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隊第五部隊共同戰場,約克大陸極北中央地帶。
一個身背巨劍並著騎士團統一著裝的男子快步在來往的人群裡前行,白底色鑲金邊的制服搭配他白金色的短髮看起來很華麗又不失一份幹練。
眼神始終那樣的凜冽,他就是原就任騎士團副團長的男人,拒絕成為騎士團團長的他後專任第一隊隊長,實名為約瑟夫埃文。
但是這次他的工作是大王子尤利西斯的護衛任務一直都在後方四處巡查以防不測,所以並未直接參戰。
直到、前方傳來了最新的戰訊。
「隊長大人。」
帳外傳來莊肅的聲音,尤里西斯知道來者何人冷冷的宣傳他進來。
約瑟夫埃文進大帳後恭敬的單膝跪地單手捂胸口:「最新消息,大多數的吸血鬼已經被肅清,只有敵人的大將魔女·莉莉絲還在激烈反抗中,十分棘手。」
「哦……情況不容樂觀是嗎?」尤里西斯坐在高腳椅上,雙手優雅的捧著裝著紅茶的茶杯,指尖輕滑過杯口,「那個吸血鬼的事我也略有耳聞,就算只剩她一個也不能疏忽,哼……明明都投入了援軍戰力任然還在僵持嗎。」
「不……關於那個……。」約瑟夫有些不好說似地開口。
「……。」
「……其實對付那個敵人的只有血獵的狄克霍格一人。」
「什麼?」
「……敵人的能力很詭異,巨型的樹籐已將她自身圍住形成一個不可突破的牆壁,而突入到裡邊的只有狄克霍格一人,主要的是裡邊的戰況外邊無法確認,現在形勢很緊急。」
「……是嗎。」尤里西斯淡淡的說,「……不論如何先做好他失敗的準備在周圍佈置好人手以人數取勝,必要的時候拜託一下第五部隊的人……明白了嗎。」淡淡的、但那言語裡蘊含著什麼不可反抗的冷意。
「……是。」
像是有什麼話他欲說又止,約瑟夫最後應聲離開,空蕩蕩的大帳內只有一張大桌和一把椅子,桌子上鋪著整個大陸的平面圖。尤里西斯從不會為這種情況擔憂,自己一開始的決斷、用了援軍的戰力是正確的,危機已經大部分被解除了……所以敵人只有一個不必擔心,自己的計劃還很順利的在進行……。
所以。
所以在這條路上必須得有犧牲,而只有犧牲尤里西斯才可以完成自己的霸業。
所以……能有些什麼感情呢?那個人一直都是如此……站在只屬於自己一個人的角落,然後漠視一切為了自己而逝去的生命,僅僅為了目的活著。
狄克霍格?即使作為戰力很強失去了有些可惜,但是……如若可以打敗敵人大將將自己進路上的的障礙掃清,這就夠了。
沒有多想什麼,第一王子尤里西斯萊茵閉上那藍紫色深不見底的雙眸輕咄手中的紅茶,幽靜黑暗的大帳裡,只有他一個人冰冷如蛇蠍一般的聲音響起。
「……難喝。」——
在離第一部隊大本營遠處最前線,那裡奇異的景象暴露在眾人的眼前。
巨大的籐蔓,還帶著地底略微的濕氣四處瀰漫著泥土的腥臭味兒,籐蔓從地底的裂縫爬出、就如屍鬼一般一層接一層鋪天蓋地的包裹住莉莉絲的所在地,以她為中心形成一個密不透風的半圓形屏障。
那堅硬的樹皮根本無法擊破,很多人都只是焦急的在外等待著,一開始還可以聽見裡邊爆裂的打鬥聲,但是隨著籐蔓一簇簇的覆蓋起來已經完全隔絕了聲源。
佈滿裂縫的廣袤大地上,躺著各式各樣死狀的屍體。
其中還有身體並無半點傷痕的,但他們確實停止了呼吸變成了僅僅的肉塊,在地表的震盪下一個個掉進巨大的地裂縫隙中,再也找不到了。
