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匡堂」一聲,厚重的牢門被打開了。那條黑影朝著穆踏雷和驚鴻做了一個『噓』的手勢,一把扯下黑色的蒙面巾,輕聲道:「師兄,我是御風!」
穆踏雷瞠目結舌,半晌無語,恍若做夢一般,但定睛一看,的確是師弟御風,頓時又驚又喜,道:「師弟,你這……到底是人……還是鬼?」
沈御風輕聲道:「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先離開這裡再說!」說罷便抽出長劍向穆踏雷身上的鐵鏈砍去。只見一道冷冷的寒光劃過,「噹」的一聲,火星四射,枷鎖鐵鏈登時被『霜冷長河』削成數段。
驚鴻瞧著眼前這位俊秀男子,彷彿覺得似曾相識。忽然他一轉身,四目相對,頓時印證了驚鴻的感覺。對了!前日將她引入破廟,甩開鬼判官追兵的那條黑影,原來就是他——沈御風!
沈御風瞧著被天蠶絲捆著的驚鴻,眉頭一縮,搖頭對踏雷道:「師兄,這位姑娘是被天蠶絲所縛,我手中的這把劍雖是法器中的利器,卻也斬不斷它。」
穆踏雷拳頭一攥,急道:「這可如何是好?酆都城裡的這群惡鬼是我們兄弟的仇人,也是驚鴻姑娘的對頭,既然同仇敵愾,她自然就是我們的朋友,我們絕不能把朋友丟在這麼一個鬼地方不管!」
就在三人無計可施之時,地牢外面傳來了鬼卒的吆喝聲:「不好了,快去稟報牛頭馬面大人,有人殺了守衛,闖入地牢啦!」
「什……什麼?有人竟敢闖入地牢?牛頭,你在這裡守好了,我去稟報丞相和元帥大人!」聽馬面的聲音,顯然是剛從夢中驚醒。
「不好!」沈御風壓低了聲音:「我們必須趕在那鬼丞相和鬼元帥到此之前,離開這個地方,否則就沒有機會了!師兄,我先將那門外的牛頭和守衛引開,你背著驚鴻姑娘趁機逃出去。」
穆踏雷見識過鬼元帥的厲害,不敢耽誤片刻,急忙點頭道:「好,師弟小心!我們就在外面的背陰山會合!」
「嗯!」沈御風話音未沉,就風一般地向地牢門口飄去。果然,門外立時傳來牛頭大喊:「不好,有人逃出去了,你們幾個跟我我追!」
聽到喊聲越去越遠,穆踏雷顧不得男女授受不親,一把將驚鴻扛在肩上,趁機跑了出去。他見地牢門口並無鬼卒,便知他們已經被御風引到遠處。即便如此,穆踏雷也不敢在此多留片刻,扛緊了驚鴻,朝著沒人的方向就是一路狂奔。
不料未跑出兩里路,便聽到背後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傳來。穆踏雷心中暗叫不好,意識到身後有人追了上來。對方一騎馳騁,而自己卻是徒步狂奔,肩上還扛著一個人,這可如何逃得掉?想到此,穆踏雷索性牙一咬、心一橫,將驚鴻放了下來,準備和來人拚個魚死網破。
「站住!」未及踏雷轉過身來,那人已到二人身後,沉聲喝道:「你以為這樣就能跑出酆都城去?未免也太天真了!」
踏雷和驚鴻回頭一看,只見一個魁梧高大的老者,臉龐剛毅,鬚髮灰白。更讓他們為之一驚的是,老者胯下所騎正是驚鴻的烈焰卷雲馬,而背後正是踏雷的寶刀『雷裂蒼穹』。
那老者翻身下馬,將身後的寶刀解下,丟給穆踏雷,道:「拿好你的兵器,帶著這位姑娘,騎著這匹馬,沿著前面的小道,左拐一直走就到了酆都城的出口。記住,出去之後就遠離這個地方,這輩子都不要再踏進酆都城半步!」
踏雷和驚鴻均頗感意外,原來這老者並非來緝拿他們兩個。踏雷「唰」地抽出寶刀,試著幫驚鴻斬斷天蠶絲。那老者看在眼裡,輕聲笑道:「天蠶絲乃千年冰蠶所吐,刀槍不入,水火不侵,你就別枉費力氣了!」
踏雷見他如此說,想必是知道天蠶絲的秘密,於是問道:「前輩可知有什麼神兵可以將這天蠶絲斬斷?」
「哈哈哈哈!」那老者仰面大笑:「這個世界上,有些事情單純依靠力量是無法解決的!」言罷走到驚鴻背後,出手如電,只是一扯,天蠶絲便脫落在地。老者收起天蠶絲,指著自己的腦袋,對踏雷和驚鴻笑道:「這個地方,往往比神兵利器還要管用!」
驚鴻重獲自由,喜不自勝,正要向老者致謝,就聽到鬼卒的喊殺之聲從不遠處傳來——顯然是鬼丞相和鬼元帥引兵來追了。就在此時,那老者臉上的表情突然變得非常凝重,厲聲對驚鴻和踏雷喊道:「你們立刻就走,晚了就來不及了,快快!」
穆踏雷拱手道:「那敢問前輩尊姓大名,今日搭救之恩,日後定然回報!」
那老者道:「叫我土伯吧!追兵已至,老夫可幫你們抵擋一陣,速速離去,記住我的話,再也不要回來!」言到此,他突然捂著腦袋,面部因痛苦顯得有幾分猙獰。
踏雷與驚鴻見此怪狀,均疑惑不已,又豈能一走了之?
