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是中國之主:然而海外墾荒的土地,不屬於中國,不屬於九鼎的天下。因此,朕不能妄居為其主人。」李治耷拉著眼皮,一副漠不關心的樣子。他的內閣們很熟悉這個表情,這說明這個油滑的聖人正在耍賴皮,試圖迴避這場爭論。
「陛下,你這是……你的開疆擴土的功績,可以比肩三皇五帝啊,為什麼要把海外的土地,留給那些墾荒的農民呢?你有軍隊,有交通,控制住這些海外領地,一點問題也沒有啊!」年輕的狄相很不理解。他已經成長為一個幹練的政客,對於利益和權力問題,十分敏感。
「小狄啊!」李治招招手,示意他看牆上的太極圖。
「世間萬物,yin中有陽,陽中有yin。所以,天下不能只有一個政府,也不會只有一個政府。朕的權力,已經足夠大,如果缺乏一個對比,缺乏一個另外的選擇,是違背了天下自然規律的事情。」
狄相第一次被李治這副神棍的說辭弄的愣了一下,隨後他反應過來,反駁道:「陛下,你這說法不對。極西之地,自然有另外的國度,有他們的天子。這陰陽之說,也不用你這麼操心。眼下,我軍拿下了台南,還有呂宋島也有適宜耕種的土地。爪哇海峽的獅城也是值得控制的地區。這麼多地區,根本就沒有對手,這可是大好的三個海外殖民地啊!今後商路和貿易,帶來滾滾的財源,難道陛下就要白給嗎?這不是年輕有為富有進取心的君主應該幹的事啊!」
狄仁傑說的十分準確,所有後世的殖民行為,都是為了利益,準確的說是為了統治者利益,有了殖民地,就可以掠奪大量的財富,獲得更多人口,軍隊,然後就可以謀求更大擴張,形成一個「良性循環」,對於被殖民的地區,那就是個「血淚循環」了。任何一個古典政治家都會認可這樣的邏輯。
但是李治不這麼想。從另外一個意義上講,他想追求一種變化。
所以他發問道:「你們想想啊。但凡所有的朝代,有沒有一直風平浪靜的。」
諸位內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聖人葫蘆裡賣的什麼藥。雖然聖人在很多細節上並不出彩,但是對大局的高瞻遠矚的把握上,他們心裡還是很清楚的。比如之前,他就提出過大型國家的治理及其依賴通訊技術和交通運輸的理論,因此他推行了水運和電報技術,事實證明,整個國家的調度,取得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各地縣級政府的政令,可以直達天聽,一下子就解決了藩鎮和地方勢力**和專權的可能。軍事方面,隨著軍隊軍令的整肅,大型軍隊活動必須通過中央調度授權,這樣便完全控制了大量的邊軍。邊境軍事活動也在朝廷牢固的掌握之下。
李治便繼續給他們洗腦:
「雖然統一起來,很多事物很便利。比如共同防禦,戰爭之類。但是眼下,我大唐並沒有一個對手,那麼朝廷的最要任務是什麼?」
「發展經濟技術,防止**,地方藩鎮。」李治下了一個結論xing的論調。
「如何發展,如何防止呢?最好的辦法,就是讓系統內部形成競爭機制,形成自身淘汰和更新機制,而不是讓整個架構因為內部**而垮掉,最後大動亂,再次進入群雄並起,天下爭鋒的惡性循環。」
歷史上,任何這樣的循環,都會讓經濟文化倒退百年以上。這樣的代價,任何一個民族都承受不起。而中華民族,卻發生了十數次!
