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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襲被天青色的素面直裰,領口袖邊是用同色的絲線繡成的竹葉,皮膚很白,因為白,俊美的五官看起來便份外鮮明,一對漆黑如點墨的眸子正含笑看著她。
不是燕竹!眼前的人看起來也就十一、二歲,有著大部分文人的贏弱與纖秀,不僅五官與燕竹相似,便是這文人的氣息也與燕竹溫文爾雅的氣質很是相近。難怪一瞬間,紫蘇會錯認!
紫蘇將心底乍然而起的那抹驚喜壓了下去,忍著痛自地上爬了起來,低聲道:「謝謝你,我沒事。」
那年輕公子收了手,笑著站到了一邊。
適才扔紫蘇的小廝便上前向他行禮道:「五公子來了。」
被稱為五公子的小公子對小廝笑了笑,指了紫蘇道:「這是怎麼回事?」
「噢,說是打了頭小野豬,想賣給府裡,邱管家說她人都沒有筷子高,不定是哪裡跑出來的騙子,讓給趕了出去。」
這邊說著,那邊待客的邱管家也看到了這邊的動靜,走了過來,見紫蘇還站在原地,不由便瞪了眼道:「怎的還不走,是要討打還是怎的?」
「邱叔,」小公子上前對著邱管作了個揖,邱管家連連擺手道:「使不得五公子,這要是被大公子知曉了,老奴又要挨罵了。」
「邱叔是族伯跟前的老人,受燕竹一禮又有何妨,想來大哥知曉了也不會怪罪。」
燕竹!
紫蘇錯愕的看著眉目溫潤的五公子,心裡一個聲音在發狂的喊叫,「他叫燕竹,他竟然叫燕竹!」
邱管家被邱燕竹說得眉眼一笑,便道:「五公子最是有禮的,快進去吧,大公子已經使了好幾趟人出來問了。」
邱燕竹應了一聲,回頭看了紫蘇對邱管家道:「今兒來的客人裡華陽縣的縣老爺,很是喜好野味。邱叔不如問仔細了,要是這小姑娘帶來的真是野味,別錯過了。」
邱管家被邱燕竹這一提醒,便連忙拍了腦袋道:「幸虧得了五公子的提醒,不然怕是做砸了差事。」
「邱叔是貴人事忙,有時疏忽也是有的。」邱燕竹這才轉身對一側的紫蘇說道:「你起來吧,把那肉拿過來,給邱叔看看。」
「哎,謝謝公子。」紫玉顧不得身上摔痛的地方,連忙對邱燕竹鞠了個躬,回轉身朝一側等著的陶大娘連連喊道:「娘,快將簍子背了過來。」
眼見陶大娘和著菊花將裝了肉的竹簍子拿了過來,邱燕竹這才轉身對邱管家道:「邱叔,我這便進去了,您若是吃不準,不若喊了廚房裡的管採辦的出來看看,他們慣常買肉,應該有些準頭。」
邱管家一想,也是,這家豬肉野豬肉光憑肉眼哪分得清,不是有經驗的還真分不出,於是對身邊的小廝喝道:「去,將陸婆子喊出來。」
「是,管家。」小廝飛奔著跑了開去。
紫蘇眼見得邱楚玉身姿如竹的朝裡走去,看著那個陌生卻又帶著熟悉感的身影,眼角不由自主的便酸了起來。
燕竹!她的燕竹在那一世可安好?
「紫蘇,那個小公子,是誰啊,你認識嗎?」
菊花上前朝紫蘇打聽道,她先前看著紫蘇被人扔出來,可在那小公子來之後,一切又變了。由不得便猶疑的問紫蘇。
紫蘇搖了搖頭,「不認識。」
「不認識,他為什麼幫你?」
紫蘇笑了笑沒開口,心道:許是同情她吧!
一邊的小廝聽到了,卻開口道:「他啊,他是我們老爺族兄家的公子,排行第五,大家都叫他五公子,四歲能文,七歲成詩,去年啊過了院試,已經是秀才了。」
除了紫蘇,菊花和陶大娘聽得一愣一愣的,陶家村的陶秀才,那是讀了多少年書取了娘子後才中的秀才啊!眼前,這個看起來跟她們一般大的小公子,就是秀才了?
