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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百四十五章 真人隱,殺機動 文 / 沫繁

    誰人見過一個還丹大圓滿道行,而且是臻入了「萬劍歸宗」至境的劍修大宗師,會用「懶驢打滾」這等丟臉招數逃命?俞和好不狼狽的咕嚕嚕滾出去七八尺遠,翻身跳起,扯著嗓子,一臉委屈的嚷道:「前輩,你可是堂堂蜀山仙宗的掌教大尊,怎的出爾反爾,如此耍詐!」

    這一下,就連青城掌門丹清真人都繃不住了,老道士噗嗤一笑,惹得邢天對他怒目而視諸葛堅把腰一擰,乾脆拿背脊衝著這邊,看他雙肩直顫,還不知偷樂成了什麼樣子。

    「老夫上了年紀,忘了這茬兒,你待怎地?」蜀山掌門把兩眼一瞪,混不講理的喝道,「就算讓你小子再撿個便宜,方纔那一劍依舊不算數,你趕緊的進招過來罷!」

    又不算?俞和苦笑一聲。

    真如同九州煉氣士們口口相傳的,在這位當代蜀山仙宗的掌教大尊身上,全沒有一點兒道門宗師高手的架勢。看他舉止談吐,活脫脫就是個蠻不講理的莽漢,與鎮守落雁關的那群大雍西北軍將尉們一般無二的粗豪性子。可與他真正有過深交的,卻知道邢天此人雖不拘小節,但卻粗中有細,其行事之磊落灑脫,面面俱到,就連敵視蜀山的魔宗修士也不得不服。

    若非是大智若愚的蓋世人物,又怎能成就如今的顯赫名聲?又怎能經營得起如日中天的九州第一道門蜀山仙宗?又怎能震懾得住西南西北地界的諸方魔祖?

    俞和可不相信蜀山掌教真人居然會年邁健忘,他暗暗推算著邢天的真意,忽然心有靈犀,手挽長劍拉開了架勢。

    「晚輩有僭了!」就見他進步探臂,也不用什麼驚世駭俗的奇術大招,曜華劍只平平一刺,劍尖遞到邢天面前三尺,忽然腕子一旋,劍鋒轉動,在虛空中劃了個圈子,然後再引劍由圈中一穿而過,似慢實快的點向邢天右肩雲門穴。

    俞和這有些莫名其妙的一劍,正是在試探著蜀山掌教的心意。

    既然邢天的前五劍,是依著「劍九法」的次序刺劈點撩抹,如果這是人家刻意而為,那麼第六劍就應該是「穿」字訣。如今起手一劍,俞和乾脆自行運劍劃圈,把這穿劍一式表達得直白淺顯。

    一劍既出,果然見邢天挑了挑眉毛,丹清真人亦是含笑點頭。

    蜀山掌教略一側身,南明離火劍自下斜插而上,四尺劍鋒形如靈蛇,貼住曜華劍使力一絞。俞和只覺得有股巧勁傳來,手中長劍不由自主的又劃了個圈子。邢天順勢再一進步,南明離火劍穿過曜華劍的劍圈,反超俞和點來,劍尖所指也是右肩雲門穴。

    這一對上招,俞和登時心領神會。

    他不慌不忙,不躲不閃,把手腕一縮,曜華劍竟也絞住了南明離火劍,兩口長劍「嗆喨喨」齊聲長鳴,邢天的一刺自然化解。二人收劍各退一步,就聽蜀山掌教沉聲道:「小子有點悟性,再試我第七劍!」

    只見邢天這次是搶先出手,他長劍中宮直刺,可半路上忽又化實為虛,劍尖一顫,如碧火蟒出洞,自下而上挑向俞和的下頜承漿穴。

    俞和也是胸有成竹,他右腳斜進半步,側頭仰臉避過了劍鋒。手中的曜華劍順勢朝前一遞,用的招數與邢天一模一樣,也是化刺為挑,直取邢天的下頜承漿穴。

    「第八劍!」邢天身子左旋半圈,教俞和的一挑落到空處。他腳下錯步翩然而退,神劍南明離火隨身而動,劍鋒繞出一條長長的弧線,朝前穩穩劃出。蜀山掌教腕子急擰,那劍尖上的一點寒芒,在虛空中留下螺旋飛刺的軌跡。