現在這個大陸極北部分……已經屍橫遍野,這種殘酷本是誰都不想看到的。
當然、也包括狄克當本人……
剛才一連發的打鬥讓諾亞有些吃力,微微急促的喘息起來,剛才那個單挑敵人大將的……貌似和敵人大將還有點淵源的男人。
本來對於這一類找死不要命的白癡他是不會花腦子去記,但是……那個男人諾亞有點印象,在不久之前去年的十一月,那時萊茵王城裡站在克萊爾身邊的人其中之一,確實是個很厲害的血獵。
克萊爾和那個男人的關係?那個男人死了克萊爾會不會難過?這麼瞎想著,諾亞都覺得自己開始不像自己了,打住了遐想和其他人一樣默默等待著。
辛普森則站在屏障的另一邊,安靜的站著,他的耳朵還可以捕捉到那一點細微的聲響,這告訴他狄克還在苦戰著,心裡默默的為他祈禱。
辛普森、塔伯、狄克三人是一個小組的,常常有事沒事把酒言歡,喝多了就喜歡瞎扯淡,也就是某一夜一個無意的問話讓狄克大笑著說出了一句很殘忍的話,——『我的目的~?哈哈,參加聖清計劃的目的?說起來很丟臉啊,我不去殺掉自己的妹妹不行呢,因為那孩子還沉浸在痛苦裡都沒意識到來著~』他這麼說了。
——當時,辛普森就隱約明白那個男人所背負的東西是何等的沉重,這個大陸……所背負的枷鎖又是怎樣的鮮血淋漓。
而此時的樹蔓的屏障內,狄克任然在步履維艱的前行,迎面而來無數的如深海巨怪觸手一樣的籐蔓,絡繹不絕。幽暗之中他無數次的使用箱子裡的槍械,無數次的用那肩膀扛起炮筒開闢進路,明明距離不遠……卻像是已經走了數十年一般的漫長。
無數根細小的籐蔓從四處像長針一樣襲來,霎時,狄克打開箱子,半截箱蓋拖在泥土上。他利索的取出一個笨重的零件拼裝起來再架在地面上,做成一挺有模有樣的機槍。
沒有多說他抽出長條形彈夾裝載後迅猛的開始了一番的掃射。
劇烈的辟啪聲中,頂著空彈殼激飛的雨,他大笑起來大聲喊道:「吶!~愛麗絲喲!你知道你哥找你找的有多苦嗎~輾轉在大陸各處喲!yoke大陸少說也跑了三四遍了!這裡可不小誒!」說著轉換機槍龍頭方向,再裝彈夾,「到處跑到處跑到處跑!卻怎麼也找不到你!你知道嗎愛麗絲!你哥我可長見識了!這個大陸上可有著各種各樣的城市哦!你都沒有見過吧!比如酒的城市、戲劇的城市、賭博的城市、水上城市、人妖的城市……!啊,最後那個就當沒聽見!那兒的回憶可淒慘來著!」
大喊著,爆裂聲中那個男人大喊著,明明因為不斷注入靈魂力量身體已經痛得支持不住,他卻任然笑著喊著,喊著……笑著。
「等有機會……!帶你一起去啊!!」
躲藏在籐蔓深處的女孩,蹙著雙眉閉著眼睛,不覺的咬緊了下唇,她開始越發的急躁起來。
同樣感覺到同處一個身軀的那個孩子內心的浮躁莉莉絲問道:
「不……沒事。」
是啊……愛麗絲點點頭,「不會。」
一下子,那嬌小的軀體微微的一晃,下一秒那再次抬起的可愛的面容已然冰冷無比:「……讓我來幫你……幫你們做個決斷吧。」
狄克突破了又一道關卡他大喊著繼續越過腳下蠕動的蔓籐前進:「我想啊!我唯一沒去過的大概只有伊甸了!於是就一路來找……但沒想到連伊甸都沒進你就自個兒出來了!你說!是不是很幸運!要是再晚個幾個月我可能就要在戰場上被自己弄死了!現在剛剛好是吧!」
眼前的籐蔓開始慢慢後退,這個架勢和剛才不一樣狄克也更謹慎了一些,只見退去後一根巨大的籐蔓橫著衝撞而來、而且速度太快……!這樣的速度根本無法裝彈、機槍的子彈也用盡了!
