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鈞子施展雷霆手段,一人操持兩大先天至寶,只三下五除二,就把那不可一世的空中巨城和骷髏鬼物震成飛灰,看得數百西北道魔修士目眩神馳,歎服不已。
全然沒人留意到,自東南邊飛來了一線流光,落進俞和的手裡,化成一片沾滿血跡的玉符。俞和游出神念,往這玉符中匆匆一掃,登時臉上神色大變,他揮手祭出兩儀元磁離合劍丸,以身合劍光,直朝玉符飛來的方向電射而去。
長鈞子看俞和走得如此突然,心知必有變故,自然是想要追過去一探究竟。但他也知道,當下數百修士眾目睽睽,自己和真兒這兩大天仙高手不明不白的轉身就走,一齊去追一個籍籍無名的小修士,這情形被有心無心的人看在眼裡,反倒會給俞和惹來難以預料的猜忌和煩擾。於是他按捺心神,由得柳真仙子獨自去找俞和,自己還是得留下來,把戲碼作足全套。
那由剩餘三大半神高手率領的近千胡夷異士,一看到空中巨城和骷髏鬼物被煉妖壺鎮壓,就知大勢盡去。他們捲起一道狂風,眨眼間逃得不知所蹤,留下這邊摩拳擦掌的數百西北修士,滿腔怨氣無處發洩。
地上的赤胡大軍眼望著半空中霞雲四合,寶光縱橫,也全都沒了鬥志。本國的奇人異士們盡數倉惶逃走,這些凡俗軍兵就成了一群徹頭徹尾的棄卒,面對著虎視眈眈的中土修士和氣勢高漲的大雍鐵騎,操戈再戰是明擺著送死,可在這茫茫大漠之中,想逃卻也是上天無路入地無門。於是胡人首領扼腕長歎,號令十幾萬胡軍棄械投降,垂頭喪氣的作了大雍西北守軍的俘虜。若赤胡國還想贖回這十幾萬精銳猛士,那只能任由得大雍使者把竹槓敲到天上去了。
長鈞子落回九色祥雲,拿腔作勢的受了數百修士的頂禮膜拜,他裝模作樣的板起臉,又寒聲訓斥了幾句,這才施施然撥轉雲頭,攜著柳真仙子的法身虛影,朝終南山方向悠悠蕩蕩的去了。
且不說這邊西北群修收拾殘局,救治傷者,地上大軍綁縛俘虜,凱旋回營。再說俞和催動週身真元,化作一道厲嘯的寒光,直朝東南方向破空疾飛。
穿雲破霧的飛了約莫有一頓飯功夫,掠過重建之後的落雁口雄關,再繞過朔城,俞和按落劍光,閃身衝進了一處偏僻無人的小山坳。
這處小山坳恰在落雁口雄關、朔城驛與崑崙山支脈中間,但離著崑崙派的道庭仙境,也還有近千里之遙,有條渾濁的小溪從山坳裡慢吞吞流過,溪水泥沙中混雜著一絲絲血色。
杜半山仰面朝天躺在溪邊,身子下面淤積著一大灘幾近乾涸的血泊,他面色蒼白如蠟,口鼻中已然沒了氣息進出,只有那對半睜半閉的眸子裡尚存幾點黯淡的靈光,以示魂魄未散。
「小杜!」俞和飛身而來,他把雙手一圈,將杜半山的上半身給抱了起來,十根手指扣住經絡穴道,毫不吝惜的把一連三道本命真元渡了過去。
可這三股真元循著杜半山的十二正經奇經八脈一轉,俞和的心裡頓時涼了半截。半山師兄不僅週身經脈斷得七七八八,而且一具肉身就像是個被撕破了皮囊口袋,再承不住水,那真元靈氣甫一入體,竟止不住的往外走洩。
三股真元連一個大周天都沒走完,就莫名其妙的散到虛空之中。俞和心中大急,他低頭一看,只見杜半山臍下三寸關元大竅處衣衫破裂,不斷的有鮮血湧出,被他方才運真元一催,這時血流得更快。
莫非小杜被人點破了丹田?怎會有人施展這麼狠毒的手段,竟然壞人道基!
