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紫,蘇紫……真的是你嗎?」
「真好,我又見到了你。舒殢殩獍可是……不,還是從前的你好看。」
「別傷心,知道你還活著,我就放心了。」
「嗯,我要走了,你要好好的……好好的活著,好好的嫁人……蘇紫,真捨不得走啊!」
「蘇紫,我有沒有跟你說過,我愛你?」
「肯定沒說過,那我現在告訴你吧,我愛你,勝過愛我自己……為了我,好好的活下去。」
是誰,是誰在耳邊一聲一聲的喊著她的名字?是誰,是誰在耳邊一聲一聲的訴說著愛意?是誰,是誰冰冷了手,任她怎麼喊也不肯停下來,看她一眼?是誰,是誰……
「燕竹,是不是你?」
「燕竹,不要走,留下來,留下來陪我。」
「燕竹,你走了,我怎麼辦?」
「燕竹,燕竹……」
紫蘇猛的睜開眼,對上梅聖俞擔憂的不得了的眸子。
「醒了,姑娘醒了!」梅聖俞長吁一口氣,眼見紫蘇神色還懵懵懂懂似是不知身在何處,連忙低聲道:「紫蘇,紫蘇姑娘……」
紫蘇目光怔怔的瞪了頭頂上方靛藍色的帳子,大朵大朵白色折纏枝蓮像一堆雲似的,朝她壓了過來。
她的耳邊還在迴響著燕竹的話。
「我愛你,勝過愛我自己……為了我,好好的活下去。」
此刻,似乎有隻手捏住了她的心房,正在使勁的擠壓著。痛得,她連呼口氣都難!她蹙緊了眉頭,一手緊緊的攥著身上的墊子,一手緊緊的捂了胸口。
「姑娘,您這是怎麼了?」
秀蘭幾步上前,手忙腳亂的想要安撫紫蘇,卻發現抬起的手無處可放。不管放哪裡似乎都不合時宜,紫蘇就似是一個獨立的存在,這個時候誰的靠近都是不合情理的!
「姑娘,你怎麼了?」秀蘭急得哭了起來,一邊哭,一邊輕聲道:「你說話啊,你別嚇我。」
「秀蘭,紫蘇她怎麼了?」
門外響起陶成海焦急的聲音。
秀蘭看著痛得臉色慘白,卻是死死咬了唇,一言不發的紫蘇,哭了道:「我不知道,姑娘,她……她好嚇人。」
守在門外的陶成海再也顧不了什麼男女有別,推了門便朝裡走。
「紫蘇,陶紫蘇……」他急步上前,待看到紫蘇白的就像死掉一樣的神色,嚇得一個怔愣,腳步便頓在了原地,半響才訥訥的道:「紫蘇……你,你別這樣,你……」
「燕竹!」紫蘇發出一聲悲喊,猛的直起了身子,下一刻,「哇」一聲,嘔出了一口血。鮮紅的血落在紅漆地板上,越發的暗沉刺目。
「姑娘……」
秀蘭看到地上那口鮮紅,嚇得雙腳一軟要不是陶成海在一邊拖著,當即便軟在地上了。便是如此,秀蘭還是捂了臉哭了起來。她就不明白了,那個邱燕竹明明好好的,為什麼,姑娘卻變成這副樣子!
「陶姑娘!」梅聖俞這會子也驚覺到事情怕是不一般了,他試探著看向紫蘇,輕聲道:「邱公子那邊已經請了大夫看過了,說沒有什麼大礙,到是姑娘你……」
紫蘇轉了目光,看向憂心不已的梅聖俞,想要扯個笑安撫他,卻不想,才一動,眼裡就滾落了兩行冷得刻骨的淚。就想是突然找到了出口的洪水一般,眼淚一旦流了出來,便再也止不住。而,紫蘇,她也不想讓它停下來。
「陶姑娘,陶姑娘……」梅聖俞乍然對上默默流淚的紫蘇,急得慌手慌腳的道:「陶姑娘,你這到底是怎麼了?你哪裡不舒服,你說,我馬上喊了大夫進來。」
「我沒事。」紫蘇抬手胡亂的擦了把臉上的淚,哽了嗓子對梅聖俞道:「先生,你們都出去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梅聖俞臉上的神色便僵了僵,但在看到紫蘇眉宇間的堅決時,點了點頭,輕聲道:「那行,我先讓人出去,你有什麼事,就在屋裡喊一聲。」
「謝謝先生。」
梅聖俞擺了擺手,轉身朝外走。
秀蘭和陶成海略一猶疑,但在看到紫蘇沒有木然無神的臉時,終還是跟著退了出去。
「你在這守著,我去邱公子那邊看看。」
秀蘭點了點頭,喊住欲走的陶成海道:「你問問,到底是怎麼回事,怎麼就把姑娘給生生弄得吐血了。」
陶成海「嗯」了一聲,轉身便去了一牆之隔的望天閣。
屋子裡,邱少風正怔怔的看了榻上人事不知的邱燕竹,聽到腳步聲,不由便抬頭看過來。見是陶成海,想起他是紫蘇的人,便輕聲道:「陶姑娘,怎麼樣了?」
陶成海默了一默,忿忿的看了眼床榻上緊閉雙眼的邱燕竹,甕聲甕氣的道:「不好。」
「不好?」邱少風一愣,續而緊了聲道:「怎的不好了。」
「吐血了。」
「吐……」邱少風錯愕的看了陶成海,「好端端的怎麼就吐血了?」
陶成海撩了眼榻上的邱燕竹,怒聲道:「問他啊,先前還好好的,從他來了,姑娘就跟撞了邪一樣,早知道,我當初就不該救他。」
邱少風從前遇上的那些人,因著他是邱家的人,多少都會給幾分薄面,哪裡這樣當面被人下過臉!心頭悶了股惡氣,有心想發作出來。可,陶成海是邱燕竹的救命恩人不假!陶紫蘇是因為邱燕竹而昏迷不醒,也不假!
