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頭,我這還有些碎銀子,你留著吧,雖然不多,可總能過個好年。」
紫蘇搖了搖頭。
「丫頭……」
「叔,謝謝您特意來走一趟,連碗飯也沒讓你吃上。」紫蘇將男人送到通往村外的路上,輕聲道:「叔,我就不送了,我還要回去照顧我娘。」
「哎,回去吧,回去吧。」
紫蘇默了一默,轉身便往回走。
男人踩著厚厚的積雪深一腳淺一腳的走在出村的路上,走了約有個百來米,站了身子往回看,空曠的荒野裡,只有隱隱約約飛翹的簷角可以看到,別的便是身後那一長串深淺不一的腳印子。
「唉!」
歎了口氣,男人緊了緊身上的棉袍,加緊了步子。
紫蘇回了屋,正巧遇上借了米回來的三弟和四妹。兩人見紫蘇從外面走回來,不由齊聲問道:「二姐,你去哪了?」
「我送客人。」
三弟和四妹一愣,稍傾便急急的道:「客人走了?」
「嗯,」紫蘇點了點頭。
「為什麼?」三弟不解的問道:「他不是來送大哥的消息嗎?為什麼又走了?我們米都借回來了。」
「他還有事,要去別的人家送信,所以走了。米借回來了,我們自己吃就是。」
三弟和四妹怔在原地,似乎覺得她們二姐不一樣,可是又說不出哪裡不一樣,眼見得紫蘇朝屋裡走去,連忙跟了上前,一邊問道:「二姐,大哥他好不好。」
「好。」
「那大哥為什麼不回來。」
「因為軍營裡有事,不能走。」
「噢,那大哥……」
紫蘇已經走到屋裡,抬頭便對上陶大娘哭得通紅的眼睛。
「娘,你怎麼哭了?」三弟和四妹走了過去,一邊一個偎了她,「你是不是想大哥了?二姐說大哥有事不能回來,等他沒事了就會回來的。」
「二妹……」
陶大娘猶疑的看向紫蘇,不明白紫蘇為什麼要撒謊,大弟他明明已經死了啊!
紫蘇撇了撇嘴,目光看向陶大娘,話卻是對三弟和四妹說:「娘,她太高興了,好了,你們出去吧,我跟娘說點事。」
「哎!」
三弟和四妹走了出去。
紫蘇瞥了眸子,沉聲道:「你要是不想我們家再被別人欺負,你就要高高興興的站起來,等天晴了雪化了,我們去趟鎮裡用剩下的錢置辦些東西好好過個年,對外,你就說是大哥讓人捎回來的。」
陶大娘並不笨,很多時候她只是懦弱,懦弱到最後成為一種習慣,習慣了這樣麻木的活著,遇事只會陡然的傷心落淚。現在,有著主見的紫蘇猶如黑暗中的一點明光,指著她往前走。她很快便明白過來紫蘇的意思。
「我知道了。」
陶大娘胡亂的擦了把臉上的淚水,她也不知道這眼淚理因為那個沒了的兒子流,還是因為她的期望再次成為絕望而落淚。但紫蘇說的沒錯,她要是想過得順心點,就必須繼續扯大弟這面虎旗。
「借來的米我們自己吃了吧,過幾天鎮裡買了再還給桃花家。」
「好。」
陶大娘起身,擰了帕子擦了擦臉,走出去,對惶惶不安看過來的三弟和四妹道:「娘是高興的,你大哥他拖了那人帶了些銀子回來,正好,我們可以過個好年。」
三弟和四妹歡呼一聲,圍了紫蘇問起陶大弟的事來。
既然是個死人,永遠再不會回來了,紫蘇自是放心的編了話來哄三弟和四妹,想來不用多時,村子裡便會傳大弟的消息,僅管謊言會有被揭穿的時間,但誰知道會是什麼時候呢?只要在那之前,她能帶著家裡人過上好日子,到時誰還敢瞧低了她們!
