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和方才與蜀山派諸葛堅鬥劍時,全靠門中師長將飛劍借給他運使,可這時卻忽然翻手亮出了十幾柄飛劍之多,旁人全不知道他這是所為何意,但信寧與信凡兩位真人一看,登時臉上笑容盡斂。
這十幾柄飛劍兩位真人不但見過,其中還有一大半原本是他們兩人的收藏品,不過在七日之前,為了報答那個神秘修士玄真子的救命大恩,信寧真人將這些飛劍作為謝禮的一部分,送給了玄真子」「小說章節。
此時一看俞和亮出飛劍,兩位真人對視一眼,腦子裡剎那間閃過無數個念頭。
那個玄真子雖然雷法驚人,但他卻自稱是劍修,而眼前這個羅霄劍門的弟子,可不也正是個劍修?回想俞和之前從東巴密宗無空大師手下救走他師兄夏侯滄的那一擺袖,與玄真子用袖裡乾坤神通收走四象神雷的情形頗有幾分神似。而俞和打散蜀山諸葛堅紫青雙劍合璧之勢的那一招,用的恰好也是威力驚人的五行神雷。如此說來,這個羅霄劍門的年輕弟子,必定與那個神秘散修玄真子脫不開干係。
信寧、信凡真人絕不相信眼前這個黃毛小子就是散修玄真子本人。從俞和的面相看來,不過是相近而立之年,又是羅霄劍門第十九代的低輩弟子,就算天生道體,打一出娘胎就煉氣修真,那又能有多少年的道行修為?這麼一個年輕人,揮袖間收走四象神雷,說出去根本沒人會信。
但即便如此,那十幾柄飛劍全在俞和手中,這個年輕人剛才一人一劍打退東巴密宗的首座斗佛無空老和尚,又連敗趙魁兒和諸葛堅,尤其是那蜀山派的諸葛堅,可是被紫青雙劍認可之人,挾一雙千古神劍的赫赫凶威,既便是身負幾百年道行的高手,也不敢輕攖其鋒芒,俞和堂堂皇皇的戰而勝之,這也是絕不尋常。
莫非那神秘散修玄真子是藏身於羅霄劍門中的神秘高手,暗中傳了俞和一身驚天動地的神通秘法,抑或這個俞和根本就是玄真子的一道身化法身元神軀殼,只是藉著羅霄劍門弟子之名掩藏真身?
俞和看兩位真人臉上神色變幻不定,只是呆呆的盯著他掌中的飛劍,便輕輕的咳嗽了一聲,把手掌握攏,那十幾道劍光盡數斂去。
信寧、信凡兩位真人這才渾身一震,如夢方醒。
心說這玄真子神神秘秘,修為深不可測,行事自然也不可以常理度之,大凡這類人物,最忌諱別人妄加揣測,自己兄弟兩人心裡亂猜,怕是會惹得人家不愉。
於是這兩位真人退開了半步,不動聲色的以神念傳訊道:「閣下與玄真道友如何稱呼?」
俞和淡然一笑,也以神念傳音答道:「兩位真人身上的無相天魔煞氣雖已拔除,但還是當要閉關靜養一段時日才好,為何卻到滇南別院來打打殺殺,忒大的火氣?」
俞和這話說得模模糊糊,既提到了無相天魔煞氣這件秘事,又沒有說出玄真子與他究竟有什麼關係。但信寧、信凡兩位真人一聽俞和提起那天魔煞,登時再無懷疑。不管這個羅霄劍門的年輕弟子是玄真子的真身還是化身,既然能一語道出他們身中無相天魔煞氣之事,那他與玄真子的關係,必定是極其親近的。
於是兩位真人連忙換上了一副恭敬的神色,只是當著在場的西南群修,卻不好抱拳作揖,只能繼續以神念傳音道:「老道實不知玄真道友托身於羅霄劍門中,這倒是大水沖了龍王廟,恕罪恕罪。老道這就帶著弟子們回碧雲寺去,三日之內,再將賀禮補上!」
