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二日一早,冷宮便傳來了尖銳的呼救聲,等到太監宮女趕到的時候,大火已經足足燒了一個時辰,火勢撲滅,冷宮的一切早已經化為灰燼,那些古籐花架子早已經燒成了灰,而宮女們也在廳堂內發現了三具燒焦的屍體,早已經辨認不清長相。
燒焦的現場閃著金光,那是雲妃常年戴在頭上的赤金如意琺琅簪。如此,不用猜辯,也知道這三具屍體到底是誰的。
元慶五年,備受皇上恩寵的蕪貴人,薨。
而之前的蕪貴人,此刻重獲新生的徐明蕪,正坐在馬車上,往京郊而去。
冉碧對於能從地獄一般的皇宮逃出來感到異常興奮,一出了皇宮大門,便迫不及待地撩開車簾朝外面看去,五月初夏,天濛濛亮,尚帶著朦朧霧靄,街道旁到處開滿了紅艷艷的石榴花,就如同昨夜在煙霧下的沖天大火,不過大火燒的是過去,石榴花許的是未來。
「姑娘,您看,真美!」冉碧由衷地感歎,帶著劫後餘生的喜悅,她想,若不是皇上感念舊情,怕是她跟姑娘早晚有一天要葬身在冷宮深處。
徐明蕪的目光平靜淡然,看不清喜怒,好似一切都沒有發生,她沒有愛上玄奕,她沒有入過皇宮,也沒有從那冰冷無情的皇宮逃出來。
一切,都沒有。
「姑娘,皇上說讓咱們先在京郊落腳,等找著了夫人他們再送我們過去,我們很快就能見到夫人、二姑娘和少爺了,您就不要難受了。」冉碧看得出來徐明蕪的不快樂,忙上前安慰。
徐明蕪扯開唇角笑了笑,道:「沒有難受,只是,心裡空落落的,畢竟在皇宮呆了那麼多年。這樣毫無退路的斬斷一切離開,覺得有些無情罷了。」
怕還是捨不得皇上吧!冉碧在心裡歎氣,知道姑娘雖然一直想要離開皇宮,但卻是不想要離開皇上吧,姑娘喜歡的是和皇上一生一世一雙人,而不是跟那麼多女人分享他。也不是一個人離開他。
不過,世事難兩全,姑娘現在能從皇宮全身而退,也是一種天大的幸運了。
「讓車伕調頭吧!」徐明蕪突然輕輕開口。
冉竹嚇了一跳,急忙道:「姑娘!難道您要回去嗎?」她以為。徐明蕪後悔了,想要再回到那深宮之中。
徐明蕪失笑,「你胡說些什麼?」她既然選擇離開。就永遠不會後悔,雖然心痛,雖然捨不得,但如果還有重來一次的機會,她依然會選擇離去。
「那……」
「我是要去將軍府。」徐明蕪淡淡解釋,「大伯父一家幫了我很多忙,從前我做貴人的時候不敢與他們有什麼牽扯,現在既然已經從宮裡出來了。我就不怕了。咱們先去找元娘,再同她一起回趙府,從此我離了京城。山高水遠,就跟她們再無聯繫了。」
冉碧重重鬆了一口氣,忙道:「好。反正娘娘在深宮中也沒見過什麼人,大家想必認不出。」
徐明蕪搖頭失笑,「就算認出了又如何?蕪貴人已經死了,被大火燒死了,現在的徐明蕪,只是個跟蕪貴人長得相似的民女而已。」
☆★☆★☆★
而此刻的將軍府,卻是再也沒有趙亦萱這個人,只剩下懷念她的人暗自傷懷。
此刻不過卯時初正,月娘卻已經睡不著了,從床上爬起來後,便披著件月白色織錦羽緞斗篷,輕手輕腳地走到窗戶邊。
推開窗牖,入目便是融雪閣院子裡栽種的大片海棠,空氣透著微風送來海棠花的甜意,月娘卻忍不住濕了眼眶。
「母親,月娘好想你。」她喃喃低語,淚水漸漸打濕了衣襟。
聽到動靜循過來的冬霜掀開翠紋夾棉緞面垂簾,襯著琉璃盞的亮光,一眼便看到了赤腳站在窗邊的月白色倩影。
她心裡沒由來泛酸,放下垂簾緩步走進了屋子,輕聲道:「外面風涼,小姐您要注意身體。」說著,便走到床邊彎腰拾起地上的粉色緞面繡花鞋,再朝月娘走去,幫她將鞋穿好。
腳底頓時暖意融融,月娘擦到臉上的淚痕,略帶著哽咽道:「我聽人說母親在趙府並不好,她與父親和離的事情讓外祖母和太祖母很生氣。」
冬霜歎氣,除了陪月娘一起難過,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
「算了。」月娘轉身,握緊拳頭,自我安慰道:「母親一定會沒事的,我相信她。至於我,既然選擇了我的生母,便不該再優柔寡斷。霜兒,咱們去看看母親吧,她近來身體好了許多,應當很快便能痊癒了。」
冬霜知道她後面的那個「母親」指的是莫心妍。
其實說實話,她很討厭莫心妍,甚至到了排斥的程度,若不是念著她是小姐的生母,她甚至見都不想見她一眼。這個女人的本質在一次她進去送藥聽到她責罵秀娥的時候便瞧得清清楚楚,她的柔順溫婉善良全都是裝出來的,一個人再怎麼變,也變不成另一個人的模樣,除非她是裝的。
莫心妍想模仿夫人的樣子籠絡人心,真是令人噁心!