這一招無非是殺手,這不該是愛麗絲做的。
狄克想著,第一時間扛起炮筒,指尖摸向瞄準處一個突起的地方,然後兩指用力猛力拽出了什麼。
然後,丟掉了炮筒的一瞬他也剛好抓住了什麼東西全力朝著逼近的籐蔓一個豎斬——濃稠白綠色的液體四處迸濺,堅硬的巨型蔓籐被一刀兩斷。
原來狄克剛才一瞬所使用的是一把普通的長刀,一把黑柄的細長、有些破舊的刀。這把刀一直一直都夾藏在炮筒的機關裡,也只有這樣近距離的斬擊才能化解剛才的一招。
他大口吐了氣從地上撿回炮筒抗在肩上,另一隻手持著長刀:「這倆傢伙加一起、才是我俗稱的『小黑』。」
這個男人,從起初就是刀槍精通的。
對於那把刀……能把籐蔓當做『眼睛』靠感知得到訊息,莉莉絲知道自己的一擊被狄克抵擋住了,而在她的靈魂深處,愛麗絲也感覺到了那種波動……她清楚的記得,那把刀,是狄克從前在孤兒院前訓練時常常揮的刀,到現在還沒有丟棄的、破舊卻又鋒利的刀。
就如狄克本人一般的刀。
「難纏的男人……。」
女孩漂亮的深紫色皮鞋在泥濘裡狠狠的碾著,莉莉絲很不悅的抬起那奢華的手繼續不斷進攻不給狄克喘息的機會。
這次不僅僅是槍械的轉換,狄克連著刀刃一起依據不同的攻擊而給予不同的回擊,每一擊都恰到好處,這是多年實戰的經驗這也是這個天才的男人、瘋狂的鷹的真正實力,無法阻擋。
但是——
「咳……!咳咳。!!」突然的,剛拿起刀刃的狄克猛烈咳嗽起來,以至於無法攻擊眼前鞭笞而來的長蔓只得有些狼狽的趴到在地,那蔓籐唰的從頭頂呼嘯而過。而狄克還在持續著咳嗽,絲絲的鮮血從嘴角流淌下來……「啊……這下糟了。」他盯著手掌裡紅色的一灘血跡無力的笑道,「——終於、輪到內臟了嗎。」
那是來自於身體內部腎臟的鮮血。
常年對靈魂力量無節制的使用讓這個男人的身體越發的脆弱起來,從少年時期已經開始怠倦、後來更是秉持不殺主義利用這種力量造成對身體極大的打擊……最後,因為為了幫克萊爾封印住剩下的折磨她的力量,身體最重崩潰,**甚至已經開始無法維持形態。
隨著那不止的重咳,狄克身上包著繃帶的地方也開始大量滲血瞬間染紅了那一根根的潔白。那些還沒好輕的傷開始惡化了,其面積也在持續擴大,全身上下開始自己裂開無數的傷口,甚至那早已空洞的右眼也開始疼痛,眼睛的繃帶縫隙處開始流血從唇角流到舌頭上。
全身、將要爆裂一般的劇痛,骨頭在刺痛,肌肉在陣痛,神經在抽痛,皮膚在撕痛。
狄克知道不妙,這下看起來是要到極限了……
「剛啷。」
一聲脆響。狄克手中的刀滾落在土地上,狄克吃力的支撐起身體,伸手拾回武器卻發現怎麼也抓不穩,他直到看起來是手部的細胞或者神經受損無法使力了。
「也是呢,今天格外的勉強自己……啊,真是的,要是被小萊爾知道一定會被海扁一頓的。」那可吃不消啊,他感歎道,但是……目標就在眼前,怎有後退的道理,強迫的用意志頂起自己他抓住刀柄繼續前進,即使還在咳嗽、即使已經快不能呼吸、即使全身都開始在碎裂。
——他還是在前進。
「……夠了、夠了!」終於,愛麗絲用她自己的軀體大喊出聲,「為什麼!為什麼還要靠近我!不要過來啊!不要想著什麼拯救我!我已經殺了很多的人了!教會的人不知道死掉了多少!這樣的我沒有必要救!這樣的我…………!!」
她歇斯底里的大吼起來,就像個孩子,而實際上……本來就是個孩子。是一個時間被神暫停了的孩子。
