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讓人捎話來,說是這幾天三弟便會回來了。」
月光下,紫蘇探手將手裡擎著的碗口般大小的荷花放到鼻下,輕輕的嗅了嗅。淡淡的清香,瞬間沁入肺腹,便連週身的燥熱也少了許多。週遭不知名的小蟲嘰嘰啾啾的叫著,湖水拍打著岸邊的聲音像節奏明快的歌曲。
「嗯。」
紫蘇點了點頭,將手裡的荷花瓣扯了扔在腳下的湖水裡,輕風微送,花瓣似小船悠悠往前飄去。她一時興起,抬了浸在水裡的腳便踢起了小小的浪花,將花瓣送得更遠。
邱燕竹看著月光下那只瑩白如玉的腳,自袖籠裡掏出疊得整整齊齊的帕子,對紫蘇道:「別玩了,浸多了水不好。」
紫蘇依言,收了腳,正準備放自己的褲腳上擦一擦,橫刺裡一隻手伸了過來,白皙修長的手指捉住了她的腳踝,便在她一怔時,邱燕竹手裡的帕子已經裹上了她的小巧玲瓏的腳踝。
「三弟和四妹都沒名字嗎?」邱燕竹邊擦拭著她的腳,一邊抬頭看了她問道。
紫蘇點了點頭,「好像一直都是三弟、四妹這樣叫的!」
放了手裡擦乾的腳,邱燕竹隨手拿了放在一側的布襪和鞋子,替紫蘇穿好,又換了她另一隻腳,輕聲道:「要不,我給三弟和四妹取個名吧?」
紫蘇只一怔,稍傾便歡快的道:「好啊,我差點忘了,你可是學富五才的秀才呢!」
邱燕竹聽著她打趣的聲音,抬手便拍了握在手裡的腳,道:「秀才就學富五才,那些舉人、進士什麼的是什麼?」
「文曲星啊!」紫蘇看了邱燕竹,調皮的眨了眼道:「我常聽人說,那些考上舉人的人都是文曲星下凡。」
邱燕竹看著她宜嗔宜喜的臉,不由自主的便挑了唇角,待目光落下,看著自己手裡似尖尖花瓣一樣的玲瓏小腳,不由分說的便捧了那腳湊唇上前,印下一個憐惜萬分的吻。
紫蘇先時不覺,待得感覺到軟軟柔柔的唇瓣拂過腳踝時,身子不由僵了僵,她怔怔的看著垂首印下一吻後,便不再繼續,而是拿了布襪替她穿戴的邱燕竹。
眼前的人真的是邱燕竹嗎?
為什麼他所有不經意的動作都與燕竹的行為驚人的重合?
「怎麼了?」見她怔愣不語,邱燕竹不由便紅了臉,他並不是有意唐突,只是情不自禁的便那樣做了,眼下見著紫蘇怔怔無語,看不出是喜是惱的臉後,不由便心頭慌了慌,垂頭,輕聲道:「對不起,我並不是有意唐突你。我只是……」
紫蘇抬手摀住了他的嘴。
月光下,邱燕竹精緻如畫的臉被打上一層皎潔的光,漆黑如墨的眸子裡看到的只是一片深遂,在那片深遂裡隱約有著小小的身影。紫蘇想要努力看清那個身影,她不知道的是,當她睜大了眸子菱唇微啟似猶疑似惶亂的站在那時,月色下的她是怎樣一副美到讓人窒息的情景。
幾乎是不假思索的,邱燕竹俯身在她微啟的唇上,似清風拂月般印上了一個淺淺的吻。那樣輕輕的一觸,便似是夜露沾上了花瓣,又似是月光落上了樹梢。
紫蘇霍然瞪大了眼,「你……」
邱燕竹微微一聲歎息,抬手將紫蘇圈進了懷裡。似呢喃般在她的耳邊發出了一聲長長的輕歎,「我的傻丫頭!」
傻丫頭!
這一刻誰來告訴她,此身到底是在夢中,還是穿越生死,相愛的人再度相聚?
紫蘇緩緩抬手,圈住了邱燕竹精壯的腰身,然後緩緩的將自己靠在身前溫熱的身子上,聆聽著他強而有力的心跳聲。
燕竹,是你嗎?你一直都沒走,你一直都在這,是不是?
