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五百萬金幣出現在古裡奇面前時,他的臉上只有恐懼。一股寒氣從腳底升起,讓他全身冰冷。
眼前這個披著一頭銀髮,穿著一身白衫,俊美得像女子的瘦弱男人,就是傳說中的銀狐首領赫爾曼嗎?
「情報送出去了嗎?」赫爾曼的聲音很軟,像三月風中的楊柳,融進了春的溫暖和柳的柔和。
「送出去了。」古裡奇恭聲道。面對這個妖孽般的男子,他完全失去了會長的淡定和從容。
「幹得不錯。」赫爾曼點了點頭。
兩隻細長、光潔的手指,夾著一張金票,遞到了古裡奇的面前。
「這——」古裡奇猶豫了。
「拿著,這是你應得的。」赫爾曼說道。
古裡奇接過金票,塞進了懷裡。手指探到懷裡另一張金票,頓時像碰到了烙鐵一樣。那一張,是林克臨走時留下的。
他突然覺得,世道好像變了,惡人都他媽一個個風度翩翩了,神鷹的老大如此,銀狐的老大也如此。
可是,這兩邊拿錢的活兒,真的那麼好幹麼?古裡奇覺得自己是站在懸崖邊,一個不慎,就可能粉身碎骨。
「他看了情報後,有什麼反應?」赫爾曼負手看著他,問道。
「他對你的評價很高。」說出這句話時,古裡奇覺得自己很傻很白癡。這兩個,可都是想要對方命的傢伙,提這個有什麼意義?
「哦?」赫爾曼有些意外。
「而且,他還說,你和毒狼很可能是一夥的。」古裡奇說著,目光不經意地在赫爾曼臉上掠過。
「他還不算蠢。」赫爾曼洒然一笑,似乎默認了赫爾曼的話。
「你們都不蠢,蠢的是老子。」會長很鬱悶。
「還有其他的麼?」赫爾曼淡淡地問道。
「他還說了一句話,我不敢說。」
「說,我不會為難你。」
「他說:不就一頭狐狸麼,老子要揍得連他狐媽都不認識他。」
窗外夜風吹過,凌亂了赫爾曼的銀髮。
——
「團長,你找我?」托雷提心吊膽地走進主帳時,赫爾曼正悠閒地躺在床上,聚精會神地讀著手裡的《天夢聯邦軍史》。這是他的習慣,每到一個國家,都會認真研究所在國家的軍隊。
於是,僱傭軍的兄弟們時常會幻想著有一天跟著團長牧馬天下、征戰大陸的豪邁景象。不過,對於蒙族的人來說,這個夢比天空中的浮雲還要縹緲,只能用來打發無聊的時光。
「嗯。」赫爾曼合上書坐起身。「這兩天可能會有客人來,你打算怎麼招待他們?」
柔和的聲音,讓托雷心裡咯登一下。他正為這事愁得飯都吃不下,因為他到現在都不知道,團長在神鷹這件事上是怎麼考慮的。
「我哪配稱神箭手啊,團長你才是!」他心中悲歎道。在他的記憶裡,團長只要挽弓,就能一箭命中別人的弱點,對手、自己人都一樣。
「這個問題很難麼?」赫爾曼眉頭微皺。
他這一皺眉,托雷全身頓時冷汗直冒。這問題要是回答不對,按團裡的規定,就得每晚站在團長帳內,幫他研究一個月的戰歌——據說,團長的歌聲極為邪惡,會讓聽過的人都表現出女人懷孕的特徵,每天吐啊吐啊吐的,幾天下來就會覺得了無生趣,生出強烈的自殺衝動。
但這個問題很難嗎?當然,至少對托雷來說是這樣。
消息已經放出去了,來的客人,多半是神鷹派來踩點的人。要招待他們,對擔負警戒任務的神箭隊來說,可選的辦法多得令人頭疼——單純警告,用響羽箭;戲謔示威,用魔膠箭;想抓活的,用催夢箭;殺人滅口,用誅心箭。
這次選哪個呢?