俞和心中怒氣勃發。他左手扶住杜半山的肩膀,右手運指如風,連點十幾處穴道,才勉強止住了血,緊接著屈指叩向杜半山的心脈。
如今不管這肉身還成不成,先為半山師兄續命定魂才是。
可手指一敲到杜半山的檀中大穴,登時發出了「噗」的一聲,如擊敗木。不等俞和撩衣探查,杜半山的前襟衣衫自行朽成灰粉散落,露出一片稍嫌瘦削的胸膛。在他心口正中,印著一個焦黃色的五指掌印,那掌印下的皮肉,已經化作了枯萎老樹皮一般的模樣。
俞和見狀,倒抽了口涼氣。小杜究竟是遇到什麼死地仇家,竟不但被點破了丹田,心脈上還被打了如此煞魂奪命的一掌,這下手的人存心是要讓杜半山魂飛魄散。可歎半山師兄還能撐著一時不死,熬到俞和趕來。
看這般模樣,杜半山的肉身只怕是萬難救回來了。
俞和深深的歎了口氣,可他還未甘心,翻手取出了小寧師妹給他的丹藥匣子,挑出其中最珍貴的兩顆五轉回天丹,撬開杜半山的牙關,就要往裡塞。
「咕」的一聲,半山師兄喉頭抽動,眼中浮起幾分明光。他搖了搖頭,用下巴將俞和的手撇到一邊,張口吐出了一片血跡斑斑的保命金符。
「別浪費靈丹了,我這是不成了。」杜半山一開口說話,就不停的咳出摻合著碎肉的黑血,他喘了口氣,神色黯然的道,「就算是能把這付臭皮囊救回來,也只能做個凡俗中人,一世七癆八傷,二十年終老病榻,還不如死了痛快!」
「閉口!免得走散了本命陽氣!」俞和趕緊堵住了杜半山的嘴,「保命金符靈效未退,你切莫灰心喪氣,但看我來施為,必定妙手回天。」
杜半山抽了抽嘴角,搖了搖頭,他雖不再說話,但眼中分明是不信的神情。
「先把這丹藥吞了,我助你行化藥力!」俞和又要把五轉回天丹往杜半山嘴裡塞,可半山師兄把頭轉到一邊,咬住牙關不肯服藥。
俞和正欲用強,忽聽身後有人歎聲道:「他說得原也沒錯,你就算給他吃這丹藥,也是於事無補。」
一聽身後這說話聲,俞和頓時又驚又喜的瞪圓了眼睛。他猛回過身,衝著背後的人一揖到地,口中大呼道,「求嫂嫂施展妙法,救回小杜一命!」
俞和身後這人,美若九天玄女,發似烏雲,紫裳罩體,可不是正是終南天仙柳真子?她輕輕一笑道:「你的事便是我的事,何須來求,忒也見外。不過要救得此人,委實是難上加難。」
「嫂嫂道行通天,定有法子。」俞和直直的望著柳真仙子,臉上滿是殷殷期盼。
「怎好拂了你心意?」柳真仙子目現神光,在杜半山週身一掃,秀眉微顰的道,「要想讓這崑崙弟子回復如初,倒也有幾個法子,其中有易有難。」
「嫂嫂明示!」俞和聞言大喜,趕忙又是一揖。他身後的杜半山一聽說自己居然還能復原如初,眼中頓時冒出了希冀的光芒,口鼻中氣息漸粗。
柳真仙子伸出玉蔥柔荑,扶住了俞和,輕聲問道:「他出身崑崙仙宗,想問修的是玉虛真傳的仙劍、符菉、道術還是雷法?」
俞和眼珠一轉,他只見過杜半山施展那件紫竹鞭法器,還會使一手玉虛九霄真雷,莫非半山師兄的立道神通就崑崙玉虛雷法?可這時柳真仙子發此一問,那必定是性命攸關,俞和不敢亂答,卻聽杜半山掙扎著開口道:「晚輩修的是玉虛神雷上法,也略通道術!」
「雷法?」柳真仙子神色一黯,「可惜,可惜!」
俞和急忙追問道:「嫂嫂此話怎講?」
「我方才說救他之法有易有難,便關乎於他的立道神通。若他修的是崑崙劍道,那你只消捨去那兩儀磁劍離合元丸中的乾陽劍丸,就可替他重塑內鼎,而且今後人劍合一,修行起來事半功倍,進益甚速,只是你這一對兩儀劍丸,卻要從此殘缺了。或若他修的是太真天母符法,那我煉有一方九轉太乙金符,也可替他造化內鼎,雖然我會從此失了太乙金光十八禁神通,但他卻能身負終南、崑崙兩家絕學,也是因禍得福。只可惜他偏偏修的是雷法,而九雷天珠萬年不現,哪裡再尋一件雷靈丹寶,替他重生內鼎?故而兩個易於的法子都使不上,如今剩下的辦法,卻一個比一個難。」
