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中央地宮穹窿上的日月之中,各射出一道明光,罩定了俞和與六皇子周淳風的身形。只聽見地宮八方隆隆巨響,那乾、坤、震、巽、坎、離、艮、兌八道石門闔而復啟,從外面傳來擊鼓聲、馬蹄聲、兵刃交擊聲和沉重卻整齊的腳步聲。
高大的黑色人影,扶著石門而入,它的肢體異常僵直,但只聽它腳步落下踐踏地面時,發出的沉悶轟鳴聲,便會令人毫不懷疑那身軀中潛藏著駭人的巨力。
俞和一看,從八道石門中當先進入中央地宮的,便是外面兵馬陣儀中的飲酒將軍俑。
共十六位將軍戰俑,八個橫端長矛,八個手執長柄大刀,仰首闊步的,朝俞和與周淳風走來,每一具戰俑散發出來的氣勢,都猶如巨岩一般凝重,隨著起伏的腳步,身上有一層灰石皮殼剝落下來,露出覆蓋全身的烏青鐵甲。
在這將軍戰俑的身後,緊隨著一百六十名盾甲戰士,一樣的通身烏青鐵甲罩體。每二十名盾甲兵俑結成方陣,黑沉沉的尖刺虎面五邊長牌盾好似會移動的鋼鐵城牆,鉤鐮短槍的鋒芒,猶如藏在牆角暗影中的毒蛇。
跟在盾甲兵俑身後的,是八十名手持刀斧的兵俑,每十名結成燕尾陣,它們一步踏出,手中的刀斧便重重的交擊一次,發出撼人心魄的金鐵之音。
刀斧兵俑身後,八十名弓箭兵俑正張弓搭箭,八十名馬戰兵俑策馬而出,都是十員一列,分從八道石門中衝入中央地宮,閃爍著冰冷寒光的箭鏃和長矛,直指俞和與周淳風。
門外的戰鼓聲如雷鳴不休,只見那將軍俑一揮手,馬戰兵俑一齊舉起長矛,跨下鐵馬四蹄蹬地,朝俞和與周淳風衝刺過來。弓箭兵俑輕輕鬆鬆的把那尺寸長得驚人的巨戰弓,拉成了滿月狀,「蓬」的一聲,八十支鐵箭帶著淒厲的破風聲,閃電般的貫空而來。
恰在這時,俞和兩人周圍五十步的各色琉璃地磚,嘩楞楞的同時一翻,變作一片黑黝黝的洞口。嗚嗚怪嘯聲響,百多道夾雜著細碎冰屑的寒風,從那些洞孔中衝出。這極寒氣流一卷,週遭登時結上了一層白霜,俞和被寒氣團團罩住,只覺得好似有億萬冰針,朝自己週身毛孔刺入,皮膜如被無數利刃交割,彷彿一道寒氣掠過,就能削下一條血肉。通身血脈亦被寒風所滯,筋骨yu僵。
俞和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丹田中滾滾熱流升起,行遍週身經絡,他左手按在六皇子的肩頭,將真元緩緩渡去,助他抵禦寒氣。右手劍訣一起,三柄飛劍齊聲長鳴,破空而出,劍化綿綿雨霧,朝那破空而來的鐵箭迎去。
白玉劍匣亦憑空幻現出來,將那刮骨剝肉的凜凜寒風吞入劍匣中。
劍與箭交擊,半空中爆出無數的火星,那些箭矢雖是凡鐵鑄造,但卻經過了煉氣士的粗略祭煉,頗有穿金碎石的大威力,僅僅八十支鐵箭,已震得俞和手指打顫。
「蓬」的又一聲大響,弓箭兵俑放出了第二輪齊射,俞和雙目一瞪,猛吸口氣,丹田爐鼎中騰起一道火線,直灌指尖,萬千劍影碎空而出,挾著他那一股怒瀾潮汐似得真元之力,將八十支鐵箭斬成了漫天碎屑。
