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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16第一百一十五章 文 / 木璃

    賈母暈死過去,無論賈政怎麼喊都醒不過來,眾人忙把她送回屋去請大夫來看,自然,這分家的話題也就暫時中斷了。

    賈敬登上馬車的時候,賈赦在後面一直給他賠不是:「家裡的鬧劇,誰知道驚動了敬大哥,叫您受累了,晚點我過去給你敬酒賠不是。」

    賈敬也沒拒絕:「酒就不必了,喝酒誤事,這會兒的教訓還沒夠你受的?正好我那裡還有今年貢品武夷山大紅袍,咱們哥兒倆好好品品」「。」

    賈赦笑著答應,賈敬放下車簾坐在矮椅上,哀歎半響,都是不省心的。

    回到府里許氏看他面色憔悴好似受了大罪的模樣,忙忙上來親自給他端茶遞水,心疼道:「老爺怎麼累成這樣?榮府那邊的事真這麼難纏?弟妹她……」

    賈敬一口水還沒喝完呢,就聽她嘮嘮叨叨問個沒完,苦著臉道:「夫人,我才回來,好歹叫我喘口氣。」

    許氏白他一眼,嘟囔了兩句,到底是靜下心來等他說話。賈敬休息了會兒,揮退了所有下人,才歎道:「弟妹好好地,沒事兒。」

    許氏又好奇又奇怪:「真的?那怎麼有人說她不好了?誰這麼缺德背後咒人,看我知道了不扒了他們的皮。」

    「誰幹的?哼。」賈敬把玩著手裡的茶盞,嗤笑,「除了咱們那好嬸娘,還能有誰?!做的忒缺德事,今兒我在靖遠侯面前,可真是把一張老臉都給丟光了。」

    許氏吃了一驚:「這是怎麼說的?靖遠侯也來了?你不是說弟妹沒事嘛。」

    「弟妹是沒事兒,她能有什麼事啊?人家是將計就計,設了個套給咱們那嬸娘鑽,虧得我們那嬸娘自詡聰明人,誰都不放在眼裡,如今啊,可是吃大虧了。」賈敬說起這個時,頗有些幸災樂禍,要說賈母啊,平日待他也算不錯,可今兒的做派,可叫賈敬看不慣,她糟心,賈敬也是人,少不得心情開懷。「說來也不能怪恩候惡弟妹,憑誰被逼到那份上也得跳起來掙扎兩下不是?他們再不反抗,命都得搭進去。」

    許氏聽得一頭霧水的,催著賈敬趕緊把話說清楚:「這沒頭沒腦的,誰聽得明白?!」

    賈敬今兒這一遭,心裡也憋著一肚子話,夫妻倆也沒什麼好瞞的,當即把自己今兒的所見所聞都給許氏說了一遍,不無可憐道:「今兒你是沒看見弟妹那樣子,跟平日大相逕庭,瘋了一樣的當著嬸娘的面指桑罵槐,那話叫一個難聽,句句都暗指著她婆婆。往日她敢違逆嬸娘半句?不說別人,恩候就饒不了她。今天倒好,恩候就坐下邊在那兒聽著,屁都沒放一個。」

    許氏拍了他一記:「你說話能不能好聽點,忒粗糙。」

    賈敬笑笑:「不都一個意思,實在是憋壞我了,你不知道當時弟妹沒出來前嬸娘那嘴臉,對著靖遠侯,生怕人家不趕緊跟她斷交一樣,趾高氣揚的,也就是她是咱們嬸娘,靖遠侯大度,要擱我遇到這事,我定是忍不下去的。那德行!」

    許氏搖搖頭:「你跟著發什麼脾氣啊,那太太的脾氣你不知道啊,對恩候和他媳婦,從來都不放在心裡的,張家如今又沒人在朝堂上佔據高位,以嬸娘的脾氣,要客客氣氣的,那才怪了呢。」

    賈敬跟著歎氣:「你說嬸娘到底怎麼想的,同樣是兒子,存周是幼子她多疼點我能理解,誰都有個偏心的不是。可這麼把恩候當成仇人來算計的,我還真鬧不明白,你說都是母子,怎麼就跟有深仇大恨一樣?」