雪在第二天便停了,農曆二十五,天空中一**大的太陽將地上的雪照得化成了一灘灘的水,小孩們歡天喜地的拿稻草繩穿了冰塊提溜在手裡玩,有那調皮的更是咬在嘴裡「卡嚓,卡嚓」的響。
別人家掃灰打塵,準備過年,雖然是窮家破戶,可紫蘇還是跟陶大娘一起將屋子收拾了一番,又將墊床的稻草抱了出來,放在太陽下曬。
很快便到了農曆二十九,紫蘇將剩下的銅板拿了出來,與陶大娘合計一番後,便隨同村子裡的大人一起往鎮裡趕。
「紫蘇啊,大弟有消息了?」問話的了是陶定有家的女人,她笑瞇瞇的看了紫蘇,道:「聽說讓人捎了銀子回來?」
「嗯,有消息了。」紫蘇低了頭細聲細氣的說道:「也沒捎什麼錢,嬸,你知道的,她一個窮當兵的又不是官,哪來的什麼銀子。」
「哎,說起來也是。」陶定有家的女人歎了口氣,稍傾卻又道:「當時帶你家大哥走的那個男人看起來不一般,我們還以為是個什麼將軍了不起的人大人物呢,想著大弟跟他肯定能有一番出息。」
紫蘇笑了笑,那是她不知道的事,她不插嘴。
「哎,只要人在就好。」陶馮氏接了話,憐惜的看了眼紫蘇對陶定有家的道:「這孤兒寡母的便也有個盼頭了。」
「也是。」
陶定有家的點頭附合,稍傾便將話題拐到了陶成海和菊花身上去,無非是這陶成海倒不像他那個賴爹,有幾分骨氣。菊花家怎麼怎麼的……女人間的八卦,紫蘇只笑瞇瞇的聽著,多一句嘴不接。
心裡計劃著,等會到了鎮裡,要去趟柴老闆那,跟他解釋下年底怎麼沒送兔子去的事。
到了鎮裡,紫蘇便找了個借口跟眾人分開了,逕自朝柴老闆家去。因著年底,柴老闆家的生意特別好,紫蘇還看到一桌上坐了幾個身著軍服的官兵,正吆喝著讓柴老闆將好吃好喝的都擺上來。
紫蘇二話不說,放了背上的竹簍,挽了袖子就上前幫忙。
老闆娘正端了盤菜從後堂走出來,一見紫蘇在那幫著收拾碗筷,連忙喊了聲,「哎,紫蘇,好久沒看到你來了,還以為你把大娘和叔給忘了呢。」
紫蘇笑了道:「哪能啊,下了雪,出門的路不好走,便耽擱了。」
嘴裡說著話,手裡卻是沒停,將疊得高高的碗盤小心的捧了朝後堂走去。待得將碗盤在水槽裡放好,拿起布便洗起來,一邊洗,一邊同正揮著鍋鏟的李大叔問好。
「哎,丫頭,好久沒看到你了,前幾天老闆還念叨著,說你怎麼不送兔子來呢。」
「大叔,我家兔子被人偷走了。」
「這哪個不要臉的幹的事,抓著了就斷了他的手。」
紫蘇笑了笑,又回頭對一邊正忙著的蔡婆子問了好。
蔡婆子是知道她的,曉得她手腳勤快,老闆娘很是歡喜,想過要辭了自己,尋她幫工的。雖然心裡對紫蘇很是有點滿,但看著小小的人兒穿那麼一身單薄的衣服站在水槽前奮力的刷碗,心裡一口怨氣,便成了一聲長歎。
「紫蘇啊!」
前面響起老闆娘的聲音,紫蘇將手上的水甩了甩,拿了一邊的帕子擦了擦,便走了出去。
「嬸,你喊我。」
老闆娘指了那桌吃飯的官兵對紫蘇道:「這些官爺在這公幹,想要吃些野味,我上回聽你說你家有兔子,現在還有麼?」
紫蘇為難的對老闆娘道:「嬸,我家兔子被人給偷了。」
「哎!」老闆娘臉上生起一抹失望之色,稍傾,又恨聲道:「這哪個天打五雷轟的,做這缺德事。」
紫蘇便垂了眉眼,兔子已經沒了,自是沒什麼好說的,再多的咒詛它也成不了真不是!
「好了,沒事,沒有就沒有了。」老闆娘拍了拍紫蘇的肩膀,輕聲道:「過完年,你那個苦櫧豆腐多弄些,後來好多吃過的人來問,可惜就沒了。」
「哎,我知道了,嬸。」紫蘇抬頭,歡快的應了。目光掃到那些正大聲吆喝著猜拳的官兵,輕聲道:「嬸,從前沒在鎮裡看到他們啊!」
「哦,聽說是要在這邊開個什麼官市,以後和大華那邊可以做生意。」
「官市?」紫蘇猶疑的看向老闆娘,「大華?」
老闆娘見紫蘇一臉好奇,原本因著紫蘇是個小孩,覺得這事說給她聽,她也不懂,不想說。可又想起紫蘇異於同齡孩子智慧和早熟,便耐心的解釋道:「我們這芙蓉鎮西北邊過一座山就是大華國,以前因為大夏與大華交惡,所以兩邊是不准往來的,被抓住了就要殺頭的。最近,聽說朝庭裡的一個公主嫁到了大華那邊,這才說要在芙蓉鎮開個官市,讓兩國的百姓可以來往經商。」
紫蘇點了點頭,這就像是從前的漢朝匈奴一樣嘛,送個女人出去,維持個幾十年的平穩!以後就看誰更強,誰滅誰!不過,眼下這可真是一個好機會。只要抓住了,脫貧治富便是指日可待的事!