沒有顧及莉莉絲,愛麗絲揮著手指不斷的不斷的駕馭著蔓籐不斷的攻擊狄克,狄克只是聽見那孩子的聲音,然後微微一笑:「……啊,在那邊啊。」朝著那個方向前行。
血液,大量的滴落在他身後的塵土之上瞬間化為棕紅色。
抬手,揮下,抬手,揮下。本來運用靈魂力量刀可以很輕易的斬斷蔓籐,現在這是怎麼了……刀鋒變得很鈍啊……對了,使自己的原因呢。抬手,扣下扳機,抬手,扣下。已經無法準確瞄準了,視線很模糊,無法一擊擊退那些個觸手,只能進行部位破壞。
意識,開始慢慢遠去,『小萊爾…………』狄克,其實還想見另一個孩子一面,那個孩子因為自己的任性走上了一條還是鮮血的路,但是那個孩子……已經可以面對一切開心的笑出來了,自己也沒有什麼好擔心的了,那個孩子的話……一定可以。
但是啊,但是啊。
『還是……想要再看一看她的笑容啊……』
其實狄克的心情,他自己很明白。說有些不正常,有些猥瑣也罷,說不懂表現自己感情也好,說自己懦弱也罷。
他……
——愛著克萊爾。
從第一次和克萊爾的相遇,那個純白輕薄的將要消失一般的人、帶給他的印象只有淒涼、還有美。
於是,被那飄忽的美給驚艷到的十數年前的狄克,很輕易的愛上了克萊爾。
他喜歡美麗的女性,因為愛美之心人人有,但是那種喜歡就像是對『美人』全體的喜歡,對於克萊爾……那從來就是針對性的愛。
克萊爾一直在自己身邊,笨拙的樣子很是可愛,她背負著一切但她任然選擇自欺的、堅強的活下去,那種精神那種靈魂那種美的讓人窒息的臉頰,那種純淨的力量那種純粹愛著自己感激自己的心……每每都讓在這大陸孤行幾十載的狄克感動萬分。
所以,自己對克萊爾,也許是一種『初戀』也說不定。
當做家人一樣……當做孩子一樣……當做妹妹一樣……當做戀人一樣……當做這世界上唯一的珍寶一樣……就是那種複雜的感情,克萊爾對自己的感激他不想破壞,所以……他從未表露過自己的情感,直到最後,他也希望克萊爾僅僅把自己當做『父親』當做『師傅』然後和她喜愛的人共度一生。
自己、就是父親,就變成師傅然後默默守望著她就夠了。
是啊……若不是,他為何會將自己一半的光明摘下、放在克萊爾本黑暗無一物的進路上?
「無論是小萊爾還是妹妹都還保持那個可愛的模樣哦……只有我逃脫不了歲月啊……哈,明明已經是糟老頭了想什麼啊大叔,咳咳……初戀什麼的真是酸掉渣的說辭……」自嘲了一下,但沒有自嘲的意思,「啊啊~可以的話真的、很想刮完鬍子給小萊爾看看師傅的英姿啊!」他誇張的歎了口氣,聳聳肩。
即使破爛不堪,男人任再度快步前行,然後這一次——他笑著對著面前的最後一堵牆壁、用全身的力氣揮下利刃——
光亮,一下子來臨。
但是,緊接著,黑暗也降至。
「所以說…………!不要再管我了!!」一聲大喊,那是小小的愛麗絲和莉莉絲一起發出的聲音,那是一種近乎絕望的嘶吼,而在那嘶吼聲中,本終於打破最後一層堅壁的狄克看見了什麼來自地獄的圖紋。
「!!」
最後絕望並且崩潰的女孩,在狄克突破了最後一層牆壁靠近自己的一瞬,她對著那個人——張開了魔女死亡的眼。
不經意的,狄克僅僅一隻的左眼裡,映照出了黑紅色的、死亡的十字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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