土伯見二人要靠近自己,忽然大手一伸將他們止住,提高了嗓門,厲聲斥道:「你們馬上消失,稍遲片刻,便是後悔莫及!」他一甩衣袖,強大的勁風將兩人一起捲到馬背之上,接著跟上一拍,小紅馬便一聲嘶鳴,飛馳而去。
烈焰卷雲如同一團燃燒的火焰,向酆都城門一路狂奔。莫說前路無鬼卒,就算是有,也被沖得七零八路。城門前兩排大力鬼卒也不例外,只能波開浪裂一般地紛紛慌亂讓道,目送這團火焰從眼皮子地下呼嘯而走。
背陰山,黃泉池,烈焰卷雲如同一條火龍破池而出,帶著踏雷和驚鴻衝破了黃泉池水,回到了背陰山,重見天日。
二人跳下馬來,卻發現沈御風早已在此等候他們多時。
師兄弟兩人此刻再度重逢,心情與在地牢之時不可同日而語。經歷了生死離別,二人似乎有太多的話要說,可一時又不知道從何開口。踏雷雙手抓著御風的肩膀問道:「師弟,你……你還活著,太好了!」
沈御風似乎永遠都沒有師兄那麼激動,冷峻的臉上顯得格外凝重。他低頭輕聲道:「師兄,師父為掩護我逃走,被那鬼元帥抓走了,至今下落不明,生死未卜,恐怕,恐怕凶多吉少……」
「什麼?逃走?」穆踏雷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茫然後退了兩步,又驚又怒地望著御風。驚的是,師父並非如自己想的那般被鬼元帥吃掉,心中尚有一絲希望;怒的是,師弟御風竟然會臨陣脫逃……
沈御風臉上依舊沉靜凝重,他沒有直視踏雷憤怒的眼神,然而心中卻非常清楚師兄此刻的心情。
穆踏雷怒吼著:「為什麼?你為什麼會不顧師父安危,竟然獨自逃脫?」說著一拳重重地砸在了山壁之上,頓時碎石崩裂,鮮血順著巖壁印入。
驚鴻看著狂怒的踏雷,上前勸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此事怨不得御風,倘若他當時不跑,也只能和你們師父一起落入那群惡鬼之手。」
旁觀者清,當局者迷。聽驚鴻這麼一說,踏雷的怒氣頓時消散了一些。仔細一想也是,如果換成自己,或許當時會捨了命和師父同生共死。然而,結果也只有兩個:要麼被鬼元帥雙雙擄走,要麼師徒雙雙喪命。
沈御風冷峻的臉上隱藏著委屈和內疚,他理解師兄的憤怒,自己心中何嘗沒有憤怒?世界就是這樣的,逝者已矣,而苟且偷生者卻要承受著無以言表的巨大壓力!究竟是死者悲哀,還是生者痛苦?
沈御風也曾想,倘若當時他的死能夠保證師父的安全,他寧願當時在師父身邊戰死。然而,對於毫無價值的犧牲,踏雷會大義凌然,而御風卻堅決不會。
穆踏雷雖然怒氣稍減,然而一想起生死未卜的師父便又難以釋懷。他忿忿地道:「大丈夫怎可苟且偷生!不行,我要重返酆都鬼城,把師父營救出來,就算他老人家不幸遇難,我也要將屍體從那幫惡鬼手中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