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分形,這是我在被那一顆子彈打中的瞬間,從腦海裡迸發出的一組詞彙。我原本也不明白這聽起來煞有介事的四個字究竟指為何物。可是沒多久我便醒悟,時間之所以不可稱為矢量也並非單純標量的緣由。
分形,這原本是指超簡單構造,亦指自我相似性,是幾何學中的一種概念。某個圖形中極其微小的部分與全體相似。例如雪結晶,其結晶角的一邊和全體相似,海岸線之錯綜複雜也屬其列。
幾何學的概念被我用於去描述一個物理單位似乎並不合適。可是這是天然出現在我腦海裡的詞彙,我不得不去以我那貧瘠的知識儲量和絕無僅有的溯行體驗來證實和消化。
這絕無僅有的體驗就是——我來到了過去。沒錯,我景祥,穿越了。
這不是無視祖父悖論或因果論的「暴力穿越」,事實上,我是以「死者」的身份降臨至此。我死了,這絕無可能是由於狂三那顆迷之子彈射中我的原因,因為我闖過了通天塔前九十九層,凡間『『種種攻擊手段,幾乎均無法奏效於吾之身軀。
可在面對時間的能力者,面對時空這種絕對的能力下,我的身軀不得不被萬象的規則所捉弄,回到過去、或是未來,我早有準備。
如今的我,第一需要思考的並非是狂三為何朝我射擊,或許是因為背叛,然而背叛這個詞並不適合描述我和她之間的關係——我們並非主僕,當然,現在想來,也並非愛侶。
我死了,不恰巧的我死在了「過去」。這兒是距離我出生的時代足有千年之久的時空,我並不能確認「它」是否和我所存在的時空擁有完整的連續因果,我此時此刻唯一能做的,就是觀測。
觀測那「千年前」的「神人大戰」,一尊尊背生雙翅、宛如神明的不明生物裹挾著烈焰從天而降。地上的人類強者也紛紛使用魔法、武力去阻擋,去戰勝它們。在這紛亂的戰火中,我以不可見的靈體身份,注意到了一名嬰兒的降生。
他的父母,被困在了神與人戰火的中心。
我欲出手相救,卻發現身體毫無實感,一拳揮出,竟無半點微瀾。
難道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無情的戰火吞噬那一家三口嗎?
我不情願,我相信任何一個有良知的人類都不會這麼狠心。然而我錯了,這場戰鬥太過慘烈,全神貫注於與「神」作戰的人類強者沒有一位有暇顧及。
眼見一顆蘊含無匹能量的火球即將墜落,砸在一家三口的頭上,心急如焚的我不顧一切地吶喊,祈求他們活人能夠聽見;結果當然是徒勞的,畢竟陰陽相隔,互為反面。
可就在我萬念俱灰目不忍視的那一刻,我與某位強者對上了眼,彷彿彼此都注意到了什麼,我模模糊糊地察覺到,我剛從通天塔得來的某「卍天魔眼」似乎起了作用,替我向視線的另一側傳達了救人的指令。
他也確實夠強,身迅如風,硬是趕在火球完全墜地前救下了他們仨人。可是禍不單行,那顆火球並非無的放矢,「眾神」裡就是有一個以那一家三口為目標的,扇動著黑色的雙翼,緊緊尾隨著那如風一般俠義的男子。
不由自主地,我也跟了去——無法想像毫無實感的身體居然還可以感受到地球的重力,難道引力真的如科學家所說,是超越維度的永恆存在嗎?!
我的實力不足以發揮萬分之一,沒有肉身載體的我,空有靈明是無法趕多快路的。總而言之,當我追上他們的時候,戰火已經收尾了。
黑翼天神被折斷雙翼,遠遁千里。留下的,也僅僅是個還在襁褓裡哭啼的孩子。
只聽得救下孩子的男人,對著這孤兒說:「從此,你就喚作『夜焱』好了……」
夜焱……我彷彿被命運所牽引一般,永恆地在靈魂裡銘刻下這個名字。沒錯,他就是我來此世的目的……
往後的歲月裡,我在這個世界試驗了很多靈體能做的事情,其中比較重要的有兩個。
一個是我似乎明白了之所以我會以靈魂出竅的方式來到這個時間段的原因。這還是得歸功於我在穿越之初靈機一動所想到的那個詞彙:時間分形。
幾何學裡有一個模型,叫莫比烏斯環;從此環的任意一面順著該面筆直向前走,會發現當你走到和原來相同的節點時,你已然處在與之前所在那一面的相反面。而這個莫比烏斯環的進階模型就是五維幾何空間模型——一個長得很像被蟲蛀過的蘋果或者孔隙很大的奶酪抑或是海綿塊。道理一樣,這個「海綿塊」也是從任意一面進入,筆直超前走去,會把整個空間的每一面都走過。如果是立體穿入,那麼一條絲帶最終會充實整個空間,只要它足夠長。
我從未來的某個時刻穿越回過去,原本是線性回歸的狀態由於五維空間的存在,我來到了與原本世界平行的另一個世界——的背面!
