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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三十八章 雲峰怒,殿中斥 文 / 沫繁

    「俞和此子,品行根骨皆是上佳,一身福緣更是深厚,除了那南極長生大帝道統之外,似乎還另有神秘傳承加身。他在滇南別院試劍西南諸派英傑,三招打退密宗斗佛無空禪師;獨鬥蜀山派紫青雙劍傳人諸葛堅,戰而勝之,弘揚我羅霄劍門威名,亦識得進退之道,與西南諸派結下善緣。如今他再進一步,已然是還丹三轉的道行,加上其諸般神通,放眼我羅霄劍門上下,能勝得過他的人絕不超過三十位。而俞和拜入羅霄山門才十年不到,已然修得如此成就,試想再過百年,九州之大盡可任他縱橫。而這樣一位出類拔萃的弟子,卻屢遭迫害刁難,飽受宗門排擠,逼得他心灰意冷,甘冒奇險要走解劍十八盤!」

    羅霄劍門清微院正殿中,那縱橫排列的十八盞懸燈搖搖晃晃,發出的光芒忽明忽暗,應和著雲峰真人的勃然怒氣,大殿中有道道罡風迴旋,震得門窗撲撲直響,顯出一片劍拔弩張的肅殺氣氛。

    「雲峰不才,想問問師兄。俞和究竟犯下了何等罪過,要在門中受那無端的斥責?如今此子執意要走解劍十八盤。若他身死於無名劍陣中,那自然一切成空。但若他闖過瞭解劍十八盤,獨自遠走高飛,即使此子心性純良,今後不與我羅霄作對,但他也斷然不會再助我羅霄。十八代、十九代弟子雖多,可也沒出幾個驚采絕艷的年輕人,再過二百年,如今的各位掌院真人盡都隱退苦修,師兄你莫非想靠夏侯滄之流光大羅霄門庭?」

    大殿中鴉雀無聲,宗華真人鐵青著臉,閉目不語。而在座的其餘幾位十七代掌院真人全都望著眉毛倒豎、怒髮衝冠的雲峰真人,每個人暗自轉動心思,但卻無人敢開口勸解。

    一邊是劍門十七代弟子中,最有才華的雲峰真人;另一邊是歷來威嚴深重,最有魄力的十七代二師兄宗華真人。這兩人自打年少上山習劍,便朝夕相處,數百年來感情篤勝親兄弟,可如今卻為了一個十九代的弟子而大動肝火,吵得面紅耳赤。

    諸位掌院都知道雲峰真人性子隨和,幾乎從不動怒,這一次大發雷霆,也確有其因。

    雲峰真人不懂,其他掌院真人其實也想不通。天罡院的執事弟子俞和確實出色,原本也是由宗華真人自己大力栽培,一手將此子捧為未來的宗門棟樑;可這一轉眼間,俞和又被宗華真人狠狠的一腳從雲端踹落,那翻臉真是比翻書還快。

    相處了數百年,諸位掌院真人也都瞭解宗華真人的軟肋,知道這位雄才大略的十七代二師兄,唯一看不透的就是「紅顏禍水」這重道理,但為了一個女子而捨棄如此出色的弟子,諸位掌院也想聽聽宗華真人要如何分說。

    再一來,將雲峰真人派到西北地肺深淵去做祭劍人之事,也是大大出乎了諸位掌院的意料之外。那萬里之外的西北苦寒之地,派去的人基本便是永不得重返九州了。這等差事,如何會將身為劍門智囊的雲峰真人給派了過去?若說捨棄一個頗為出色的十九代弟子還算不得什麼大事,將雲峰真人也發配到西北,可就當真有些離譜了。

    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情,羅霄劍門真的要將雲峰真人與俞和師徒倆遠遠的甩開了嗎?