「雖然,眼下這些話,並沒有多大的說服力。不過你們仔細想想,就明白朕的意圖了。大唐中國之內,實行諸位文官的共治,是因為人口太多,大小事務,更依賴於諸位,而非人民本身,或者是朕之一身。而海外自治領,他們開疆拓土,是冒著生命危險。他們理應享受全民自治的待遇。給予他們ziyou,他們只會更加感激我大唐,加上他們眼下還需要仰仗大唐的經濟,因此絕對不用擔心他們自家獨大,叛出我華夏。」
「陛下,你剛才說,朝廷是要反對地方藩鎮,你這樣全民自治,豈不也會形成藩鎮?這不是自相矛盾了嗎?」
「恰恰相反。如果朕派出海外總督,以朕的赦命,在海外實行專政,這才是藩鎮。如果實行全民自治……你們想想,一群人,並無強力鐵腕的通知,他們能幹出極大風險之事嗎?全民自治的領地,是最不容易產生寡頭專政,進而產生藩鎮危險的!」
以深謀遠慮(腹黑)為標準,如果說當時的政治家可以看到3步以外的厲害,那麼李治就可以看到5步以上的厲害。這幾千年歷史的證明,不是靠一個時代的天才可以超越的。
狄仁傑歎了一口氣,心想連夜擬好的海外總督方案和人選的紙條,只能揣回兜裡,沒有了拿出來的機會。一下子失去了幾個陞官的官位,他心裡也是很失望的。
貞觀35年,李治登基8年,《海外華人唐皇制赦》正式賦予了海外定居點居民的自治權。海外定居點政府擁有絕大部分主權:土地權,印鈔權,司法權。唐海軍以僱傭形式為海外定居點提供海外防禦……這毫無疑問是最省錢的做法,省下了大量的戰艦雇軍投資。這也是《制赦》中關於華人共同防禦協定的內容。
當時,台南,獅城和呂宋當地通過墾荒移民公選出來的政府元首在大唐松江府正式接受冊封。三地也正式組建了南洋銀行,南洋稅務同盟,成為南洋三國的正式官方貨幣發行結算方和徵稅機構。
在司法方面,各地都有代表議員制度的議會和立法院。墾荒居民多為宗族和以祖籍團結的定居點,因此宗族和定居點的德高望重的家族的家主就成為了第一批議員和元首的競爭者。他們以大唐民法作為基本法律參考,並且逐步加入了自身的司法。因為南洋三國的海上活動十分重要,後來大唐也反過來學習了南洋三國海上協定的法律條款,作為了規範海洋事務的法律意義的參考。
南洋三國法律有著濃厚的「草根味道」。傳統維護封建君主權威的條款無法實行,成為了「尊重唐皇,以唐皇為國家精神象徵」的虛條。唐皇的《制赦》授予了南洋三國永久自治權,法律上並不能再給予南洋三國任何命令。因此南洋三國法令的實際意義是維護民選政府機構的權利。同時,也開始思考如何避免政府元首ducai,寡頭政治以及何時廢止元首,廢止議會的條例。
《制赦》同樣適用於未被開發的土地。因此很多大唐本土的財團,在積蓄足夠力量之後,轉而將精力投向尋求海外土地的政權上。這也減弱了財團和門閥對大唐朝廷的興趣。與其冒著巨大的風險攻略大唐中央,何不鑽個空子,跑到海外自治領,冠冕堂皇的形成當地土豪,當上土皇帝呢?
只不過,他們並沒有意識到,隨著海外自治領的「ziyou」,實際上被大唐遠洋航運(皇家私人公司)以貿易和運輸的方式,強烈的控制著,任何妄圖在海外自治領當土豪,土皇帝,走上奴隸制等退步的老路的行為,都被大唐遠洋輕描淡寫的化解,這些家族在軍事上也無力抗衡大唐遠洋和大唐海軍絕對的軍事力量,他們的土皇帝當不成了,只能過過土財主的乾癮。萬一自己家族做了些什麼欺男霸女的惡行,大唐遠洋就會打著正義的旗號,發動自己的傳媒力量,督促家族的議員代表甚至元首引咎辭職。你不辭職?南洋國際巡迴法庭的法官都是大唐皇帝任命,負責調解南洋自治國間矛盾的,你感受一下後果罷……
可惜,除了最高明的政治家,這條《制赦》的高明之處並沒有多少人看懂,反倒引發了一大批土皇帝夢的門閥紛紛出走中原。看見大唐遠洋的航路越來越繁榮,李治私人的錢包那是嘩嘩的猛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