邱燕竹輕輕擁住懷裡瑟瑟顫抖的身子,臉上緩緩綻開一抹欣喜而滿足的笑。
「三弟,取寧靜而致遠之意,叫陶致遠好不好?」
耳邊響起邱燕竹如夢似幻的聲音。
紫蘇恍然回神,回過神的她便欲離開邱燕竹的懷抱,不想邱燕竹卻是臂上略略用力,阻止了她的意圖。紫蘇一掙過後,便也不再繼續,如他所希望的那樣靠在了他的懷裡。聞言,點了點頭。
「那四妹呢?」
「四妹麼?」邱燕竹目光微抬,落在眼前寧靜的湖泊上,霜冷的月光落在湖面之上,蕩起似碎了銀錠子一般明離的光,心中一動,輕聲道:「清風明月本無價,近山遙水皆有情。」拍了紫蘇的肩,柔聲道:「四妹便取明遙二字如何?」
「明遙?」紫蘇略一沉吟,點頭道:「陶明遙,很好聽的名字。」
「你喜歡就好。」
邱燕竹鬆了手,紫蘇往後退了半步。
「紫蘇,帶我去認識下她們吧!」邱燕竹輕聲道:「我一直想有個弟弟、妹妹,可以好好的疼惜他們,現在終於有了。」
紫蘇抬目,對上邱燕竹眉目間的真意,稍傾,點頭道:「好,我帶你去看看我那可愛又聰明的明遙妹妹吧!」
邱燕竹翹了翹唇角,牽了紫蘇的手沿了湖邊走開。
雇來的馬車早就離開了,兩人沿著長長堤岸慢慢往道上走。
堤岸兩側都是出來放糊燈的善男信女,各式湖燈飄在湖面上,瑩瑩的燭光映照在暗黑的湖面上似流瑩閃爍。
「你要不要也放盞湖燈?」邱燕竹看了紫蘇,淺笑問道。
放湖燈?
紫蘇思緒一頓,她如果沒有記錯,中元節放湖燈是為了祭奠逝去的親人!另一個世界的她可曾被人記起,可曾讓人緬懷?
「不,不用了。」紫蘇搖頭。
邱燕竹見她拒絕,到也沒有多說,指了不遠處的小攤道:「那邊有賣燈籠的,去買一盞帶回去給四妹玩玩?」
「好。」
兩人走出人群,站在賣燈籠的攤販前。
「公子,買盞燈籠送給你家娘子吧。」
「好啊!」邱燕竹搶在紫蘇跟前開口,指了一盞做出兔子的燈籠,道:「這個多少?」
「便宜十個銅板。」小販眉眼彎彎的看了邱燕竹,賠了笑臉道:「要不要,要的話我替公子取下來。」
邱燕竹便回頭看了紫蘇,輕聲道:「喜不喜歡?」
「挺好看的。」
小販連忙拿了燈籠,遞到邱燕竹手裡,「公子,有錢難買小娘子一個歡喜,給,快拿著。」
邱燕竹便笑了接過,拿了十個銅板遞給小販。
紫蘇接過邱燕竹遞來的燈籠,抬手指了不遠處道:「那裡有賣豬耳朵的,我們去買點吧。」
「好。」
兩人邊走邊零零碎碎的買了些女孩兒家的東西。
待得回到陶大娘住處時,已是半個時辰後。
聽到敲門聲的陶大娘,先是猶疑的問著「誰!」
紫蘇看了眼身側的邱燕竹,稍傾轉了身對門內說道:「是我,紫蘇。」
「紫蘇,你回來了!」
門「吱嘎」一聲被打開,陶大娘歡喜的臉在看到站在紫蘇身側淺笑晏晏的邱燕竹時,僵在了原地。
「進去說話吧!」
紫蘇輕對陶大娘道。
陶大娘連忙讓了開去,一迭聲道:「進來,快進來吧!」
待得紫蘇和邱燕竹一進屋子,陶大娘立刻將門給關上,好似門外有洪水猛獸似的!紫蘇不由便挑了嘴角笑了笑。
「四妹,她有沒有好點?」
紫蘇的話聲才落,便聽到一聲怯怯的聲音。
「二姐……」
紫蘇回頭,便對上四妹看過來的目光。
四妹正扶了左廂房的門小心的朝這裡走來,目光對上紫蘇的目光後,圓圓的眸子便笑成了兩彎月牙兒!
