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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21第一百二十章 文 / 木璃

    該怎麼處置王氏的肚子?

    賈敬臨走前扔下的一句話,叫原本還怒氣勃發快要爆炸開來的賈母和賈政怔了一下,怒氣瞬間消弭下去,臉色也多了幾分凝重。

    王氏的肚子裡的孩子並不是什麼大問題,對於這個給他們帶來巨大的根本無法彌補的損失的孩子,賈母和賈政心裡沒有半點慈愛之心,賈母或許還在意這是不是個孫子,賈政則是直接恨不得他(她)根本不要出現才好」「。

    兒子?他還有賈珠,他不需要再多出這麼個不合時宜的孩子!

    如果不是王氏背後的王家,賈政早就一碗墮胎藥解決了這個孽障……

    而問題,恰恰就是王家。

    便是往日,有著賈代善在背後撐腰,賈政對上王家的時候,少不得也要矮上一截,不為別的,誰讓賈政一直都有求著王家?

    想要王家支持他幫著對抗賈赦:想要王家能為他在官場上多開拓些脈絡,日益高昇的王子騰能為他帶來利益……

    有求於人,不論什麼時候,總是難以直起腰來的。

    現在賈代善沒了,賈政就要要依靠著王家了。尤其經歷了現今的這一場分家大劇,賈赦已經擺明車馬是要跟賈政賈母拉開距離,以後還要指著他來幫自己,在官場上用榮國府的名義給自己開路,簡直想都不要想。賈政用腳趾頭想都知道,不要說幫他,看到他倒霉,賈赦能抱著肚子笑一晚上,大擺流水席慶賀。

    而人在世上,尤其是賈政活在這世上,總需要有人幫襯,已經失去了榮國府在背後,不論如何,賈政就絕對絕對不能失去王家的支持。

    這一來,就使得原本簡單的事情變得複雜起來,不想要王氏肚子裡的孩子,絕不能採取任何強迫的手段,一定要王氏心甘情願才好。

    可一個母親,能輕易放手自己的孩子嗎?不是虛無縹緲的什麼母愛感情,賈母賈政都知道,這些年,王氏一直想要第二個孩子,不論男女,大宅門裡,只有一個兒子,遠遠是不夠的。

    賈政是男人,大概只當王氏是羨慕張氏有兩個兒子,但是賈母是女人,還是在大宅門裡混跡多年的女人,比起一般人,她瞭解王氏更多些。

    這些年,因為王氏遲遲沒有懷孕,賈母給賈政送了兩個丫頭伺候,其中一個已經被賈政提為了姨娘,王氏心裡可不就著急了,要是府裡有庶子出生,她只賈珠一個嫡長子可不夠。更不要說賈璉越長越大,越大越可愛,雖然不如賈瑚讀書上有天賦,卻也機靈可愛,精緻漂亮,賈珠讀書上已經比不上賈瑚了,再加上一個賈璉,王氏便越發顯得不如張氏。這叫一項心高氣傲的王氏怎麼受得了?

    為了嫉妒心,為了鞏固自己的地位,王氏急需一個孩子。而現在孩子來了,哪怕她知道這孩子來的不湊巧,來的時機不對,她能分清輕重懂得取捨,放棄這個孩子嗎?

    賈母賈政心裡都沒有底。

    賈赦近乎、不對,就是在譏嘲他們,捧腹大笑道:「說得好,弟妹這肚子,可真是老大一個難題是不是?二弟,母親?」

    賈政不理他,但顯然賈赦並不想這麼簡單放過他,湊到了他跟前戲謔道:「弟妹上次就小產過,那時候王家可是來大鬧了一場,二弟,你說這次孩子要再沒了,王家會有什麼反應?」

    賈政怫然不悅:「這怎麼一樣?」當初那個孩子或許是王氏受了刺激,他有錯在身,王家來鬧也說得過去,可如今這個孩子來的時機……

    賈赦收起了虛偽的笑臉,冷笑:「自然是不一樣,但若說都是弟妹的錯,哼,怕是王家不會同意吧。」王家可不會叫賈政把所有污水都潑到自家姑奶奶身上,在這檔口懷孕是醜聞,王家會同意拿掉這個孩子,但是他們絕對不會輕易放過賈政,不為別的,要是這麼簡單就饒了賈政,那不是說這次醜聞的過錯方全是王氏?

    瞧著賈政賈母出離難看地臉色,賈赦大笑著,心滿意足地離開了大廳。天黑了,他也該回去用晚膳了,張氏和兩個孩子正等著他呢,他可不能讓他們等久了,至於王氏,關他什麼事?!