「嫂嫂還有何妙法,無論難與不難,人命關天,俞和定要竭力一試。」
「他家崑崙仙宗自有救人之法!」長鈞子身化青虹而來,搓了搓手掌道,「崑崙仙宗乃西王母嫡傳山門,在其四大鎮山至寶之中,有一株從仙宮瑤池蟠桃園裡移下來的先天靈根蟠桃樹。這無上靈株的果子是紫紋緗核桃,三千年一開花,六千年一結果,九千年方熟,據說人嗅一嗅桃香就能壽延千年,吃上一顆能與與天地齊壽,日月同庚。」
「莫非這蟠桃便是救命之物?小杜是崑崙本宗真傳弟子,求一顆蟠桃救命,未必太難!」俞和嘴裡雖然說著不難,但他心裡卻也知道,杜半山不過是個還丹未成的低輩弟子,在崑崙仙宗,如他這般資質修為的大有人在,想拿宗門裡的仙品蟠桃救命,那必定是極難的。
果然,長鈞子緊接著就是一桶冷水當頭潑下:「不難?我看是比登天還難!三千年一開花,六千年一結果,九千年方成熟,那是在仙宮瑤池裡,天上一天地上一年,你以為他崑崙仙宗能有幾顆蟠桃?相傳那西王母賜下蟠桃樹的時候,樹枝上倒是掛著幾顆半生不熟的紫紋緗核蟠桃,可從古至今崑崙山也不消停,那幾顆蟠桃早進了別人的肚子。聽說三千五百年前崑崙玉珠峰有仙氣衝霄,這蟠桃樹結出了下界之後唯一的一顆桃子,且不說在凡間界結出的仙桃還剩幾分靈效,我看崑崙仙宗也是將這顆桃兒奉若至寶,就算他家掌門真人被打得殘廢,也多半是寧願換個人做掌門,也捨不得把桃子拿出來的。」
杜半山倒根本沒把崑崙蟠桃當作一份希望,他搖頭歎氣道:「兩位前輩、小俞子,你們都莫要再說蟠桃了,半山此生此世,恐怕都見不到這等至寶了。今日我違抗命出山,闖出過山門時,已從執事師兄那裡得知,代掌太乙堂的地玄師叔大怒,傳下法旨將我與雁兒師妹貶為外門弟子。休說求蟠桃救命,就連崑崙道籍上杜半山與司馬雁之名,都被一筆勾銷了。」
「外門就外門,有什麼分別!莫非內門弟子就問得是無極大道,外門弟子就只能參旁門左道?」俞和滿不在乎的撇了撇嘴,他是自行脫離羅霄道籍的,心中壓根底沒把區區宗門名分當作一回事。可杜半山卻似乎相當看重內門外門之分。
柳真仙子扯了扯長鈞子的衣角,上前柔聲道:「俞和,別聽你大哥滿口胡言。要救這小兄弟,也並非唯有崑崙仙桃,我們可先將他的肉身魂魄封住,再帶回終南山從長計議。想當年我只剩幾絲殘魂,你大哥煉天魔為身,如今還不都是好好的?大不了我拉下臉來,去求求諸位終南太上長老,讓這小兄弟進煉妖壺修行三百年,自然可以成就鎮魔神將法身,也就沒事了。
「煉妖壺中修行三百年?」杜半山一聽,頓時面如死灰。三百年漫漫時光,他根本解不開繫在司馬雁身上的那一縷情絲,要兩人分隔如此之久,他是寧願捨棄肉身,轉世重修,那最多幾十年後,便可再續前緣。
柳真仙子一望杜半山身上死氣重聚,就知道他是不願進煉妖壺去,心中求生之志正在漸漸熄滅。於是柳真仙子連忙接口道:「或者還有一些稀罕的物事,若能尋得到,也可不入煉妖壺。譬如地仙遺蛻、肉身菩薩金身、九陽道體紫河車、千年大妖的內丹或者三轉離體金丹等等。」
「嫂嫂你說離體金丹?」俞和眼中驟然一亮,喜上眉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