「我們的任務目標在藍關一帶,團長試探神鷹,因為它懷疑這傭兵團與幽靈被滅有關。銀狐沒有給人當炮灰的習慣,仗得留給毒狼打。那麼——」巨大的恐懼,讓托雷心念飛轉,咬牙做出了選擇。
「我建議用響羽箭。」他虛脫般地說道。
「你的智商能想到這點,很不錯。」赫瑟爾滿意地笑道。在任何情況下,第一時間作出與上級想法一致的準確判斷,這是他對手下隊長的要求,也是他對每一名銀狐士兵的要求。有了這一點默契,他對銀狐的指揮將如臂使指,形成一個完美的整體。
托雷如釋重負,長長地出了口氣。
「加上魔膠箭。」赫爾曼補充了一句。
托雷離開後,赫爾曼信步走出了大帳。
夜色剛剛降臨,山谷中生起了一堆堆篝火,火上架著傍晚時獵來的野味。滿頭大汗的士兵,站在篝火旁,拿著各種香料噴灑著,手中的刀還不時劃上幾記。
吱吱冒著的油脂,在翻滾中滴進了火堆,一股股火苗陡然串起,映紅了一張張快樂、年青的臉龐。
「願你們長在,願此景長存,願我們早日結束流浪!」嗅著谷中那令人食慾大振的肉香,赫爾曼心中輕歎道。
看著赫爾曼走了過來,一名大漢站身起,走到了中央。
「兄弟們,準備開飯!來,把我們的戰歌吼起來!」
風琴、豎笛、小號、長號,各式樂器響了起來,奏出了悠揚的旋律。
「腳步踏遍天涯,
風塵寫滿臉頰,
四顧茫茫,
何處是我家?
如塵埃般飄蕩,
如草木般生長,
歲月蒼蒼,
何處是我鄉?
苦難中不曾低頭,
坎坷中不曾停留!
蒙族兒郎堅信,
家園就在前方,
故鄉就在遠方!
戰歌終會響起,
輝煌終會降臨!
光榮啊,戰神的後裔!
榮耀啊,戰神的後裔!」
上百個男人的吼聲,匯成一首雄壯、滄桑的歌謠,伴著晚風飄蕩。
——
「媽的,唱歌跳舞、喝酒啃肉,銀狐這小日子過得舒服啊!」趴在山崖上的樹木中,望著谷中的景象,羅賓舔著嘴唇,嚥著口水,一臉羨慕地說道。
「舒服?」林克笑道,「你也想過這種刀口舔血、朝不保夕的生活?不過,他們骨子裡的這份激情和灑脫,倒是值得尊敬。」
銀狐的戰歌,讓他對於自己的對手有了全新的認識。這歌聲,讓人熱血沸騰,又讓人黯然魂傷,隱隱有一股穿透靈魂的力量,一把將他扯進了歲月的長河中,體味到了蒙族在無盡漂泊和流浪中經歷的種種辛酸和痛楚。
在蒙族分化後的今天,能看到這樣一群豪邁的蒙族男人,這讓他感覺很意外,而這群自稱戰神後裔的人,竟然也成了骷髏會手中的工具,這更讓他意外。
「赫爾曼,你在堅持什麼,又在追尋什麼?」想到那些關於赫爾曼和銀狐的故事,林克心中升起了一串問號。
「頭兒,你的屁股怎麼在發光?」羅賓突然將腦袋探了過來,對他急呼道。
「細特,你肉蟲上腦了吧?尼他媽屁股才會發光!」林克心思全在谷中的銀狐身上,隨口罵道。
「我沒玩笑,頭兒!天啊,你身上也開始發光了!」羅賓扭頭望著林克的背,焦急地說道。
「你丫欠——」林克扭頭看了一眼羅賓,頓時呆住了。這貨的一身黑色戰甲上,正閃耀著星星點點的紫色光芒,在夜色中格外顯眼。
再低頭一看,自己的情況和他完全一樣。
「媽的,是精靈族的顯影粉!」知識就是力量,林克頓時反應了過來,這是精靈防禦外敵在夜間侵入其領地的利器。任何人只要粘上這玩意,在黑暗中注定會成為精靈神射手的箭下亡魂。
「真有錢啊!」林克心中暗罵道。
「咦,這還真好玩!」羅賓伸出個手指在戰甲上摸了下,看著閃光的手指,傻乎乎地笑著。
「玩你個頭,快逃!」這些光芒,一瞬間讓他想起了紅外瞄準器射出的點點紅光。
他可以確定,此時的他們,已經成了暗中埋伏的弓箭手眼中的活靶子。
「嗖——」
「嗖——」
「嗖——」
山下,歌聲突然停了。
刺耳的破空聲在林中響起,密集得令人頭皮發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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