「二姐,我聽到是你的聲音!」
紫蘇將手裡的東西沒頭沒腦的塞到了邱燕竹的懷裡,迎了四妹,幾步趕了上前。將四妹摟在胸前,輕聲道:「怎麼走出來了?」
「我總是躺在床上,就想起來走走。」
紫蘇剛想開口,不想身後陶大娘的聲音懦懦的響起。
「你走後,四妹每天都要出來看看。」
紫蘇聞言,眉頭不由自主的便蹙了起來。
她將四妹抱在懷裡,輕聲道:「不是跟你說了,我這段時間不能過來嗎?怎麼還出來!」
四妹低垂了眉眼,輕聲道:「我想著,晚上沒人看到……」
紫蘇聽著四妹的話,心頭立時便生起濃濃的辛澀之味!她的四妹,總是會在不經意間讓她感覺到身不由己的感動。
「下次不可以這樣,聽到沒?」紫蘇略略屈身,抱起四妹,朝屋裡走去,一邊走,一邊輕聲道:「有沒有感覺好點?頭還暈不暈?有沒有吐?」
「感覺好多了。頭不暈,也不吐。」四妹一句一句的回答著紫蘇的問話,眼光卻是悄然抬起看向含笑跟隨在她二姐身後的邱燕竹。
邱燕竹見她看來,笑笑,舉了手裡的兔子燈籠,「喜不喜歡,你二姐買給你的。」
「喜歡。」四妹甜甜的笑了道。
邱燕竹又將另一隻手裡提著的吃食,舉了舉,對四妹道:「這些也是你二姐買給你的呢!」
「是什麼東西?」
「吃的,玩的,好多,好多。」
四妹看著自始至終都笑得溫文爾雅的邱燕竹輕聲對紫蘇道:「二姐,他是誰?」
這個時候紫蘇已經將四妹抱到了床邊,將她放在床上,聽了四妹的問話,她頓了頓,回身指了邱燕竹對四妹道:「你叫他燕竹哥哥,等過段時間,他家就會來人提親!」
「燕竹哥哥!」
邱燕竹看著溫馴如同小白兔的四妹,一瞬間只覺底心頭像是綻開了一朵太陽花,暖融融的。他笑了,輕聲道:「哎,明遙真乖!」
「明遙?」四妹不覺的看了紫蘇。
紫蘇笑了輕聲道:「燕竹哥哥替你的取的名字,喜不喜歡?」
「明遙!」四妹重複了一聲,默了一默,稍傾抬頭大聲道:「喜歡,謝謝燕竹哥哥!」
邱燕竹便搖頭道:「不用,我們都是自己人!」
「二妹……」
陶大娘的聲音突然響起。
紫蘇便看向陶大娘,想起自己還沒向她介紹邱燕竹,使了個眼色給邱燕竹,上前,扶了陶大娘在四妹身邊坐定後,方輕聲道:「娘,他叫邱燕竹,你從前見過的,還記得嗎?」
陶大娘猶疑的看向邱燕竹,只她卻是早已忘記了他。便是怎樣搜腸刮肚的卻回想,也記不起來。但,顯然這並不是重點,重點是,適才紫蘇的那句,邱燕竹會來提親!
「你說他家要使人來提親?」陶大娘看向紫蘇。
紫蘇點頭,「等三弟一回來,他就會使人來提親。」
陶大娘驀然精神一震,看向紫蘇,「三弟要回來了?」
「是的。」紫蘇點頭道:「可能就這幾天。」
陶大娘點頭,立刻起身走到大門邊,雙手合什嘴裡唸唸有詞的道:「菩薩保佑,謝謝菩薩。」
「二姐,」四妹往紫蘇身邊湊了湊,看了邱燕竹,輕聲道:「他對你好不好?」
「當然是好的的!」紫蘇看了邱燕竹眼,對四妹輕聲道:「不好,二姐就不要他請媒人上門提親了!」
四妹想了想,點頭道:「我信二姐的。」
紫蘇笑了笑,將四妹摟在懷裡,輕聲道:「大栓哥這幾天來看你了嗎?」
「來了。」四妹小聲道:「陳寡婦也來了。」
紫蘇挑了挑眉頭,四妹不提,她差點忘了這岔。
她唇角微凝,眉宇間便有了抹冷色,「她又來鬧了?」
四妹點了點頭,「她把娘打了,把大栓哥給我買的東西都拿走了。」話落,目光落在手裡的那盞兔子燈上,輕聲道:「二姐,你把這燈籠帶走吧,不然,她一來,又要被搶走了。」
「你喜歡就拿著玩,她要是來搶,二姐給你再買新的便是。」紫蘇冷冷一笑,沉聲道:「不過,她也得有那命來搶才是!」
此刻她身上泛起的寒意,使得邱燕竹都不由自主感覺到了一股寒意。
「紫蘇!」
紫蘇抬眸看向邱燕竹,對上他擔心的眸子,輕輕的搖了搖頭。
邱燕竹略一沉吟,點頭道:「如果有為難的儘管開口。」
「好。」
邱燕竹便滿意的笑了笑,稍傾目光對上正打量他的陶大娘,想了想,上前雙手一揖道:「燕竹見過大娘。」
「你是誰家的公子?」陶大娘上下打量了邱燕竹几眼,稍傾蹙了眉宇,走到紫蘇跟前壓低聲音道:「二妹,這邱公子長得太俊俏了,這樣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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