一口惡氣翻來覆去,最終被他硬是吞了下去。
好在陶成海也是個有口無心的,眼見自己話喊得那般響,邱燕竹卻一直雙眼緊閉,想著還指望問他到底做了什麼,害得紫蘇吐血呢!便看了邱少風道:「他怎麼還不醒?大夫不是說,應該就快醒了嗎?」
「你去問大夫!」邱少風很想這樣回一句,可最終還是成了一句,「大夫說他這情況特殊,也說不上什麼時候能醒過來,你要沒事,就在一邊等著吧。」
陶成海想了想,當真依著腳榻坐了下來。
「陶姑娘她對我五弟……」邱少風猶疑的問看了陶成海道:「萬一我家五弟已經成親了,怎麼辦?」
陶成海先是一愣,稍傾待明白邱少風話裡的意思時,臉色一黑,沒好氣的道:「我們姑娘就是心太善了,別說是個大活人,就是隻貓啊,狗的,她都見不得它們受傷。」
「你……」
邱少風聽著陶成海拿邱燕竹比貓和狗,當下氣道:「你這人是怎麼回事?我好心好意跟你說話,你怎的就聽不懂人話呢?」
陶成海白了邱少風一眼,冷冷一叱,心道:人話?好話?我呸!你大爺的。當紫蘇嫁不出去呢,非要霸著這麼個掃把星!
「你急什麼急?」他撩了邱少風,冷聲一笑道:「你不就怕我家姑娘看上他麼?」他朝床榻上的邱燕竹努了努嘴,待看到邱少風臉上僵一僵後,嘲諷的笑道:「原本姑娘看上他,是他的福氣,但照眼下來,他還是離我們姑娘遠點的好。我到是巴不得他成親了呢!」
言下之意是,他們壓根就看不上邱燕竹!
邱少風不由便好笑的看了陶成海,心道:你到是看不上我五弟,可奈何你們家姑娘喜歡。為著我五弟,連血都嘔出來了。待得五弟醒來,還不知道要怎樣糾纏呢!
情知跟陶成海說不出個什麼子丑寅卯來,便也不欲多說。只,一心關注著床榻上,邱燕竹的動靜。
而一牆之隔的紫蘇,此刻卻是傷心得連淚水都流不出來。
她再怎樣也不會想到,燕竹竟會愛她如斯,捨了生死,追隨而來。
並且穿在了邱燕竹的身子裡。卻不想,邱燕竹不是短命之人。燕竹只佔據了那具身體短短的片刻,只來得及跟她說出那樣一番話,便永遠的消失了!她期盼的,他在另一個世界好好活著的念頭最終只不過是一個美麗的期盼!
而燕竹卻告訴她,讓她好好的活著,為了他!
為什麼會這樣?
為什麼她不能早早的就看出來,燕竹就在她的眼前?為什麼,燕竹能透過紫蘇而看到她真實的靈魂?而她卻不能看出是他?錯過了彼此那麼多可以朝夕相對的日子?
為什麼,燕竹不能留下來?
為什麼……
不能想,紫蘇告訴自己真的不能再想了,再想下去,她的心又要如刀割一樣的痛!可是,不論她怎樣叫自己不要去想,腦海裡,心裡卻是一遍一遍重複著燕竹的那番話。
「蘇紫,我愛你,勝過愛我自己……」
「燕竹……燕竹啊……」紫蘇一手塞進自己的嘴裡,狠狠的咬了下去,將自己那撕心裂肺的哭喊變成一種沉沉悶悶的哀嚎!
嘴裡那種鐵銹的味道漸漸漫延開來,她卻渾然不覺,只是一聲又一聲的哭喊著那個刻在心底的名字。
燕竹,我終於明白,這世上最遠的距離不是生死相隔,不是天各一方,而是,你明明就在我的眼前,可我卻認不出你!
燕竹,如果,我們都已不再是彼此的守候。那麼,活著又有什麼意義!
紫蘇沉沉的閉上眼,唇角緩緩的綻起一抹淺淺淡淡的笑。
「燕竹,等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