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捨,是那個時代人們休閒娛樂的會所。既然是會所,當然會有人談生意,也會有人借此機會談談人生、談談理想。
「解憂捨」,一個把人生理想當做生意來談的地方,在天朝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掌櫃的是一個名叫郝一白的男人,為何在此要強調他是男人呢?原因很簡單——他也會接女人的生意。這不代表他會「接生」之類的,當然,也不能肯定他就不會;他接的生意,大多都是提供心靈上的慰藉以及人生啟迪之類,但形式卻不同。從言傳到身教再到「全托」,收費等級也不同。總而言之,他是個很能說、很敢想的人,也是個背景身份都很神秘的男人。
這個神秘的男人今天晚上接到一個陌生女人的活,很讓他頭疼。
現在坐在他面前的,正是那個給他生意做的女人。雖然曾經只有一面之緣,但郝一白對於眼前這個外表幾近完美的女人其實並不陌生,因為,她的名氣比「解憂捨」還大。
她就是江湖中活著的傳說——「仙骨遺香劍無形」的女刺客·景陌。
在男人的眼中,她是女神;在女人眼中,她是狐狸精;在朋友眼中,她是仙子;在仇人眼中,她是魔鬼。無論世間以何等目光待她,都改變不了一個事實:她其實是一名紅塵名媛。
但郝一白知道,景陌可不是那種是人就能穿的破鞋。能夠和她同席而眠的男人,比能和她同床共枕的女人還少!聽起來似乎不可思議,但事實如此,景陌的美貌一度令女人傾慕,願意傾家蕩產和她共度良宵的女人也不在少數,不顧生死去追求她的男人們就更不可計數了。
真正體味過景陌之好的人屈指可數,不光是因為她那傾國傾城的容貌令很多人自慚形穢,更是因為她那絕頂的內力和境界。
她的內功境界是最接近「天人三境」的「歸真境」,內力浩瀚堪比汪洋,更是「五刺」之一、可獨自一人在皇宮內來去自由的絕頂刺客。
於是,許多「君子」便道「可遠觀不可褻玩焉」。
郝一白若是細想,和她能共度一夜的男人恐怕一巴掌就能數得過來。而令郝一白困惑的是,武功、相貌都這麼完美的女子為何要屈於做紅塵女子,更令他想不通的是,景陌這個女人心地居然出奇善良。
做刺客的人,心一定要狠;入紅塵的女人,心也不能過分良善;且不談能否在這倆個行當裡保持不變的善心,反過來,倘若真要保持善心,這倆行當,都不會被做地很精。
而景陌彷彿就是那種生來就是為了打破常規、創造奇跡的人。她恰恰是這倆行的頂端人物。
而這個頂端人物正打開籠子喂兩隻小白兔,目光澄澈而溫柔,動作輕柔緩慢,因使用內息,所以心律也放得很低。
一切作為就好像為了不去打擾這溫馨的一刻。
郝一白也不忍心打擾,他倒不是純粹出於善意,而是他得抓緊時間思考這位客戶留給他的難題——「人有沒有下輩子,有的話,想成為什麼」。
夜半,瓦捨周圍已經一片漆黑,夜深人靜。
唯有瓦捨靠裡側的那一張桌子還亮著燭光,微黃的光焰把對坐的兩人映射到牆面上,對影成雙。
兔子已經安詳地睡去,景陌一直不吭聲,只是盯著那個左邊鬢角有一束白髮的男人,一直盯著,一動也不動。
郝一白則總是擺著一副皺著眉頭的樣子,顯然這個客戶的問題給他帶來極大的困擾。
「呃……」
終於,郝一白打破了沉默。
「景姑娘,我想,如果算上記憶的話,人可能……就只有一輩子,沒有什麼……來世的。」
景陌一直在聆聽著,很認真。但是,郝一白的話讓她每聽一個字就心情跌落一次,直至谷底。
「對不起……沒能給你解憂,反而……貌似我已經讓你更困惑了……這個……我也不好意思再收你的錢了,夜已深,今晚就暫住於寒舍吧……」郝一白自己也感覺很失敗,不過沒辦法。
正所謂「子不語怪力亂神」,前世今生什麼的最討厭了,根本沒有頭緒和證據,如何去談?更枉言下結論了
若真能談的很酣,那麼那個人不是江湖騙子就是愚昧百姓,也就是信口開河。
然而,如此深沉的夜,如此尷尬的氛圍,如此無聊的話題卻引來了一個信口開河的稀客——他就是駱昀。
駱昀也是個樂於助人的大俠,雖然人看上去有點傻乎乎的;其實那不叫傻,而叫「大條」,也就是神經粗壯的意思。或許,正因為他的心態好,樂天逍遙、無拘無束、助人為樂、大大咧咧,才能讓他練就一身震驚百里的神奇武功——七情無憂刀。
「怎麼會沒有下輩子!?我說一定有!」駱昀那特有的聲線和嗓門讓熟悉他的人老遠一聽就能知曉是他到場。
景陌就很熟悉他,所以在未見其人、先聞其聲之時,就已經做好了準備。
這不,本來就兩把椅子,駱昀到桌前時,已經變成了三把——很顯然是景陌用內力移過來的。
這一手沒給郝一白帶來多大驚訝,但郝一白嘴還是微張著,令他驚訝的正是「半夜三更不請自來」的斷刀客駱昀。
駱昀的刀是把折斷的殘刃,這是江湖人都知道的事實。但他的刀法到著實沒多少人見到,這就跟掌管「戰國五刺劍」之一荊軻劍的景陌一樣,景陌的荊軻劍也是幾乎沒人看見過,所以被稱為「劍無形」,見過的人都死了。
或許正是這一微妙的共同點,他倆很早就認識。
駱昀看到景陌的臉色不是很好,心底一突,多年的交情讓他意識到景陌一定是出了什麼事,而自己剛才的那句話讓她眼睛裡微微有了神采,於是決心自己順著這個話說。
「釋家有三世佛,分別代表前世、今世、來世,若三世皆皈依佛門,那麼第三世必將成佛,道家也相信天人合一、人神不滅,雖古儒不談神怪,而今儒卻相信理在氣先,三教皆以為人死後靈魂不滅,可轉世輪迴,那麼郝一白,你說沒有來世,這又出於何處?」駱昀說的頭頭是道。
郝一白剛想開口與之辯論,誰知駱昀一把將配刀砸在桌子上,背過身不去看他,反而盯著景陌那櫻色的唇,「景陌,我等你開口……」
景陌微微一笑,終於開口說了話:「你可真會察言觀色。」奇怪的是,常人若是接連幾個時辰不開口,一定生口臭,而景陌吐出的氣息卻帶有微微蘭香,未有一絲異味。
駱昀咧開嘴笑道:「拜童年所賜,嘿嘿。」
「既然你相信有來世,那麼,你想有怎樣的來世?」景陌用微微帶著期待的眼神看著駱昀的雙眼。
駱昀眼中神采飛揚:「我要一個純良的來世!」
景陌柳眉輕佻:「純良?你是說性格吧!不論是男是女?」
駱昀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是,不論……」
景陌側過身,望向窗外那一輪明月。在她的心裡,卻懷著不一樣的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