    「雲峰師弟,為了一個頑劣的後輩弟子,你竟公然對清微院掌院橫加指責?那小孩子不懂事,你也跟著不懂事了麼?你這是將我羅霄劍門的科規禮儀盡都拋到九霄雲外去了?」正殿大門轟然敞開,羅霄劍門的掌門鑒鋒真人邁步進來,他拿眼一瞪雲峰真人,沉聲喝道,「是我叫宗華師弟莫要將那俞和看得太重,你有何疑惑,盡可來問我!」

    鑒鋒掌門突然顯身,正殿中的諸位掌院真人一齊起身作揖,口呼掌門師兄。雲峰真人怒氣未消,雖只是隨意拱了拱手,但也收起了週身氣勢,大殿中飛旋的罡流盡斂。

    「雲峰執迷不悟,願聽掌門師兄分說!」雲峰真人毫不畏懼掌門師兄的威嚴,他昂頭站著,冷眼看著鑒鋒真人。

    鑒鋒真人看雲峰真人並不買賬,心中不愉。但他轉念一想,這位師弟即將遠赴西北地肺深淵,恐怕此一去,便只有大限將至之時,才能重聚。幾百年師兄弟情誼非同一般,鑒鋒真人心裡一軟,臉上的表情便緩和了下來,他走到雲峰真人面前,伸手按住了自家師弟的肩頭,和聲道:「俞和乃是師弟親手調教出來的,在師弟眼中看來,他便如同親子一般。但正是因為師弟你心中對他愛之甚深,故而眼中便看不真切。而且另有一些隱情,師兄並未向師弟明言,這倒也是師兄我的過錯,還請師弟原諒,待我向你一一道來。」

    鑒鋒真人說罷,竟朝雲峰真人作了一揖。雲峰真人看掌門師兄如此,也不好再冷面相對,他舉手回了一禮道:「師兄請說,雲峰洗耳恭聽。」

    「坐。」鑒鋒真人舉手一引,諸位掌院真人各自歸座。雲峰真人坐在鑒鋒真人左手邊,宗華真人坐在鑒鋒真人的右手邊。

    鑒鋒真人親自為雲峰真人倒了一杯茶,他略一沉吟,開口道:「師弟以為俞和此子心性良善,數年前為兄也曾將他帶在身邊,暗暗觀察過一番。」

    雲峰真人沒有答話,伸手拿起茶杯抿了一口,靜等鑒鋒真人下文。

    「我輩修道之人,與道德義理上,講究的是清淨無為、道法自然。但我師尊曾有一言,不知師弟可否認同。」鑒鋒真人看了一眼身邊的宗華真人道,「當年師尊禪讓掌門之位,曾召我和宗華師弟齊聚一堂。他言及羅霄劍門十七代弟子,說若論才智心性,十七代弟子中當以雲峰師弟你首屈一指,但凡事關門派興盛大計,交於雲峰師弟去辦,他盡可放心。但師尊又說,若論及執掌門派,當以為兄和宗華師弟可擔此重任。蓋因若與天爭地爭,有大智慧者為先;若與人勾心鬥角,則心機深沉者更佳。故而傳到我們這一代,為兄忝為掌門,宗華師弟執掌清微院輔佐,而雲峰師弟執掌藏經院,鎮守我羅霄道統。」

    鑒鋒真人又給雲峰真人倒了杯茶,和顏悅色的道:「此次將祭煉先天法器之事交託雲峰師弟,為兄也甚為不捨,但那口先天靈劍關乎羅霄氣數,又到了行將淬火出世的緊要關頭,此乃是我羅霄劍門中一等一的大事,若命旁人去西北,為兄都不能放心,唯有雲峰師弟出馬,可令為兄高枕無憂。」

    雲峰真人聽鑒鋒真人將話題扯遠,皺眉道:「祭煉法劍之事我已應允,掌門師兄不必多說,十日之後雲峰自會啟程。我今日來,只為俞和此子鳴不平。」

    「正說俞和此子。」鑒鋒真人一笑,「以我所見,論及才智心性,此子遠不如雲峰師弟;而說心機城府,他也太過淺薄,若要將我羅霄宗門重任寄托在他的身上,為兄不以為然。師弟說得不錯,此子心性、根骨、福緣都不壞,劍術道行也是門中翹楚,但他對人情世故卻稍嫌駑鈍,讓他學道修劍是塊好材料,若執掌山門卻缺了大執念與大魄力。道家追求清淨無為不假,但我修道之人卻是與天爭命,而一派掌門更要肩負宗門延續之大任,凡事皆需盡爭。我需要的並非是一位天下無敵的劍仙,也非是一位機關算盡的謀士,而是能帶著羅霄千餘弟子,在這凶險詭譎的九州江湖中趨吉避禍的一位戲子。」