「賀禮倒是不必了,今後若滇南別院有事相求,還盼兩位真人幫襯一二。」俞和瞟了一眼緊緊攥著金絲困仙網兜的宸濤子道,「只是這四個胡家子弟已拜入羅霄門下,卻不能讓宸濤子捆走了,不然委實有失羅霄顏面。」
「這個我倆自然省的!」信寧、信凡兩位真人重重一點頭。
只見信寧真人對著雲峰真人與俞和舉手一揖,口中朗聲說道:「俗話說得好,拳怕少壯。我倆年邁氣衰,哪裡還經得起你這血氣方剛的少年人折騰。方才與雲峰掌院一戰,鬥得煞是盡興,若不是雲峰掌院劍下留情,老道我可真要當場出醜了。」
話說到這兒,信寧真人好似忽然一口氣息不濟,竟手按胸口,彎腰咳嗽了起來。信凡真人連忙輕拍他的背脊,信寧真人咳了好一會兒,這才抬起頭來,雙頰上有片嫣紅色一閃而沒。
俞和心中暗笑,這兩個老人精當真是做戲做全套,這副內腑暗傷的樣子,可裝了個十足十的像。旁人看在眼裡,只會以為信寧真人方才是爭強好勝,硬撐著鎮定無礙,這勉強開口說了幾句話後,不慎牽動了傷勢,終於露出了敗象,原來他與雲峰真人的鬥法,卻是個兩敗俱傷的結局。
信凡真人伸手取出了個五寸高的羊脂玉瓶,拔開軟木瓶塞,傾出一顆小小的金丹,只聞那股撲鼻而來的藥香,已是令人週身暖融,當知這金丹定是一丸極具神妙的療傷聖品。
信寧真人吞下丹藥,閉目運氣了數息,這才臉色稍顯瑩潤。他還想繼續開口說話,可信凡真人衝他一擺手,已接過了話頭:「雲峰掌院劍氣中西方庚辛金氣太重,我家師兄肺腑有些不妥,還需靜養傷勢,免得落下暗痾。碧雲寺與滇南別院於撫仙湖畔比鄰而居,鬥劍切磋不過是應景之事,將來兩家還需多多親近,守望相助,故而萬萬不可逞一時之快意,傷了彼此和氣。這一局就算平分秋色,不知雲峰掌院意下如何?」
雲峰真人一聽,自然懂得信凡真人話裡的意思。方才俞和亮出飛劍之後,碧雲寺兩位真人前倨後恭,臉上神情的種種細微變化,盡被雲峰真人看在眼裡。雖然聽不見兩位真人與俞和的神念傳訊,可雲峰真人是何等聰明絕頂之人,他心中略一推算,就把其中變故猜了個**不離十。這時信寧真人做戲詐傷,信凡真人搭好台階讓他下,他自然是順勢而行。
只見雲峰真人深吸一口氣,強壓下了翻騰不休的胸中逆血,對信凡真人拱手道:「信寧真人修為深湛,其實是雲峰輸了。信凡真人說得極是,碧雲寺與敝門兩家乃是近鄰,的確當需多多交道,尤其我等自揚州遠來西南,初至滇地,諸般水土之事不明。待此間瑣事一了,雲峰自當備禮拜山,不知兩位前輩可有閒暇,點撥雲峰一二?」
「好說,好說!」信凡真人笑道,「雲峰掌院法駕光臨,碧雲寺蓬蓽生輝,我倆自然掃榻相迎。」
不等雲峰真人開口,信凡真人走到宸濤子跟前,劈手將金絲困仙網兜奪下,連著這件法器和其中的胡家四兄弟,一齊交給了雲峰真人。又把那支裝著療傷金丹的羊脂玉瓶,塞進了俞和手中道:「都怪我那峋石師侄教化無方,這宸濤子入門修行了好幾十年,還是塵緣難斷,區區一些凡俗家事,也敢拿到這滇南別院開山大喜的日子來胡亂折騰,真是丟盡了碧雲寺的臉面!老道我替峋石師侄告個罪,回寺之後,定要罰這宸濤子面壁十年,好好斷一斷他心中的俗念。區區療傷丹丸,煩勞俞小哥兒餵他們服下,當無大礙。」
信凡真人這一下,可當真是讓在場所有的人都呆住了。