「誰是賣肉的?」
一聲粗喝,打斷了眾人的靜默,紫蘇連忙上前,對那走出來人長得精瘦嗓門卻粗得可以的婆子笑瞇瞇的喊了聲:「嬸,我是。」
陸婆子因著廚房忙得兩腳不著地,還要跑這來看什麼野豬肉,心頭很是不喜,但在看到紫蘇笑瞇瞇的眼時,心頭的不喜便少了三分,蹙了眉頭道:「拿來我看看。」
「哎,」紫蘇連忙從竹簍裡取了一塊斬好的排刀肉遞了上去,「嬸,您看看。」
多話也不說,只管規規矩矩的站在陸婆子手下,笑容滿面的看了陸婆子。
陸婆子拿在手裡左右打量一番,又放到鼻前聞了聞,回頭一邊忙著的邱管家,「邱管家,是野豬肉,還挺新鮮的。」
邱管家便放了手裡的事,走了上前,指了兩個竹簍道:「都抬進去吧,陸婆子你過過稱後,帶她們去帳房那結帳。」
「那,價錢……」陸婆子看向邱管家。
邱管家便看向紫蘇娘倆,「這肉你們打算賣多少錢一斤?」
陶大娘看向紫蘇,紫蘇便笑了道:「叔你看著給吧,我們也不知道價錢。」
陸婆子聞言,不由笑道:「你這丫頭到實誠!得,就照往常的價,三十個銅板一斤怎麼樣?」
「行,嬸。」紫蘇脆聲道:「嬸,我幫你背進去。」
話落,招呼陶大娘,「娘,我們把肉給嬸送進去。」
「哎。」
陶大娘樂得嘴都合不攏了,柴老闆那才二十個銅板,這裡三十個銅板全要了!真是……一時間高興的連話都說不出來。
「菊花,你在那邊等等,我們馬上出來。」陶大娘對菊花道。
「哎,嬸,我知道了。」
這邊廂,紫蘇背了竹簍目不斜視的跟在陸婆子身後。
陸婆子眼角的餘光將娘倆的反應都收入眼底,心裡暗暗的點了點頭,邱家芙蓉鎮四里八方都是有名氣的,便是縣裡的縣太爺也要給幾分面子。往常也有那小門小戶進進出出的,一個個的眼珠子便恨不得能將這屋裡的東西搬走。不想,這娘倆,到是識趣的!
屋子裡,洗菜的,洗盤子的燒火的,擠擠挨挨的都是人,紫蘇和陶大娘乍然來到這裡,感覺連落腳的地方都沒。但不論誰看過來,紫蘇都給她一個大大的笑臉。
「哎,這哪來的小丫頭,笑得可真甜。」
「可不是,這小丫頭長得可真秀氣。」
眾人你一語我一言的議論起來,紫蘇害羞的低了頭,也不言語,也不扭捏,反正你們說你們的,她聽她的。
「好了,都幹活去。」陸婆子走了進來,指了兩個離得近的婦人,「你倆過來把這肉過過稱。」
兩竹簍子裡的豬肉過完稱後還有三十來斤,按三十個銅板算,那就是將近一兩銀子啊!只把個陶大娘喜得兩眼都成了一條縫,見人就低頭哈腰。
「走,丫頭,跟我去結錢吧。」
陸婆子喊了紫蘇往外走,紫蘇扯了把傻呵呵的陶大娘,緊緊的跟在陸婆子身後。
「丫頭,你們是哪個村的啊?」
「嬸,我們是陶家村的。」
「陶家村?」陸婆子想了想,點頭道:「那裡離這鎮上可不近。」
「是啊,我跟我娘雞叫頭遍就起來了。」
「可累著了吧。」陸婆子嘖嘖歎道:「咋不叫你爹和兄弟來呢?」
「我爹沒了,我弟弟還小。」
陸婆子步子一頓,目光撩過紫蘇和陶大娘,搖了搖頭,臉上生起一抹同情,指了遠處的月洞門道:「過了那道門,就到了。」
「嬸,小公子將來一定是個大富大貴的人。」
陸婆子笑著嗔了紫蘇一眼,輕聲道:「好了,好了,這些好話啊,今天聽得耳朵都起繭子了,你就是不說,我也不會少給你一個子兒。」
紫蘇被陸婆子看穿心思,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一行人走到月洞門,正要往裡走,不想卻自裡走出幾個身姿如松,眉目甚是風流韻致的輕年男子,這些人裡猶以那襲天青色的身影最為矚目,似青青翠竹立於松柏之間,又似瑰麗重彩的油墨畫間突然逸出的丹青國色!雅致而內斂。
「大公子!」
陸婆子一聲驚呼,連忙低眉垂眼的站到角落,紫蘇與陶大娘緊隨其後,貼壁而站,大氣也不敢出。
而這群言笑晏晏的公子爺也渾似不曾看到幾人,自是說說笑笑而去。便在紫蘇長長的鬆了口氣,抬起眉眼時,不想卻對上一對溫暖如玉澈淨如月的目光,見她看過來,邱燕竹唇角微翹,收了目光,掉頭而去。
紫蘇斂下心頭的狂亂,便在剛才,她幾乎以為是燕竹也穿越而來,但當她看到那漆黑的眸中淡淡掠過的一縷同情之色後,她恍惚回神,那不是她的燕竹,那只是一個與燕竹長得有些相像的男子罷了!
