,有些事我還是做不出來的。」自嘲的笑笑,他不知道自己這算不算自誇。
「要不今晚在約瑟夫家做客的時候給他說說?他們都住在庫布魯克,或許認識,看他能有什麼辦法?」想了想他又低下頭去,「算了,順其自然吧,偶爾能看看這女孩已經該滿足了,時間還長不急,不急啊。」
容閎自怨自艾的同時楊彥昌他們再一次淪落在容雲甫的手上,在這時他們卻也開始懷念起葉源濬了,畢竟葉先生對他們最大的要求也就是能寫出一手能拿的出手的好字,將來不要丟了自己這師傅和包世臣師祖的顏面。
葉源濬在幾個月前被陳蘭彬派往古巴做前鋒了,聖旨到了美國,時時刻刻關心幼童情況的陳蘭彬好死不死整整拖了三個月才走。「而這些日子葉源濬估計已經帶著個教習和美國翻譯在古巴把最累、最重要的事情都幹完了。」楊彥昌是這麼想的,他不知道被摘了桃子的葉源濬爽不爽,反正沒了陳蘭彬,他很爽就是了。
在他看來整個肄業局除了容閎能好點,其他無論是誰,都是禮教的堅決捍衛者,就連福伯都不例外,他想到中午和梁敦彥玩球的時候,福伯黑著臉的樣子跟陳蘭彬有的一拼,「真是越老越頑固。」
房子外邊,張三喜正忍著嚴寒漿洗衣裳,「要我說這外國也有好的,這些衣服弄肥皂搓搓,洗的又快又乾淨,要是之前拿個棒槌還不知道得弄多久,大冬天的還不得凍死人。之前只聽人說在上海也有賣夷皂的,估計就是這東西了,一直沒見過,現在可真是天天用了。」
自言自語幾句,三喜又把手放到嘴邊哈哈氣,「好在這些娃娃不是常住的,要不然還得幫他們把衣服洗了。」三喜竊竊的笑了。
「嘿,張!你在笑什麼?」不遠處傳來一個小女孩的聲音,還有幾個小傢伙也趴在柵欄邊上看著他。
他認識這個女孩,她是隔壁卡普隆先生最寶貝的女兒。
「我,我沒有,沒有笑。」張三喜絞盡腦汁終於記得這幾個單詞怎麼說了。
「好吧,上次我們教你的東西你記下沒有?」小女孩繼續問道。
「嗯,差不多。」三喜這次回答的很順溜,這些小孩子經常問他這句話。
「哦,那我問你,那個怎麼說?」小女孩指著一旁掛著的褲子。
「pants.」三喜毫不猶豫的回答。
「真棒!它呢?」一個小男孩問道。
「clothes.」不就是衣服嗎?天天穿天天洗,沒事就唸唸很簡單。
「你能好好把r念出來了吧?」
「r。」三喜把頭昂的高高的,你們這些小不點,為了不讓你們笑話我可專門請教了容大人。
「yes。」一群小夥伴開心極了。
「張,我們能進去嗎?」
「當然。」陳大人在的時候你們都能進更別提現在了,三喜的心裡清楚著呢。
「太好啦,又能拿到糖果了。」
「咱們得慢點,裡邊的人應該在上課。」
「不知道黃在不在,也不知道他在哈特福德西部中學怎麼樣,好久沒見到他了…」
一群孩子嘰嘰喳喳的敲門去了。三喜眼看著呼啦啦一下子所有人都不見了,愣了愣,搖搖頭,「跟咱中國孩子一樣,都喜歡好吃的。」把手放到嘴上哈哈氣,他繼續洗衣服了。「其實沒事的時候學點東西也不錯,容大人和曾大人不就是因為會這英語才出人頭地的嘛。」
福伯老早都聽到這些孩子的呼喊聲,打開大門的時候他依然是個慈祥的中國老人,楊彥昌一定不會相信這滿臉笑容的老頭和中午黑著臉的的老頭子是同一個人。
福伯順手從門廳的壁櫥裡抓出一大把糖果,塞到這些孩子的手裡。這個在卡普隆家放著衣服架子的地方,讓肄業局擺滿了零食,糖果什麼的,都是用來招待客人的,當然,楊彥昌一眾小子們也不時去順幾個。看著這些髮色各異,操著鳥語,很客氣的小客人,再聽著樓上傳來熟悉的中文聲,福伯滿意的笑了。
「中國人就該說咱中國話,這些外國人五顏六色的頭髮什麼都跟咱們不一樣!」
ps:這章總感覺缺了些什麼,本來三言是想著承接上文,在介紹容閎愛情故事的同時也凸出肄業局兩種思想的碰撞,但感覺不盡人意,不過放心,我會盡快調整狀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