不等弓箭兵俑第三次開弓放箭,馬戰兵俑已然衝到了俞和身前一丈,合著鐵馬疾馳沛然偉力,馬上的兵俑俯身探臂,那八十支二丈多長的蛇刃長矛,照準了俞和與周淳風滿身要害,悍然刺來。
俞和剛想運劍格擋,突然週遭五十步的地面又一陣翻滾,寒風消散,地上依舊是遍佈著百多個三尺洞口,只是這一次,每隔洞口中,隱隱有暗紅色的火光吞吐。只聽見地下傳來「轟隆」的一聲巨響,所有的洞口中,同時衝出一道青白色烈炎,剎那間就把俞和周圍五步,化作了一團十丈高的烈焰火嵐。八十柄蛇刃長矛刺入熊熊大火中,眨眼就燒的通紅。
就在烈焰衝出地面的危急關頭,俞和丹田爐鼎中忽有明光仙霞綻放,億萬潔白的蓮瓣,自虛無中生出,結成一朵白色的蓮花虛相,將俞和一顆紅黃二色流轉的玉液還丹,層層裹在蓮心中。一道玄奧的意念,從白色蓮花裡流出,直入俞和的識海。
俞和不自覺的,以一種似他聲非他聲的高宏語調喝道:「吾號高上神霄玉清真王長生大帝統天元聖天尊,思念世間一切眾生三災八難,一切眾苦九幽泉酆,一切罪魂受報緣對。又因牿劫相求,無量眾苦,不捨晝夜,生死往來,如旋車輪。故吾以神通大力,憫三界一切眾生。上清上淨,上淨上清,自在妙法,養護吾眾生,救渡吾眾生。神霄太平應化白蓮法!」
一丈方圓的白蓮法相憑空幻現,帶著無可匹敵的氣勢,億萬蓮瓣輕輕一旋,那灼人骨肉的炎炎地火,登時化作一團清風蕩漾,無窮量的白光一閃,八十柄蛇刃長矛片片碎裂,那些衝鋒而來的馬戰兵俑,好似渾沒重量的掀飛起來,騎兵俑和石馬一齊翻滾著,被生生震退了幾十丈遠。
「殿下,可有生門?」俞和週身衣袍鼓脹如球,從他週身每一個毛孔中,都透射出絲絲白光仙霞,前額一道南天南極長生大帝真符熠熠生輝,隱約浮現出「執掌南天」四個方正雲篆。
「機關一動,再無生門,我們絕無可能逃離此地。」六皇子周淳風瑟縮在俞和的白蓮法相中,驚亂無助的眼神四處掃視,可從八面圍攏而來的兵俑,讓他生不出一絲希望。
「不可能,凡是陣法必藏有隱竅!」俞和竭力回憶著他翻過的每一本易術經卷,「先天八卦乾、坤、震、巽、坎、離、艮、兌,與奇門遁甲休、生、傷、杜、景、死、驚、開八門一一對應,坤位正是死門所在,艮位才是生門,我們就去對面艮位試試!」
俞和對五行易術就懂一些粗淺的皮毛,但這時也只能病急亂投醫了。他把六皇子周淳風拉起來,兩人疾步朝正對西南坤位的東北艮位衝去。
頭頂落下的那道日月之光,竟然緊緊追著兩人的身形而動。
俞和忽然發現,自己鬼使神差的施展出「神霄太平應化白蓮法」,結成長生白蓮法相護體之後,這中央地宮中不能御空飛騰的道法禁制,似乎減弱了許多,他這時可以腳踏罡氣,浮起二尺來高,御風而行。
俞和心中念頭一閃,神霄太平應化白蓮法該是那南天南極長生大帝的神通,自己竟然能施展出來?莫非那南帝道統,終還是落在了自己身上?