「快進去吧。」陸婆子在一邊催促道:「趁著這個時候,帳房空,不然等會還不知道等到什麼時候。」
紫蘇與陶大娘跟了進去,帳房聽了陸婆子的話,翻開一本冊子將名頭添了上去,這才打開一邊的箱子,拿了一弔錢出來,將多餘的扣了下來,其餘的遞給了陸婆子,陸婆子又給了陶大娘,「可要點點?」
「哎,不用了,不用了。」陶大娘連連對著帳房彎腰作揖,道著謝,「謝謝您,有勞您了。」
年逾花甲的帳房頭也沒抬,探手取了一側的青枝纏花杯啜了口茶,擺手道:「下去吧。」
紫蘇和陶大娘連忙跟在陸婆子身後退了出去,紫蘇扯了陶大娘的袖子,輕聲道:「娘,你拿五十個銅板給我。」
陶大娘犯疑道:「你要銅板幹什麼?」
紫蘇眼瞅著園子裡人來人往,也不多說,伸手逕自去陶大娘背簍裡抓了一把錢出來,待到了人少的地方,緊走一步,追上前面的陸婆子,「嬸,這個給你買糖吃。」
「哎」陸婆子才回頭,紫蘇已經將那一把銅錢塞進了她袖籠,「嬸,不多,是我和我娘的心意。」
「這丫頭!」陸婆子笑著拍了拍紫蘇的頭,「可真是玲俐的。」末了,又仔細打量了紫蘇幾眼,輕聲道:「你想不相來府裡做丫鬟?我們小公子跟前正想添兩個聰明伶俐的小丫鬟,我看著你挺喜歡的,你要是想來,我就去跟太太說說。」
做丫鬟?!紫蘇搖了搖頭,賠了笑臉道:「謝謝大娘,可我家裡還有弟弟妹妹要帶,我娘身子又不好。」
「這樣啊!」陸婆子惋惜的歎了一聲道:「可惜了,一年有兩套四季衣裳,還有半弔錢呢!」
紫蘇便也跟著做出一副好可惜的神色。
「別難過,等你弟弟妹妹再大些,嬸再給你留心留心。」
「哎,謝謝嬸。」
陸婆子喊了小丫鬟上前,道:「你送她兩人出去,今天府裡事忙人多,別亂走。」
「哎,嬸,那我們走了。」
紫蘇再三謝了陸婆子,這才隨同陶大娘跟在小丫鬟身後走了出來。
到得大門口,菊花遠遠的見了,迎了上來,往裡看了看,輕聲道:「都賣了?」
「賣了!」陶大娘笑呵呵的上前,拉了紫蘇道:「二妹,我們去扯幾尺布,再買點棉花,回頭好給你們做身冬衣。」
菊花看著笑得合不攏嘴的陶大娘,又看了眼同樣笑得眉眼彎彎的紫蘇,眸子微黯,但下一刻,那抹黯然卻又被她極好的掩飾下來。
「嬸,我領你們去,我知道哪家的棉花便宜。」
「哎!」陶大娘應了道:「菊花,這鎮裡你比我們熟,嬸聽你的。」
菊花笑了笑,上前挽了陶大娘的手,對紫蘇道:「走,你們還要趕回村呢,別耽擱了。」
扯了二匹靛藍棉布,又買了二斤棉花,紫蘇看了看天,對陶大娘道:「娘,我們回去吧,回頭晚了,三弟和四妹又要擔心。」
「哎,這就回去。」陶大娘看了街角賣糖葫蘆的,對紫蘇道:「二妹,你想不想吃糖葫蘆?」
紫蘇搖頭:「我不吃,給三弟和四妹帶兩根回去吧?」
陶大娘點了點頭,看了眼一直跟在身邊的菊花,對紫蘇道:「給菊花也買根。」
「我不用,嬸。」菊花連忙推辭。
紫蘇笑了道:「菊花你陪著我們走了這一天,吃根糖葫蘆就當是辛苦費吧。」
「哎,鄉里鄉親的,這麼客氣幹什麼。」
紫蘇卻是不由分說的,買了三枝糖葫蘆,愣是塞了一枝到菊花手裡,「吃吧,可甜了。」
菊花笑了將糖葫蘆放進手裡的籃子裡,對陶大娘和紫蘇道:「去我家坐坐吧,喝口水,認個門,下次有事也找得著。」
「哎,不用了!」紫蘇想起那個目光如狼的漢子,擺手道:「下次吧。」
「還什麼下次吧,這次遇上就巧了,下次誰知道是什麼時候。」不由分說,菊花便挽了陶大娘朝自家走去,一邊回頭對紫蘇笑道:「紫蘇,你不去,是怕我把你賣了,還是怎的?」回頭對身側的陶大娘眨了眨眼道:「有你娘在,我就是想賣你,也賣不了啊!」
紫蘇還想再說,可眼見著陶大娘被菊花半推半哄的帶了往前走,只得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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