澤地萃,上兌下坤,《易經》之四十五卦。
萃卦闡釋群體的結合法則,論述君王與天下賢士豪傑齊聚一堂之卦,相遇志同道合,結合而成群體,力量集中,為共同福祉積極作為,開創光明。正當的結合,不必遲疑,堅定意志,排除障礙,以便達成目的,此時則需要英明的領袖集中意志,使步調一致,發揮集體的力量,所以,領袖應剛毅中正,至善堅貞,使人心悅誠服,如此方能成大事。
澤地萃中,兌卦應火,紅色,坤卦應木,青色,兩者混合,為紫色。
所以澤地萃的卦象繡在紫色的衣裙上,似乎在暗示這位少女的姓名,也在暗示這位少女的志向,她叫八雲紫,出處和來歷已不可考,天下的教派宗門也鮮有關於她的記錄,只知道她近年來遊蕩在極東之國,不知道在籌劃著什麼事情。
「激進派戰勝了溫和派,長門有希已經被召回,朝倉涼子接受了她的工作……」紫裙少女嫣然一笑,「但事情早有轉機,所有人都對龍神誠產生了錯誤的判斷,或者說,她們對龍神誠的變化措手不及,五分鐘之前,龍神誠已經動身去追長門有希了,賢者,你若是心有不忿,大可先去來路設伏,阻擊一下你的仇敵。」
八意永琳漠然橫了一眼八雲紫,眼神讓少女悚然一驚,隨即,她笑得更甜了。
「原來那支潛伏在龍神誠身邊隱藏極深的勢力……是你。」八意永琳淡淡道,「倘若你不懷好意,那就趁早離開吧,我已經不會再對龍神誠出手了,再說些不識相的話……」
她轉過頭來,盯著八雲紫,嘴角一勾:「小心我殺了你。」
「是是是,賢者你恩怨分明,當斷則斷,果然是月都智者。」八雲紫笑瞇瞇地將對面的殺氣消散於無形,「但為什麼不告而別呢?其實這可是個好機會……」
「這不關你的事情。」八意永琳冷冷道,「你今天找我來,就是為了說些廢話嗎?」
「當然不是。」八雲紫悠悠道,「龍神誠趕跑了阻礙融合的精靈,世界對他的相性越發得好了,時崎狂三已經著手聚攏來到這個世界的精靈,我要推波助瀾一番,最好讓龍神誠拿到這些精靈的監護權……唉,這種類似於非法移民的案例就是麻煩,完全是毫無理由地從天而降,處理起來也麻煩得很,還好有一個萬能的龍神君啊……」
八意永琳瞇起了眼睛,將手緩緩地移到了腰間:「你……究竟對龍神誠有何企圖?」
「別多疑啊。」八雲紫微微一笑,「別的不敢說,如果算一算全世界最希望龍神誠能夠平平安安地活著的,我大概能排進前三吧……」
「我問你的是,你對龍神誠有何企圖!」八意永琳森然道,月輝從她的眼中隱隱綻放。
「安啦,人家可沒想吃這茬嫩草,不像某些人……」八雲紫斜睨了一眼八意永琳,嘖嘖了兩聲,感覺對方殺意漸熾,才無奈分辨,「好了好了,我確實是想借助龍神誠的力量就是了,不過關注龍神誠的人中,有一大半各有心思,像我這種抱著善意的人卻很少,這點我可以保證,你也可以信任我。」
在八意永琳的注視下,少女慢慢地講了一個故事。
——至少在亞洲地區,但凡是長壽的妖魔精怪,無論如何都避不開一個名字。
孫揚孫龍闕絕對是這一千年來最讓妖怪們生畏的角色,沒有之一,這個鬼神一般的人類的恐怖故事在亞洲地區廣為流傳,甚至在隔海相望的美洲大陸都有似是而非的傳說。值得一提的是,世界上最相信「孫太師其實沒死」這個事實的並不是大明的臣民,而是一幫神秘側的精靈妖怪。直到現在,許多年長的妖怪提到那個名字都只敢低聲細語,甚至連極西的吸血鬼都曉得這個殺神,他們相信孫揚不是蚩尤的轉世就是白起的今生,凡是這大明太師的凶威所到之處,必然縈繞著揮之不去的恐懼。
「那年他一道凌霄劍氣貫通天地,三日之內,整個亞洲的大妖怪聞風而來,一個都沒少,大家戰戰兢兢,忐忑不已,就是沒人敢跑,因為有的是前車之鑒,一傳十十傳百,恐怕都被嚇破了膽子。」八雲紫歎息道,「一劍西來,天下景從,這等赫赫聲威,已經四百年未見了。」