    此時的俞和,就像是邢天的對面鏡影一般。他向右轉身半圈,掌中曜華劍也劃弧遞出,手腕連旋,使的亦是一招「劍九法」中的「絞」字訣。

    在青城掌門丹清真人與諸葛堅看來,俞和與邢天發劍相刺,兩口長劍的劍尖當空對磕,發出「叮」的一聲輕響。緊接著兩條劍光交錯而過,彼此互擰纏鬥,形似大麻花一般。

    一剎那間,兩人的劍氣不知交擊了多少次。邢天的劍依舊是那麼勢大力沉,在一口南明離火上,像是灌注了三山五嶽之力,哪怕這講究輕巧靈動的絞字訣,也被他使得渾厚凝重。但俞和卻再沒了先前那種難以抵擋的無力感,自打「四九道心魔種」被拔除了之後,他週身真元通暢無比,只消心念一動,關元內鼎中便湧出一股接一股的磅礡真氣,沿著三yin三陽經絡,注入掌中長劍。而萬化歸一大真符與長生白蓮的種種妙處,也是盡皆顯現,無不隨心所欲。

    或許是這一符一寶,其實始終都在暗暗鎮壓著那顆「四九道心魔種」,此時隱患除盡,它們才把諸般神妙悉數呈現。毋需俞和再凝神動念祭起符菉,那萬化歸一之妙已然附於長劍之上,每一回劍氣交擊,便將蜀山刑天的真元煉化一分,反哺俞和,使他越戰越強。而南帝長生白蓮之力本就與曜華仙劍同出一源,此時更是風火相濟,其勢倍增。

    但看曜華劍奇光湛湛,五行五色變幻流離,劍尖上有白蓮法相時隱時現,劍脊陽面一道仙符執掌南天,劍脊yin面一道靈菉萬化歸一,隨著劍鋒運轉,隱有隆隆雷音生出,那氣機恢弘博大,浩然不群,終於是顯出了上界四御天帝的浩瀚威嚴。

    蜀山掌教前五劍壓得俞和苦不堪言,那真是只有招架之功而無還手之力。等第六劍和第七劍的謹慎試探之後,這第八劍雙劍互絞,俞和才算堪堪與對方鬥了個旗鼓相當。不過俞和自己心中有數,在拔除了「四九道心魔種」之後,邢天劍上已然明顯斂去了那股剛猛霸道的威勢,雖然力道不減,但基本算是變成了陪後輩演練劍招的路數了。

    不知為何,俞和反倒有了一絲遺憾。他竟隱隱想要試試,若是真與蜀山掌教生死相搏,如今到底有多大的差距。

    「你小子又在胡思亂想,作死是麼?接我第九劍!」忽聞一聲喝斥如炸雷般響。俞和渴望的那股剛猛氣機,又一次從蜀山掌教身上騰起。

    只見邢天閃身退出兩丈之外,他把雙目一瞪,右手掐劍訣朝前甩出。那神劍南明離火上猛地扯出五尺碧焰,化作一道驚雷般的凌厲劍罡,直朝俞和攔腰橫掃過來。

    「來得好!」俞和也見獵心喜,戰意高漲。他深吸一口氣,曜華仙劍脫手飛起,劍鋒當空晃了幾晃,分化出白青玄赤黃五道劍影,以先天五方五行真氣推動「無名式」一劍,五行劍氣合作一股,破空斬向南明離火劍。

    「嗆」的一聲金鐵巨響,諸葛堅禁不住掩耳閉目,他只覺得那撲面而來的罡風絲絲如刀,刮得肌膚生疼。睜眼再一看,身上的道袍已然成了數不清的細碎布條,袒胸露腹好不狼狽。

    俞和蹬蹬蹬的倒蹌了七八步,最後一屁股跌坐在地,終於卸盡了反震過來的力道。曜華仙劍在半空中打了好幾十轉才墜下,半截劍鋒斜插入地,劍柄兀自顫動不休。卻看對面邢天淵渟嶽峙,身子不動如鐘,伸手攝回神劍南明離火,手按劍鋒,咧嘴笑道:「你小子這境界是到了,但手上的氣力委實太弱,還得打熬打熬!」

    「氣力太弱?我已經是身負贔屭血脈,神力大異常人,天知道你這人形熊怪的一身蠻力是如何修煉出來的!」俞和心中腹誹,卻不敢說出口。他翻身站起,拔起曜華仙劍,用手指來回一拂,見劍器無損,便趕緊吐納調息,準備接蜀山掌教的最後一劍。

    可邢天手腕一翻,將南明離火劍收入袖中,他搖頭說道:「你自去罷。」

    俞和聞言一愣,呆呆的問道:「前輩不是定下十劍之約麼?」

    「十劍?刺、劈、點、撩、抹、穿、挑、絞、掃,怎的我多算了一劍麼?」邢天把眼一瞪,發怒喝道:「都說了我老人家年邁,哪裡還能跟你這血氣方剛的少年人爭強鬥勝?拳怕少壯的道理懂是不懂?你小子忒不識趣,非要傷了我這老骨頭才肯干休?若是有力氣沒處使,自去尋那赤胡傀儡的晦氣,莫來與老夫糾纏不休!」

    沒來由的挨了一通喝斥,俞和伸手撓了撓頭髮,有點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忽聽一旁觀戰的青城掌教丹清真人說道:「方纔那九劍,你可全看清了?」

