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大憨拉著他媳婦,一名三十九歲的婦人,牽著他的三個孩子,帶著自己的老母,心懷忐忑的和其他墾荒團的人等待著。他們從來沒有出過遠門,儘管帶隊的軍人中,有一名正是族裡的親屬,但這樣的旅程依然讓他們又興奮又緊張。他的大兒子,顧大毛已經十六歲了,已經是一名幹活的好手。只是這幾年朝廷下令,十五六歲不允許直接立戶領地,必須服役三年才能拿地。考慮到墾荒,顧大毛決定幫父親先墾荒一年,再去參軍。即便不去參軍,家中在海外墾荒百畝,也足夠他成家用。
他正和一名年紀稍小的少年攀談。這名少年是河南人,來自汴州。家中七口人,卻只有十五畝地,實在吃不飽,才報名了墾荒團。朝廷當即供給他們吃食,提供免費班船把他們送到松江港,然後一起隨其他墾荒團的出發。
「我叫顧大毛。杭州郡顧家莊的。你呢?」他正是處在少年意氣風發的年紀,對同齡人有天然的友好。
「我是汴州的。姓田,家中排行老二。」
「汴州?那是在哪裡?多遠啊?」
「我們坐船坐了一ri。聽阿爹說是一千四百里。」
「這麼遠,我離家才四百里,你比我倒是多走了一千里!」
「我們這一去,怕是還要走一千四百里!你倒不用慌咯。」
「唉,那你回家一趟,可就不容易了。」
「回家?我們在家沒有什麼人了,房子田地都賣回官家,我不用回去了。這次去墾荒一年,然後我去當兵,在回家墾荒,這樣我家就有兩百畝地,比以前大二十倍,再怎麼吃,都夠吃了。」
「也是。不過,聽說這班船常有的。我還有些兄弟在老家。如果在外面好了,我就回家去提親,把我的相好娶回來。」
二人聊了一陣,滿是充滿了希望,覺得出去都是大好的前景。
「也不知道那台南郡是什麼樣的。往南兩千里,肯定很熱了。」
「熱是熱些,不過冬日不冷。總的還是好過的。我一親戚去了一年多了,他家墾荒兩百畝,一百畝自留,剩下一百畝還賣了10貫錢。」
「一畝地才100文?這也太便宜了點。」
「那可不,哪裡除了賣於朝廷,誰會要。人人都是一百畝,不好的都不要哩。而且,只要那地無主,你便只管種了自己收,沒有人會管。就怕你手不夠用,種下了沒力氣收了!」
「怕鳥!老子有的是力氣哦。冬日有不冷,我一年四季都在地裡,我就不信還收不完!」
「那你得先弄個大點的糧倉。」
「不是說朝廷給起好了屋嗎?」
「那個只是一起住的大通鋪屋子咯。你要討婆娘,還是得自己起屋的!」
殖民點除了軍用堡壘,還新修了可容納八千人的集體宿舍,大批物資正源源不斷的從泉州,濟南,遼東,松江從航路上輸送過來。濟南的石灰,水泥,煤炭。遼東的木材,鐵器。泉州的布帛,瓷器都是新殖民點緊缺的生活物資。
二人還在討論收的糧食放在那裡,只見一個道士打扮的人,身後還跟著兩個推著板車的漢子。道士大聲喊道:「各家各戶來一管事的人領丹藥。」於是哄哄的圍了一群人上去,道士分發了一些尋常驅蟲除毒損傷的丹藥,特地叮囑道:「如果突發腹瀉,惡寒等,像疫病的,一定要通知上官。這裡有一些藥,也要及時服用。」
常見的四大傳染病,鼠疫,天花,霍亂和黃熱病之中,其中霍亂和黃熱病都是常見的熱帶傳染病。南方地區和南方民族中,o型血的比例比北方民族高,正是因為o型血更容易從霍亂中倖存下來。北方民族a型血更高,是因為a型血更容易從受傷流血中倖存下來。由此可見祖先們活下來多麼不容易。不適應的都被「淘汰」了!