    鑒鋒真人又望了一眼宗華真人,他拈起茶杯,一飲而盡,長歎氣道:「為兄與宗華師弟心中的苦,雲峰師弟有所不知。我倆整日帶著虛偽的面具,與諸方同道爾虞我詐的周旋,苦心孤詣的為羅霄謀奪機緣,端得是要喜怒不形於色,八面玲瓏巧舌如簧。歷數列代羅霄掌門與清微院掌院,鮮有能執掌門派超過千年者,大都數百年後便禪讓後輩,從此閉關不出。蓋因其心中自感罪孽深重,所作所為褻瀆了道德大義,甫一閉關之後,便面壁懺悔,苦求清淨無為。但即便如此,曾任掌門與清微院掌院的歷代祖師,最終能盡贖罪孽,拋卻魔障,得道飛昇的,也不過寥寥三人而已。」

    鑒鋒真人直視著雲峰真人的雙眼道:「師弟可還認為,以俞和這般心性,能擔得宗門大任?」

    雲峰真人語塞,低頭沉思了半晌,又喝了口茶道:「即便俞和不堪重任,他若能修成絕世劍仙,也是掌門人身邊的大助力,何須受此刁難排擠?他身負南帝道統,莫非我羅霄連這等仙帝傳承都不看在眼裡了?」

    「非也!此中隱情,待師兄如實相告。」鑒鋒真人搖頭道,「所謂的種種『刁難排擠』,在師弟眼中是磨難,但在為兄看來,卻是磨練。數年前俞和作我隨侍弟子,宗華師弟問我如何,我就對宗華師弟說過,此子胸無城府,不堪重用。但宗華師弟亦是對俞和期望甚高,他反覆對我說,俞和此子心性天真稚嫩,乃是因為被他與雲峰師弟溺愛所致,正所謂『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xing,曾益其所不能。』宗華師弟以為,只消稍稍磨練俞和,讓此子學會能屈能伸,便能養出心機城府,為宗門所用。可惜此子心高氣傲,吃不得半點虧,宗華師弟才略讓俞和受些苦難,他便已然耐受不住,對宗門心灰意冷。為兄我與宗華師弟皆對俞和大感失望。」

    「而其南帝道統,雲峰師弟也莫要看得太重了。數年前傳來一段魔宗秘聞,北方魔教有個還未結成還丹的弟子名喚姬度什,在大漠深處墜入地穴,誤打誤撞的爬進了北斗第五星丹元廉貞星君的仙塚,因此人身藏『人祖血脈』,結果得承了丹元廉貞星君的道統。這北斗星君乃受中天紫微北極太皇大帝管轄,那大魔頭衛行戈找到這個姓姬的魔修,希望將此人收入麾下,但未曾想到,這姬度什從仙塚中出來才數十日,一身修為竟已然臻至天仙妙境,只一掌便把衛行戈打得重傷吐血而逃。又過了幾日,這位姬姓魔修居然無災無劫的平地飛昇。臨入天關之前,此人留下話來說,四御道統非同小可,神帝心思也遠非世人能懂,衛行戈並未當真得了天紫微北極太皇大帝的全部傳承,若當真是紫微大帝道統加身,那衛行戈本該立時成就金仙道果,直入紫微垣。」

    「此事傳開,北方魔宗一片嘩然,最後將那隱居療傷的衛行戈給逼了出來。此魔自己也承認,他所得的北極紫微大帝道統並不完整。之所以遍尋神帝道統傳人,就是為了將他的道統補全,而此魔亦放出話來,說揚州有一少年修士得了並不完整的南方南極長生大帝道統,當時就有許多修士偷偷北下,要來尋俞和。」