    俞和趕緊作揖答道:「真真切切。」

    丹清真人徐徐說道:「我輩劍修,承三千大道中的殺伐器道,故須得在胸中存有浩然正氣,才不至於血塗雙目。此道本凶煞無情,存乎於正邪之間,進一步則掃天下不平,側一步則禍害蒼生。劍之九法大道至簡,然外可斬邪魔,內可斬心魔,一如我等習劍之人的處世之道。言盡於此,盼你自悟。」

    老道士一席話說得玄之又玄,俞和聽得似懂非懂。但大抵上有些明白,丹清真人是在教他莫因貪圖魔煞之威,而不慎誤入劍道歧途。至於劍九法與處世之道的關聯,俞和一時尚難領悟,世人心思駁雜百變,難道修劍之人就能脫身出去,求個簡單直白?

    不過俞和倒是琢磨出了另一重意思。之所以蜀山掌教真人並未與他斗滿十劍,那恐怕是因為「四九道心魔種」拔除之後,自己未有半點遭魔念蝕化的跡象。倘若魔種一去,俞和不能心性清明正氣自生,卻是神智迷亂瘋癲發狂,那多半就會有了「第十劍」,而且那定是蜀山掌教斬妖除魔的必殺一劍了。

    將曜華仙劍納回白玉劍匣,俞和朝著丹清真人和蜀山邢天一揖到地,恭聲說道:「多謝兩位前輩指點相助,俞和告辭!」

    謝完兩位掌門大尊,他又朝諸葛堅笑了笑道:「諸葛師兄若是哪ri技癢,隨時可找在下切磋。只是你那紫青雙劍鋒芒太甚,寒酸苦貧之人可有些吃不消,下回我倆還是改用木劍印證罷!」

    諸葛堅抱拳還禮,苦笑道:「俞師兄漸行漸遠,我是不敢找你自取其辱了。」

    「諸葛兄說笑了。」俞和洒然一笑,轉身朝那通向一十二個赤胡傀儡修士的甬道飛身而去。

    待他的身影消失在迷離的先天濁氣之中,丹清真人忽一皺眉,轉朝蜀山掌教道:「邢天師兄,你卻是忘了將此間的玄秘真相告知俞和了。」

    邢天歎了口氣,擺手道:「對他來說,皆知不如皆不知。諸人做著春秋大夢,但別人是閉著眼睛做夢,而這孩子卻是睜大了眼睛在夢魘中行走尋覓。與其將他一語驚醒,不如讓他自己找到此中答案,或者猶能收穫良多。」

    「一切盡依師兄之意。」丹清真人點了點頭。也不見這老道士如何作法,就看他的身形忽然一虛,猶如風吹薄霧似的,眨眼之間就消失的無影無蹤。

    邢天斜眼瞅了瞅諸葛堅,沉聲道:「幾十年過去,我看你與此子之差倒是越來越大,今日過後,他的成就更會令你望塵莫及。蜀山雖大,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世上機緣無數,可非是你蜀山諸葛少俠獨領風騷罷?」

    諸葛堅面露愧色,低頭囁嚅道:「掌教師尊教訓得是,回山之後弟子立刻閉關苦修,絕不落了我蜀山仙宗的顏面。」

    「閉門造車有何用處?」邢天撇了撇嘴,「你也當同俞和一樣行走天下,劍不琢磨不成器,人不琢磨不成材,只有受些波折,吃些苦頭,方能有所成就。」

    諸葛堅把頭一抬,喜出望外的問道:「掌教師尊是允了弟子出山行走?」

    「這要是放你出籠,還不知道會惹出多大的事端回來。」邢天眼珠轉動,摸了摸下巴道:「待我細細想過之後,再作定論。」

    話音未落,他們二人的身形忽也消失無蹤。昊天鏡的鏡光隨之斂去,周圍的先天濁氣重新彌合,彷彿此間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般。

    俞和倒也忘了追問這無名之地裡的種種玄虛。他緊握青劍,順著那條蜿蜒狹長的甬道一路疾行,走了不到百丈,就見前面有群人閉目盤膝而坐,似乎在等待什麼。看他們臉上的皮革面罩、身上的褐色法服與腰間的華山仙宗符牌,可不正是那朝陽峰上的一十二位「華山長老」?

    此因果際會之時,正當拔劍殺人。俞和掌中的那口青劍,雖非通靈法器,但冥冥中亦有感召,長劍發出輕鳴,「嗆」的一聲自行脫鞘而出,飛入俞和的手中。

    突覺森森殺機罩頂,那十二個赤胡傀儡餘孽同時睜眼躍起。他們見到是俞和仗劍而來,人人雙目充血,提氣呼喝,一齊拉開了架勢。

    此正是殺機四起,長劍如虹心如火,血戰一觸即發,不死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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