不過,黃熱病又名美洲瘟疫,暫時還不會有多嚴重的傳染。鼠疫和天花與天氣沒什麼關係,而是已經廣泛存在於人群之中。對殖民地最大的威脅就是來自霍亂,熱帶地區水源中極易繁殖大量微生物,寄生蟲,因此對新移民的健康培訓,也是殖民計劃中關鍵的一環。
那個道士發完藥品嚴肅的開口說道:「接下來,我要告訴你們的,你們要聽好了。要不然,這可能會讓你們在台南郡送命!」
此言一出,眾人都安靜下來,生怕錯過什麼讓自己掛掉了。
「南方與北方,最大的危險,來自於你飲用的水源。野外,河流裡的水,是絕對不能飲用的。集體宿舍附近,都有統一管理的水井,你們一定不能貪圖麻煩,亂喝水。你們千里迢迢,為了家裡掙得一番產業,不能為了這小小的疏忽送了姓名!」
「此外,打擺子,一定要趕緊吃綠色的青嵩丸,並且通知上官。以免傳染他人。集體宿舍附近都經過了滅蚊處理,你們出去墾荒,難免遇到蚊蟲,因此,蚊蟲多的地區,我們提供專門的藥品,裝備,先滅蚊,再墾荒。」
打擺子就是瘧疾,是一種蚊蟲叮咬,廣泛分佈於華南到東南亞的傳染病。除了特效藥奎寧,後世還發現的青嵩素也是治療的特效藥之一。
還有一種熱帶傳染病登革熱也是蚊蟲傳染的,不過在東亞並不是很常見。不過考慮到海軍遠征軍已經涉及到東非,也是會在將來遇到的傳染病。
除了這種,熱帶水域內,還有各種恐怖的寄生蟲。比如卡特總統消滅的幾內亞蠕蟲(麥地那龍線蟲),就是一種特別噁心的寄生蟲。很難想像,三十年前,非洲人還不會處理飲水,導致幾百萬人受到這種惡性寄生蟲的折磨。
「總之,出去混,一定要注意安全。所謂安全,猛獸,野人,有軍人來處理。你們要注意的,就是蛇蟲,水源。去年八月,三千墾荒士兵有三百人患病,但是經過處理,只有七名弟兄喪命。今年八月,我們就只有十二人打擺子,經過治療,全部都恢復了健康。此番前去,本道希望你們也能有針對性的保護好自己的姓名,早日墾好荒,吃飽飯!」
墾荒團絕對不是把一批屁民趕出去自生自滅。軍方準備了全套的居住環境,提供開荒工具,還提供驅蟲藥,火種,農具。絕對是拎包墾荒,運輸全包。
「接下來,你們每個月會按人頭拿到糧票,可以領糧,也可以直接憑票在食堂吃飯。」道士接著講解。
「你們種地得來糧食,可以拿到倉庫去換糧票,這樣就不用你們的糧倉自己存了。同樣,我們運輸到台南郡的物資,也只用糧票結算。你們如果賣地,可能暫時還拿不到錢。我們一樣會拿糧票結。這個糧票,可以在各地官衙按照當地糧價換算成銅錢或者是等值糧食。」
在唐代,這樣做一點也不奇怪。事實上敦煌出土很多房屋買賣契約,正是使用糧食結算的。因為唐初廢除了五銖錢,改換開元通寶,(六株四錢),導致民間大批貨幣換檔,通貨不夠。因此貞觀年間糧價的低迷,除了糧食產量足夠,另一個顯而易見的事實就是貨幣供給嚴重不足。天下約一百口銅爐,日夜不停鑄錢,也不過十萬貫左右。這樣的供給量不論是對眼下的唐朝,還是史實的唐代,都是杯水車薪。所以,唐代糧食,布帛,都是很穩定的通貨。這對百姓來說可能沒有多大的麻煩,但對經濟來說,確實是一個很大的阻礙。比如在海外殖民地的組建過程中,最大的困難就來自投資。
李治每年批給科研項目的大筆資金,其實都是慢慢花出去的,而且也可以由項目組員墊付,然後回來報銷的制度。這些資金,大多也是購買裝備,支付工資。裝備都是李治組建的各種作坊下的銷售,工資也多用於李治新成立的皇家固定資產管理公司。這些通貨,都可以直接沖抵,並不會帶來多大的現金流的壓力。
可是現在台南移民計劃,大約會有五萬人移居到這處新的農業區,涉及的物資,何止幾萬貫?更不用說還要推行墾荒地回購涉及的資金。因此海運寺便根據墾荒地的經濟目標:種地產糧,設計了合乎習慣,也合乎需求的糧本位金融體系。糧本位金融體系與原本的銅錢由市場的天然需求調節。李治希望,在將來殖民地內能成為穩定購買力的通貨。因此,糧票是按照紙鈔來設計的。除了大額的指定匯兌的糧票,通行的糧票不記名,不按以前的體積而按jing糧的重量記。最小面額半斤(八兩),正好是一個成人一頓的食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