    「恰逢俞和那時在白骨劍塚閉關,我與宗華師弟正苦苦謀算著如何保全此子時,南海又傳來了消息,說有數人潛入了天涯海眼下的南帝白玉塚,得了南方南極長生大帝的道統出來。羅霄的大九衍降魔圈難闖,可在南海海外要擒住個人卻並不太難。一時間許多人都轉道去了南海,結果發現,那所謂的『南極長生帝道統傳人』,盡都是些名不副實之輩,或是得了幾段虛無縹緲的經文;或是得了一些時靈時不靈的小神通;或帶出來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古怪物事。雖然每個人都信誓旦旦的說,他們在仙帝塚見到了長生大帝的真靈法身,親耳聽到長生大帝允諾將道統傳下,但他們其中並無一人修為大漲,也沒有什麼了不得法器出世。」

    「種種疑惑之後,更多人前赴後繼的衝去天涯海眼,結果自稱傳承了南極長生帝道統的人也越來越多。但在他們中間,不僅沒有出現另一個姬度什,連衛行戈那般成就的人也無有一個。漸漸的,人們認為南海海底的哪一座仙帝塚,不過是南方南極長生大帝布下的一座疑塚,裡面根本就沒有真正的神帝道統,只是留下了掩人耳目的一些小花招罷了。試想以一方天帝的大智慧大謀略,怎麼會讓自家道統隨隨便便的流傳開來?如今還有不少人,自以為得了南帝道統,但卻再也沒人去找他們探究,只當那所謂的南海神帝塚,乃是南方南極長生大帝用來嘲諷世人的一個笑話。」

    鑒鋒真人輕笑道:「於是前來尋找俞和的人也都紛紛敗興而去,南帝道統之事就這麼不了了之。」

    雖然聽鑒鋒真人絮絮叨叨的講了這麼多故事來由,言辭間繞來繞去的,但雲峰真人何等聰明,略一思索,便知道了鑒鋒真人話裡的意思。他嗤笑一聲道:「掌門師兄的意思是,若俞和的南帝道統是假,那他不過是一個根骨資質出色的弟子而已,但是胸無城府,人也稚嫩,根本入不得掌門師兄的法眼,栽培起來也是難堪大用。但若俞和的南帝道統是真,那他得的也不是完整的傳承,還不如那北方魔宗的衛行戈,而匹夫無罪懷璧其罪,若留他在門中,等他鋒芒畢露時,早晚還是會惹來禍端,倒不如打壓一番,讓他沉在水底不為人知?」

    鑒鋒真人眼睛轉了轉,沉默了數息,點頭道:「然!」

    雲峰真人冷哼一聲,將茶杯重重的拍在桌上,沉聲道:「師兄執掌羅霄門庭,果然是好謀算,好口舌!這一番子虛烏有的推測,便要將一位出色弟子的大好前程扼殺,那什麼莫須有的刁難,居然全是苦心設計的磨練?你就不怕旁人說我羅霄嫉賢妒能,容不下良材美玉麼?」

    雲峰這人這話,暗諷鎮國真人出走之事,說得一眾掌教真人臉上陰晴不定。鑒鋒真人和宗華真人神色一變,默不作聲。

    「雲峰此去西北,再會之日難期。還望諸位師兄好自為之,保重!」雲峰真人起身離座,甩袖而去。

    鑒鋒真人看著敞開的正殿大門,輕輕一擺手,命其餘真人各歸其院。

    他望著宗華真人,重重的歎了口氣,伸手握空拳,一敲茶几道:「師弟,師弟!你這是何苦來哉,那女子是給你灌了什麼迷湯?這幾百年來,你因為女子而犯下的荒唐過錯還會少麼,怎的還是如此糊塗?我倒問你,如今此事,該當如何收場?」

    宗華真人撇了撇嘴角,抱拳道:「師弟是有過錯。」

    鑒鋒真人搖頭不止,又歎了口氣,伸手從懷中摸出了一片褐黃色的古玉符,放到宗華真人面前道:「此乃解劍十八盤的根本陣符,若俞和明日闖陣,遇到了什麼凶險,師弟祭出此符,那劍陣便會停歇,可救出俞和一命。」

    宗華真人盯著桌上的玉符看了許久,最後還是伸手將玉符收起。

    「莫要寒了雲峰師弟的心!區區一個年輕弟子事小,祭煉先天法劍之事萬萬不可有何差池,你且謹記!」鑒鋒真人一拂袍袖,飄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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