宸濤子和碧雲寺的修士們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原本信寧真人勝了雲峰真人,宸濤子滿以為這下定能捆著胡家四兄弟回碧雲寺,一來洗刷了自己的恥辱,二來打落了羅霄劍門的臉面,正是一舉兩得的美事。可等羅霄劍門那個名喚俞和的年輕弟子,不知死活的朝兩位老祖真人叫陣之後,兩位老祖真人就像是被人灌了迷湯一般,態度登時一個大轉彎。信凡真人不僅好聲好氣的提出平手了事,還說兩家要多多親近,更親自把胡家四兄弟交給了雲峰真人。
甚至連那一整瓶天香續命金丹,就這麼好似尋常金瘡藥一般的,被信凡真人大大方方送了出去。要知這瓶丹藥可不是凡品,衡其所值,每一丸至少當得八千符錢。
碧雲寺的修士議論紛紛,宸濤子緊握雙拳站在原地,滿臉都是悲憤,只拿怒火四射的眼神盯著雲峰真人與俞和。
信寧真人眉毛一皺,回頭冷冷的掃了一眼自家的弟子,那目光中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和一絲森寒的殺機。碧雲寺修士被他視線掃過,登時鴉雀無聲,人人噤若寒蟬。宸濤子好似個霜打的茄子,垂頭喪氣的站著不肯走,可他師弟宸雲子搶步衝了過來,一把抱住了宸濤子,連拖帶拽的,硬生生把宸濤子拉出了石坪。
不知其中隱情的修士們面面相覷,誰也想不通碧雲寺明明是佔了上風,結果反倒成了妥協讓步的一方,莫不是信寧、信凡兩位真人一看俞和下場,竟被這個天資卓絕的羅霄劍門年輕弟子給震懾住了?而羅霄劍門這邊的修士,卻紛紛肚子裡發笑,想必是俞和不動聲色的讓那兩個碧雲寺的老道士知道了他假扮玄真子的事,結果人家大吃一驚,立時偃旗息鼓,鳴金收兵。
宗華真人滿臉笑容。俞和這事做得尚算圓滿,雖然其中情形轉折有些突兀,難免旁人會覺得蹊蹺,但能夠兵不血刃的化解兩家僵局,而且碧雲寺的師長言語中頻頻示好,更親自把胡家四兄弟奉還,從羅霄劍門來說,顏面上已是大有光彩。
於是太淵真人帶著宗華真人與金晨真人,也走上前同信寧、信凡兩位真人客套了一番,方纔還劍拔弩張的兩家,這時表現出來的一股親熱勁頭,可真讓西南群修摸不著頭腦。
信凡真人托辭說自家師兄真元虧虛,身子不適,當速回寺中調養,便帶著碧雲寺的一眾修士告辭而去。太淵真人與宗華真人親自送到門口,而金晨真人則喝令羅霄弟子速速把石坪左近清理了一番,掃去凌亂的雜物,重新換上了幾百把嶄新的太師椅。
東巴密宗的僧人和碧雲寺的修士一走,這左列的正道修士,剩下的可就不多了。看著對面養毒教和百越教的幾位魔門宗師,正道修士們顯得有些惴惴不安。
等太淵真人和宗華真人回來之後,這場試劍自然還須繼續下去。
雲峰真人落座歇息不提,單說俞和提劍站在石坪中央,拿眼朝左列修士一掃,等了半晌,卻再沒人出來與他鬥法。俞和扁了扁嘴,轉頭去看右列的魔宗修士,發現養毒教的祁昭正拿古怪的目光盯著自己,而木元昌氣哼哼的坐在邊上,正對著俞和暗暗運氣。
俞和輕笑,朝木大少爺拱手一揖道:「這位道友對在下怒目而視,可是想與在下切磋幾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