「嬸,」紫蘇看了老闆娘,「那你跟叔有沒有想將店面給擴大些?」
「擴大店面?」老闆猶疑的道:「擴大店面做什麼?我們只要多添加些菜式待客人熱情些……」
「嬸,」紫蘇打斷老闆娘的話,一臉焦急的道:「你想啊,以後這真開了官市,南來北往的客商肯定多了,打尖歇腳的那不還得多起來,到時,你既賺了飯錢,還能賺床鋪錢。」
「哎!」老闆娘看著紫蘇的目光便一亮,大聲道:「你這丫頭,你真是天生會做生意的料,這事我跟你叔還沒想到,你就想到了。」
紫蘇笑了笑,上前挽了老闆娘的胳膊道:「嬸,我娘燒得一手的好菜,到時我把一些菜式教您,您生意肯定更好。」
「好啊!」老闆娘連聲道:「那可說准了,你到時不許耍賴啊。」
「瞧您說的,我是那樣的人嗎?」
老闆娘便抱了紫蘇「呵呵」的笑。
「哎,老闆娘,你這還有沒有好點的酒!」看起來是個小頭頭的官爺,將手裡的海碗往桌上一扔,咧了嘴道:「這酒水跟馬尿一樣,吃不出個味來啊!」
老闆娘鬆開紫蘇,上前賠了笑臉道:「哎,官爺,沒辦法,咱們芙蓉鎮啊,沒什麼好酒,就您喝的這酒還是我家男人特意去縣裡買來的。」
「哎,我說這沒好酒可不行。」那小頭頭吐了喝進嘴裡的酒水,不滿的道:「爺們要在這鳥不生蛋雞不拉屎的地方呆上個五年六載,吃沒好吃,睡沒好睡,便是連口好酒都喝不上,這可叫人怎麼活。」
「官爺,您擔待著些,我回頭就讓我男人再去看看,哪裡還能弄到好酒。」老闆娘陪了笑臉,好說歹說的,才將這小頭頭給哄好了,一邊搖了頭往回走。
「嬸,那酒真的不好嗎?」紫蘇不解的道:「我們鎮上的人家都喝這樣的酒?」
老闆娘歎了口氣道:「要說這地方怎麼就這麼遭人嫌棄呢?山窮水惡的,連個像樣的酒都釀不出來。」
紫蘇聞言腦海裡猛的生起一個大膽的想法,她剛才聽這官爺說了,要在這待個五、六年,那是因為官市新開的源故,等官市開起來,南來北往的人更多了,如果她能釀出一種好酒的話,是不是就是一條財路呢?
「嬸,我們這的酒都是自己釀的嗎?」
老闆娘點頭,「也不知道是米不好,還是水不好,總之釀出來的酒口感就是差。」
紫蘇將老闆娘的話聽在耳裡,想起自己還要去置辦些年貨,便對老闆娘道:「嬸,我得走了,開春了,我再來看你。」
「哎,」老闆娘應了,想了想邊朝後堂走,邊對紫蘇說道,「你等等。」
紫蘇站在原地,不多時老闆娘匆匆的從後廚走了回來,手裡捧了兩個荷葉包,上前將它遞到紫蘇手裡,「這裡有些飯和菜,你帶回去,明兒就過年了,好好吃個年夜飯。」
「嬸,不用……」紫蘇推拒著。
「哎,你這丫頭,還跟我客氣,是不?」老闆娘詳裝不悅的道:「拿回去吧,沒多少東西,就是嬸的心意。」
「謝謝嬸。」紫蘇接過,站在那,對著老闆娘恭恭敬敬的鞠了一躬。
「你這孩子……」老闆娘揮了揮手,「快走吧,天黑了就不好走了。」
紫蘇走出柴老闆的小飯館,又在鎮上轉了一圈,果然在好幾家小飯館看到了兵卒的身影,又聽身邊的人都在熱議,說是這芙蓉鎮要建個都府了!上面要派人來。
紫蘇將與陶大娘商議好的東西買好,一路心思重重的走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