    一路好心情地回到自己屋子,賈瑚帶著賈璉站在門口笑盈盈地迎接他,進門去,正中桌子上已經擺滿了豐盛的晚餐,都是他們一家喜歡吃的,他喜歡吃的松鼠桂魚,賈瑚喜歡的四喜丸子,賈瑚喜歡的西湖牛肉羹,還有張氏喜歡的芙蓉蛋。

    賈赦歡喜坐下,張氏也趕了回來,賈赦站起來,讓她坐下,嗔怪道:「怎麼這晚回來?你不知道你身體不好?合該早點回來歇著。」

    張氏享受著賈赦的體貼,臉上的笑意止都止不住,笑道:「你如今倒真是越體貼了。」又道,「我現在身體好多了,心情好,我什麼都好。」

    賈瑚看著張氏那幾乎飛揚起來的心情,笑道:「母親看來心情很不錯。」

    張氏眉眼都帶著笑容:「可不是不錯,我心情好極了。」摸摸賈璉的頭髮,又捏了把他粉嫩嘟嘟的臉頰,對著他嘟起的小嘴跟眼神眼神,張氏歡喜地髮絲都是帶著喜色的,笑聲盈盈道:「我的好孩子,今天可真是讓我狠狠出了口惡氣,我現在啊,都快樂瘋了。真真是什麼氣都出了。」

    賈赦再是大男人不管內宅事也知道張氏和王氏不和,聞言不由道:「怎麼弟妹如今很難過?」

    張氏把賈璉摟進了懷裡,撇撇嘴唇:「她如今可不只是難過,抱著肚子,她眼淚都要流乾了。」

    也該她常常失去孩子的味道。這還是個沒成型的孩子呢,當年她知道賈瑚掉下假山性命垂危的時候,每一刻每一刻,她都膽戰心驚,生怕下一刻就會得到兒子的死訊……現在輪到她要被拿掉孩子,真真是天理循環報應不爽!

    「明知道這孩子保不住,還要垂死掙扎,你們女人……」賈赦搖搖頭,再怎麼樣,王氏肚子裡的孩子時絕對不能生下來了,賈政賈母不說,王家也不容許,賈氏宗族更不可能容忍這孩子。

    張氏淡淡道:「不是我們女人傻,而是人天性就有一種賭性,哪怕明知不可能,還要賭一賭那最細微的一線可能……你們男人不也是?」區別在於女人多數是為了孩子丈夫,情感為重,而男人的賭性,大多在權勢地位,利益為上。不過都是人性罷了。

    賈瑚舀了一勺芙蓉蛋到張氏碗裡:「母親多吃點,高興的事還在後面呢,我看著,晚上嬸嬸那邊,怕有的熱鬧了!」

    賈赦張氏齊齊笑開來,可不是有的熱鬧了?!賈赦下定決心道:「看完了這場熱鬧,怎麼也得趕緊讓人搬出去,一次兩次也就算了,太熱鬧,我也消受不起。」

    寧願少看點熱鬧,日子還得清閒著過。

    張氏瞥了他一眼,給賈瑚賈璉都夾了一筷子菜。熬了這麼多年,她現在才算是熬出頭來了。

    王氏屋裡果然很熱鬧,賈母賈政從前廳回來後直接就來了她這裡。下午張氏說的話就給她提了個醒,這孩子怕保不住,可王氏總還有種奢望,又不是熱孝期間有的,她懷上的時候,賈代善還沒去世呢,怎麼就不能留下這孩子了?

    但顯然,賈母和賈政都不是這麼想的。

    賈母殷殷勸她:「你還年輕,好好調養,以後有的是孩子。這孩子來的時機實在不巧,外人算算時日就知道他是哪天懷上的,這不是拿著把柄往人跟前送嗎?你想想你老二,想想你自己,這孩子,實在是留不得。」

    賈政也是痛心難當:「我也盼著給珠哥兒添個弟弟妹妹,我想了都好幾年了,可如今這時間實在不對。這也是我的孩子,要拿掉他我也捨不得,可族裡敬大哥已經知道了……是我對不住你,你要怪,就怪我吧。」

    王氏淚眼婆娑,不管他們怎麼說,只是哭著道:「難道,難道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我盼著他都盼了幾年了。」

    賈母強忍著不耐煩,依舊勸道:「虎毒還不食子,都是賈家的血脈,若有辦法,我能勸著你不要這孩子?擱以往還能把時日提一提,說是早幾個月有的,到時候催產藥下去,說是早產也能混過去。偏前頭老二去了金陵,世交故友間知道的人不少,根本瞞不過去……」

    王氏的哭聲頓了頓,慢慢聲音小了下來,賈母賈政當她是理解了,只有她心裡知道,自己是多麼悔不當初。她怎麼都沒想到,當初的事情,後果竟然會蔓延到今天,生生害了自己的孩子。

    早知道,早知道會這樣,她寧願看著賈敏生兒育女,也絕不會動那些歪心思。如今倒好,先是害的賈代善對賈政失望了,臨終前都沒留下遺言交代家裡財產,導致了今天分家二房吃虧,後又斷了她的孩子最後一線生機……賈敏簡直就是天生剋她的,遇到她,她就沒好事!她的兩個孩子啊,前前後後,沒的都和她有關!