可這時哪裡有閒暇讓俞和去細究這些,只聽見「蓬」的一聲大響,又是八十支鐵箭飛來。俞和此時有白蓮法相護體,倒也不慌亂,深吸口氣,丹田中玉液還丹疾旋,無窮量的真元好似洪水決堤一般的洶湧而出,由關元大穴分注通身脈絡,再自週身毛孔散出,白蓮法相略綻開億萬蓮瓣,只輕輕一旋,平地裡罡風暴捲,那破空而來的沉重鐵箭,好似秋風中的枯草一般四散飛落。
而這時,盾甲兵俑的列隊終於緩緩聚合起來,八道方陣連在一圈,一百六十具虎面五邊長牌鐵盾左右相互抵住,拼成了一圈固若金湯的盾牆,在這鋼鐵牆壁後面,盾兵鉤鐮、騎兵蛇矛、步兵刀斧、弓兵鐵箭寒光閃閃。
俞和身陷陣心,卻毫沒畏懼,他伸手在六皇子周淳風腰間玉帶上一勾,將周淳風顫抖的身子橫扛在肩頭,眼見腳下地磚翻翻滾滾,俞和足尖一點,踏空而立。
「嘎吱」的一聲機括輪轉,俞和周圍的琉璃地磚驟然掀開,堅實的地面化成了一片流砂,細如粉塵般的砂粒,好似流水漩渦般的不斷陷落,近百根鋒利的巖錐突出地面,朝俞和的腳底刺來。
俞和凝氣一沉,發足踏落,一團氣罡好似千鈞巨石從天而降,「轟隆」一聲震響,塵灰揚起數丈之高,那些巖錐盡被俞和一腳踏成了齏粉。
可地面上的砂土,好像沸水般的翻翻滾滾,從地底深處傳來令人頭皮發緊的機括牽扯聲,又是近百把鋒利的精鐵刺槍,從砂土中彈出。
與此同時,馬戰兵俑摘下了鐵馬馬鞍得勝勾上的另一桿二丈蛇矛,引臂一揮,蛇矛呼嘯著越過盾甲兵的頭頂,向俞和的身上要害投射過去。盾甲兵將手中鐵盾稍稍一傾,從盾牌間隙中,挺出手中的鉤鐮短槍,只要俞和騰挪閃避,那無論他退向何方,都必定會自行撞到鉤鐮槍的槍尖上來。
一時間俞和頭頂腳下,四面八方,全是鋒利的槍尖。
可俞和口鼻間吐納好似龍吟虎嘯,三道新月般的劍芒,繞著他的身子旋成三匝冷光耀目的劍輪。破甲劍一旋,從砂底升起的刺槍,好似割麥子一般的,齊刷刷的平地而斷。白蓮劍當空一繞,八十柄二丈蛇矛打著旋兒反震回去,擦過在兵俑們的盾牌鎧甲,濺起一溜一溜的火星。
赤鳶劍劍芒暴漲,一道十餘丈長的真火劍氣,夾著滾滾雷音,橫掃過一圈盾甲兵,尤其是站在艮位的盾甲兵,俞和刻意加催了真力,那邊十個盾甲兵俑接實了俞和這一劍,手中那足能有四寸厚百煉精鐵盾牌上,登時碎屑橫飛,深深的一道劍痕刻下,幾乎就將這盾牌掃成了兩片廢鐵。
俞和一咬牙,赤鳶劍繞回,運起劍意朝地上輕輕一挑,那被斬落的近百截精鐵刺槍,根根好似飛劍一般的騰空而起。俞和一口精純的真氣噴出,赤鳶劍幻化出南靈朱雀的法相。
輕鳴聲響過,朱雀法相雙翼展開,挾著千百道赤紅色的流焰,朝艮位的盾甲兵猛然撞去。那些在虛空中浮浮沉沉的精鐵刺槍,好似一大群追隨南靈神鳥的凡雀,緊緊跟在赤鳶劍後面,它們盡被赤鳶劍散出的五行火氣燒得通紅,倒正像是朱雀靈獸身後那長長的火炎尾羽。
合著道家五行火氣的鋼鐵洪流,狠狠的撞在艮位的盾甲兵陣列中。
好似煙花綻放一般,首當其衝的幾具盾甲兵俑,整個上半身被徹底燒化成了一攤飛濺鐵汁。站在盾甲兵俑身後的刀斧步兵和騎兵,被緊隨著赤鳶劍而來的近百柄精鐵刺槍,扎得好似刺蝟一般,翻滾退跌的前排兵俑,又撞倒了最後排的弓箭兵俑。
龐然劍光裂陣而出,嚴密的兵俑合圍圓陣,被俞和奮力一劍斬開了缺口,正對著艮位石門。
俞和提氣擰身,破甲劍在前,白玉劍匣在後,白蓮劍護住腳下,赤鳶劍盤旋頭頂,白蓮法相明光閃耀、煙霞片片,他扛著六皇子周淳風衝出了兵俑重圍,朝艮位石門疾she而去。
穹廬頂上的日月之光,緊緊追在俞和身後。等俞和堪堪到了離艮位石門還有十來步遠時,前面地下隆隆巨響,琉璃地磚反轉,一連七道半尺厚的生鐵牆壁,從地底升起,橫在俞和與艮位石門中間,俞和正要運劍劈開這些鐵壁。猛然間卻覺得背心發燙。
「俞兄快回頭!」六皇子周淳風在俞和肩頭大喊,俞和聞聲扭頭一看,那穹頂的日月中,竟然衝出一青一黃兩道雷光,直撲奔俞和而來。
「太yin神雷,太陽神雷!這到底是凡俗帝王的陵寢,還是仙家洞府?怎麼會有這種道門禁法雷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