因此,我成為了不可被觀測的靈體。
然而,「不可觀測」這也是假命題,因為我還有另一個重要發現,那就是我可以通過撥動某種看不見的「弦」來製造出一種類似風鈴叮噹響的聲音。
這種聲音只能被某些特定的人所聽見。比如,夜焱。
那是我以靈體身份遊遍神州大地回歸鳳翔的一天,我無聊地擺弄著那些似乎只有我能看見的、規劃萬物的「弦」。終於,我見到了正在鎮口背詩的男童夜焱。
他似乎比我察覺他更早地察覺到我。因為他本不該看見我,卻隨著我的身體移動而移動自己的目光。
見此情此景,「飽經風霜」的我不禁開口問道:「小鬼,你看得見我?」
實際上我聽不見自己的聲音現在到底聽起來是何如,我只是觀測到了我發出的聲音以一種不可見波的方式擴散開來,並被他所接收。
「我又不是瞎子,怎麼就看不見你了?!」他彷彿在賭氣一樣嘟著嘴。
——夜焱——
叮鈴鈴鈴……
空氣中突然傳來一陣風鈴聲。夜焱不認得,繼續背下去。
一個一襲黑衣的男子從遠處「飄來」。他全身都被包裹在一片黢黑中,只留有一對灰白的眼睛,正盯著夜焱不住的看。
夜焱見他左搖右擺的在眼前晃來晃去,不由得一個白眼翻過去,見黑衣人沒了動靜,便繼續自己的「糾正大業」。
黑衣人繼續晃動。
夜焱不耐煩,眼球也隨之運轉,「你煩是不煩?」
「你……你你你居然能看到我!?」黑衣人大吃一驚。
「你又不……不是鬼,光天化日的,怎個就看……看不著?」夜焱不以為意。
「哈哈哈哈哈哈哈,天意天意啊!」黑衣人慢慢走上前,「你內心裡在探尋那『盈虛』之數?」
夜焱沒有睬他,繼續默默看著書。
黑衣人點了點頭,灰白的眼珠彷彿突然之間有了神采,霍地,他手指點了一下夜焱的左眼皮,然後飛身後退,繞著鎮界離開。
「小鬼,盈虛之數最難把握的是人心!心變了,一切,都變了!哇哈哈……心結、心劫啊!」
夜焱感覺左眼有些不對勁,但又說不上是哪裡不同,只好作罷,繼續他那「聖賢之路」。
——景祥——
是了,我不是無目的的閒遊。
實際上,恩奇都比我更早地來到這個時間段,而可怕的是,他是以實體的身份穿越至此的,只不過,據傳聞,他縱使武道縱橫,卻依舊不得志,已經死了百餘年了……
我才不信。
他的波動還隱隱存在著,就在這有限的大地、無限的時空中。
然而我已經沒有時間去消滅他了,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把那通天塔的獎勵和丁點兒心得傳授給小夜焱。
說是傳授,在我這個未來人看來,不過是物歸原主以及……幫忙覺醒罷了。
我與自身本體的聯繫越來越強烈,這次穿越,像是量子傳輸,通過某個定點的聯繫,把我的意識以及其他可以「數據量化」的輕量信息傳送到過去,畢竟,量子永生。
通天塔的通關不光需求強大的力量,在力量不足時,知識亦可以彌補。
正因如此,我一路通天所獲得的知識,應該足以應付接下來的挑戰了……
沒錯,我和夜焱都將面臨相同的挑戰,正如同我們的五維海綿空間,兩條平行線上的瓢蟲都爬到了同一個節點上,歷史,將會重奏。他是第一樂章,而我,緊隨其後,重奏的,是第一樂章的變調。
祂們,要來了!
——艾琳——
「我奶名是琳琳……」
「啊哈!我奶名是陌陌~」
在現世的一端,相遇的兩人亦是古今合奏。景陌與艾琳,兩名女子的深刻情誼就此鐫刻在這永恆的時空上,然而,這僅是美好的開端。
「對了琳琳,我來這個世界是為了尋找兩個人,一個叫景祥,另一個叫夜焱,你識得不識得啊?」
「我……」
艾琳欲說還休,似是避諱提起什麼,總是繞不過心裡那個結。
「景祥……我不認識,但是,夜焱我認識……就是那個……咦!」艾琳朝著自己被救出來的地方瞥了一眼,卻發現景祥一世以公主抱的方式將夜焱的屍身托起,回頭與自己對視一眼後飛速遠遁。
被一起帶走的,還有那不知何時從恩奇都身體裡掉落的、閃著耀眼紅光的「祈願」。
此時要追還來得及,艾琳剛打算通知奇女子景陌,卻發現景陌其實什麼都知道……
她也有想要避諱不談的往事——她的目光一直閃躲著那個人。
艾琳不由得聯想到自己和景祥(二世)的關係,更是有所體會,因此,更是緊緊地抱住了景陌。
隨後的兩個多月,星宮聖女艾琳取締了教皇的位置,艾琳通知魔法各界去找尋景祥和狂三,然而,杳無音訊。
直到那一天傍晚,半邊天都被金屬色澤的巨大飛船所遮蔽。
夕陽西下,更是為飛船的底部——半邊天染上一層血紅……
這一天,在歷史上稱為「尊神天降」。
是末世的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