    王氏一直哭就是不肯答應喝藥,久了賈母也失去了耐心。她今兒受得氣已經夠多了,難道還要在這裡看媳婦的臉色不成?她若懂點事,就該知道這孩子留不得!現在這麼拖拖拉拉的,難道不知道,時間越久,就越可能走漏風聲。不說別人,賈敬要知道王氏肚子裡的孩子一直在,他能高興?族裡出現這麼個醜事,他要生氣起來更對賈政不滿,以後不幫襯老二怎麼辦?

    氣上來了,賈母說話就不客氣,看著王氏亦有所指道:「老二媳婦,你就是不想想自己,也該想想孩子,這孩子生下來,日後可還得見人的,旁人若一見到他就提起他的出生年月,指著他是在祖父病重時候有的,老二媳婦,孩子不好過,你臉上也不好看不是?」

    王氏身子一僵,驀然抬起了頭:「太太這話是什麼意思?」聲音尖銳鋒利,刺得人耳朵不舒服。

    賈母益發不高興,怎麼她現在這是在質問自己嗎?沉下來道:「我什麼意思?我還不是關心你們。你也知道後宅裡的女人有多長舌,這事要是她們知道了,會在背後說什麼,你心裡也有數的不是?這孩子有的時候,你們父親還躺在病床上呢!」

    說著,對著賈政就是劈頭蓋臉的一頓打,怒罵道:「我今兒也是生生忍著的,你個逆子,你不知道你爹身子不好嗎?你不想著多陪陪他,還有這些花花腸子,鬧出這麼多事來,看我不打死你個混賬東西!那時候是你玩的時候嗎!不要臉的東西,我的臉都被你丟光了。說出來我都替你臊得慌。」

    賈母並不僅僅是做戲。與賈代善幾十年夫妻,感情還是有的,如今人去了,生前的一些齷齪也跟著埋葬,賈代善平日的好處反而越發清晰起來。這也就是賈政,她最心疼的兒子,她打捨不得罵捨不得,要擱是賈赦,她能活活打死他!父親都快病死了,當兒子的,還有心思跟媳婦……說起來都糟心。

    王氏心裡也不自在,賈母又是那麼不客氣,當著她的面發作,做賊心虛怕就是如此,王氏越聽,就越覺得賈母那一句句一字字,都是在影射她呢,什麼不要臉混賬東西,都是說的她勾引她兒子呢。

    王氏委屈地直掉眼淚,那時候賈政心情不好,她也是想要安慰賈政,又不是她起得頭,現在全來怪她!難道她就想出現這樣個情況?她也要臉的,這可是她肚子裡的肉呢。誰就知道,喝了那麼久的藥都不起效,那麼一次就能有了?兩個半月的孩子,要打掉,她的身子又得虧下去了。

    賈母並不逼著王氏,只是當著她的面,痛罵著賈政:「等這事完了,你就給我在家裡好好閉門思過。瞧瞧你做的這狗屁倒灶的事兒,你還是金玉堆裡長大的,我給你請了多少先生,教了你多少道理,你隨隨便便就全都忘腦後了?關鍵時候都不知道克制自己,你旁邊人都是幹什麼吃的,也不知道多提醒你,白養了他們……」

    王氏再熬不住,頭一歪,就倒在了床上。

    賈政忙止住賈母,上前查看王氏。賈母上來看一眼,探了探她的鼻息,撇著嘴不在意道:「沒事,就是暈過去了。」恨鐵不成鋼地瞪了眼賈政,才讓人請大夫去了。

    大夫開了藥,賈母賈政又等了會兒,王氏還沒醒來,兩人吩咐下人好好照顧著,先去了廂房談事去了,人一走,王氏便睜開了眼睛,忙忙叫過陪房周瑞家的,讓她去找王老夫人。「便是留不住孩子,也不能讓她們把污水全潑到我身上,你聽老太太說的話,都是我不要臉呢……我絕不能就這麼受了這委屈。」

    周瑞家的點頭匆忙去了,王氏摸著自己的肚子,淚如雨下。她是真的不知道,她都不知道自己肚子裡還有個孩子,如今才知道,這個孩子卻要離開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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