只是,這些事情她卻不能跟小姐和將軍說,因為將軍跟夫人已經和離,將軍之後娶她簡直是板上釘釘的事情,她還沒有自負到以為可以漂浮撼大樹,讓將軍改變娶她的主意。與其說出來讓小姐難過愧疚,還不如,還不如就維持這個謊言吧!至少,她對小姐,也算是真心的了。
冬霜喚了秀娥並一對二等小丫鬟進屋,服侍著月娘洗漱更衣,等一切準備妥當,便往莫心妍目前暫住的落雪閣而去。
秀娥跟在月娘身後,心底些許迷惘無助,夫人走了,這是她怎麼也沒有料到的結果,她覺得自己就像一個災星,剛入將軍府就把夫人給害走了,還讓小姐和將軍那樣的傷心!
她不是沒有看到將軍堂堂七尺男兒,人前強顏歡笑,人後在月下落淚,將想要上前說話的話生生逼退,那是她一生最痛的痛。
她其實真的什麼都不奢求,只希望心愛的人能夠快樂,當他眉頭緊皺,不再展露一絲笑意時,她才發現自己是多麼的微不足道,從前她做的那些事兒也是多麼的可笑!
她根本影響不到將軍什麼,不管將軍是笑是怒,是開心是憤怒,都跟她陳秀娥沒有一絲一毫的關係,能夠帶給將軍快樂,只有夫人,那個名字裡有「萱」的女子。
如果可以,她多希望夫人能夠回來,能夠讓將軍重展笑顏!
可是,將軍以後卻要娶那個叫莫心妍的女人了,那個在將軍和小姐面前極盡善意,溫柔帶笑,卻在人後尖酸刻薄,冷傲勢力,上次她送藥到她屋子裡,因為太燙不小心灑了一些,她就斥責她,還說要將她趕出府去,她當時一心一意撲在將軍身上,哪裡捨得出去,跪在地上又是求饒又是哭訴,折騰了好久莫心妍才消了怒氣。
從那之後,她便對她噤若寒蟬了,也對「始亂終棄」的將軍不再抱有任何幻想,若不是後來撞見他在月下傷懷,她怕是要一直誤會下去了。
她雖然不明白將軍為什麼捨不得夫人卻還要與夫人和離,但卻擔心夫人會就此誤會了將軍,讓他們今後的矛盾徹底激化。
她要不要,尋個機會,把將軍的真心告訴夫人呢?
秀娥咬牙想著,突然聽到一聲厲呵,「你這丫鬟發什麼呆呢!夫人讓你倒茶你耳朵聾了嗎?!」
秀娥嚇得回過神來,便看到莫心妍身邊貼身服侍的丫鬟墨染衝她吼道。
這個墨染,並不是莫心妍原先從府裡帶來的丫鬟,而是先前將軍府裡的,莫心妍生了病,加之在府中不得人喜歡,下人們私下都很排斥來照顧她,只有這個墨染,據說從前因為心思不正,在將軍府並不受重視,有一次還因為小偷小摸被夫人當場抓住,差點被貶出府去。因此夫人走後,來了這位莫心妍,下人們都傳聞她會是新夫人,這個墨染自以為找到了出路,便將一顆「真心」全都傾付在莫心妍身上,總算是得了莫心妍的重視和喜歡,便將她留在身邊照顧,成了和沁竹旗鼓相當的大丫鬟。
墨染從此便認為自己高人一等,變得目中無人,囂張跋扈,真真是和莫心妍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模樣。
秀娥從前還以為冬霜算是仗勢欺人,見到墨染後,才明白什麼才叫真正的狗仗人勢。
「奴婢該死,奴婢不是有意的,還望夫人贖罪。」來趙府這些時日,秀娥也摸清了一些門道,有時候只有表現出足夠的劣勢,才能將局面扭轉。
果然,月娘便輕輕皺起了眉頭,明顯不滿道:「母親,你這丫鬟也太跋扈了些……」
莫心妍見到月娘動了氣,也不好拿架子,立刻笑容滿面地對秀娥道:「你這丫頭,我哪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喊了你幾聲沒有動靜,以為你身子不舒服罷了。」(手機用戶請到m.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