少女低聲道:「大家都是妖怪,除了服從強者的天性之外,也有魚死網破的凶性,當時早已打定了主意,若是孫龍闕有什麼過分的意圖,我們就一擁而上,就這麼死掉得了,我們雖然打不過他,但是自殺的力氣還是有的……」
「沒想到他這次一沒有拉壯丁找炮灰的意圖,二也沒有把我們擒住捉回去當實驗品的意思,饒是如此,仍然有幾個大妖怪受不了他和風細雨的語氣,覺得肯定隱藏著恐怖的陰謀,竟然活活地把自己嚇死了。」八雲紫微微苦笑,「其實他想做的事情我也明白,處理好江湖、廟堂、閥派之後,他自然將目光投向了非人類的怪異之事。他向肯歸順朝廷受稷下管束的妖物們許諾了秘法和資源,同時定下了極其嚴厲的律法,這一向是他愛做的事情,順我者昌,逆我者亡,大棒與胡蘿蔔,他已經做得非常順溜了。至於那些沒興趣的,他也不強求,只是說不許傷害漢家子弟,否則必然生不如死……哈,他的話我也明白,無非是你們想要瞎搞,儘管去國外折騰,他也懶得管……」
「然而真正打動我的,是他接下來的話……相信也打動了當年的很多人。」八雲紫收斂了笑容,平靜道,「他給我們講了一個故事,講了人類為何如此強大的故事,他讓我們知道,人類就算沒有強大的武者與方士,沒有絢爛的武學傳承和道法仙術,未來依舊可以獲得強大的力量,他向我們講述了時代變遷的方向,他說的事情在今天已經一一實現,人類的科學力量在這些年來飛速崛起,已經有了跟魔法側爭雄的底氣……同樣的,妖怪生存的空間越來越小了。他說,總有一天,人類會將妖怪們全部變成動物園裡的珍稀物種,而妖怪們無法反抗,因為這是歷史的潮流,因為妖怪們永遠不懂,什麼叫團結就是力量。」
少女握緊了拳頭,低聲道:「他說,除非妖怪在一切來臨之前開闢一個新世界。」
八意永琳似乎明白了八雲紫的理想,不由地睜大了眼睛:「你難道……」
「不錯。」少女的失態只維持了一瞬間,她又變成了冷靜的大妖怪,「我們比人類壽命悠長,更容易積蓄強大的力量,但為什麼妖族從來沒有凌駕於人族之上,即使是一時佔優,也會被蜂擁而來的人類淹沒?妖族從來沒有真正的領袖,而人族的英雄卻層出不窮,孫揚何以凶威至此,萬千妖族任打任殺,在他眼中比牛羊還要卑賤,難道沒有什麼地方出錯了嗎?我們可是妖怪,我們是獵手,人類才是獵物,為什麼會反過來了!為什麼會被區區一個人類當成豬狗,肆意奴役,隨意殺戮,居然還不敢反抗!」
八意永琳冷冷道:「因為你們害怕了,一個人類讓你們感受到了難以言喻的畏懼,孫揚當年做的最成功的事情不是將妖族當成了肆意驅使的奴僕,而是將對人類的畏懼深深地根植入你們的靈魂,真是天下無雙的萬古一相,了不起,了不起。」
八雲紫變了臉色,她死死地盯著八意永琳,裙角激揚地飄蕩,最終,她緩緩地呼出了一口氣,展顏笑道:「沒錯,我這輩子只害怕他一個人,甚至我不知道,我這些年一直在奔走的事情,是不是他在四百年前就早已謀劃好的……但是無論如何,我要把這件事情做好。」
她上前幾步,向八意永琳伸出了手:「我要開闢出一個新的世界,一個能讓所有的妖怪安心生活,不會擔心被橫加殺戮奴役的世界,一個如今僅僅存在於幻想,卻總有一天終究會實現的理想鄉……我要為所有的妖族找到新的未來,並為此奔走已久,現在,一切的時機即將成熟,在此我誠摯地邀請賢者加入我們,我也可以允諾,在新世界建成之後,月之都的子民會得到與我們對等的權利……要知道,人類的靈魂,不會被重力束縛。」
八意永琳盯著八雲紫潔白如玉的手掌,陷入了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