    許氏看了眼他,沒說話。男人是不會明白女人的小心眼的,又是婆婆媳婦之間的矛盾,男人總是理直氣壯的要求媳婦退讓,也不知道媳婦心裡舒不舒坦。也就是賈敬母親早早去了,許氏的日子才能過得這般逍遙,否則,那也是台大戲。賈赦雖然是賈母的兒子,可從小長在賈母天敵老國公夫人那裡,沒長在身邊,縱然親生兒子也得差一籌,更不要說老國公夫人和賈母在檯面下水火不容的關係,女人大多心眼小,老國公夫人死得早,賈母心裡的氣沒出發,可不就發洩在了賈赦身上。日子久了,母子情分更淡,為了心愛的小兒子,犧牲個不喜歡的長子又算什麼。

    賈敬自然不知道許氏心裡的想法,歎息了好一陣,很是同情賈赦和張氏:「這一對對嬸娘一直也很孝順,如今實在是被逼的沒辦法了。早前我去的時候,恩候坐在屋裡,整個人都頹廢下去了,說起嬸娘來,真真是心若死灰。你說嬸母,也真是作孽,把好好的人都給逼壞了。」

    許氏跟張氏交情好,也有心幫幫他們,就笑道:「老爺不是最擔心他們壞了賈家的名聲,怎麼這會兒倒為他們抱不平了?」

    賈敬便道:「家族名聲當然重要,可大家都是血脈骨肉,我也是看著恩候長大娶妻的,他們現在日子過成這樣,我心裡多少也不好受。」歎惋道,「好好的一家人,弄成這樣……」對賈母,真真是滿心不待見,這個嬸娘啊。「你讓廚房準備點飯食,恩候今兒晚上要過來的。」

    許氏奇怪道:「不是說嬸娘病了,小叔能抽得出身來嘛。」

    賈敬白眼她:「你平日不挺精明的,怎麼現在犯糊塗?今兒大家就差那麼一層就撕破臉了,嬸娘還不定是真病假病呢,恩候能去照顧她?弟妹怕都不願意呢。」許氏想想也對,要自己遇到這情況,怕也不樂意去,不定賈母還不想賈赦戳在她眼前添堵呢。

    正想著,又聽賈敬說道:「恩候前頭放下了狠話要分家,我是族長,他能不來找我?」

    許氏這會兒是真驚住了:「老爺,你先投可沒說提這茬啊,恩候要分家?怪道嬸娘氣暈過去了。」

    賈敬淡淡地道:「分了也好,省得這麼多事。」

    這倒是,榮國府兩兄弟鬧成這樣了,以後定是不能齊心協力的,那還不如早早分了,大家各過各的日子,也舒坦。不過……

    「嬸娘還在呢,分家?哪那麼容易!」

    晚上賈赦帶著滿身憔悴來了寧國府。賈敬沒叫別人,偌大一個小花廳,就只擺了飯菜,看到他進來,招呼他坐:「什麼都別說,就你這樣,一天沒休息吧?先吃飯,吃完了咱們再說。」

    賈赦看著滿桌子飯菜,都是清淡滋補的,知道必是許氏特意吩咐了菜單讓廚房做的,也不客套,坐下來拿起筷子就吃。桌上沒有酒,賈敬說不喝酒果然沒就沒準備酒水,賈赦渴了就喝湯,大口吃肉大口扒飯,前前後後用了四青瓷小碗米飯,掃蕩了半桌子菜,才拍著肚子說飽了。

    賈敬先頭還陪著一起吃點,後來被賈赦吃飯的兇猛勁兒嚇到了,乾脆撂下了筷子看著他吃。越看眉頭皺的越緊,等到賈赦用完飯漱過口拿著茶慢慢啜飲著,他擰著眉問:「怎麼餓的這麼厲害,你府裡飯菜不和你口味?」

    賈赦擺擺手,大咧咧笑道:「敬大哥你不用忌諱,直接問就是。我好幾天沒好好吃頓飯了,心裡老惦記著事兒,沒胃口。昨兒一天就喝了碗湯,也怪,到先頭事情攤開來前,我還真沒覺得餓,這到了你府裡,看見滿桌子菜,我才覺得餓得慌,讓你見笑了。」

    賈敬卻笑不出來,怎麼也是自己看著長大的堂弟,小時候還帶著一起玩過,大家年紀差的大,自己那真是當成親弟弟疼過一陣的,如今倒好,被生母折磨成了這幅樣子,看著倒像是不在意,可賈敬分明在對方眼底看到了受傷。

    賈赦怕到最後一刻都指望著賈母能護一護他,別對他這麼涼薄……可惜,賈母到最後還是叫他失望了。

    賈敬領著賈赦去了自己的小書房,點著上等無煙的白蠟,燭火輝映下,賈敬慢絲條理的煮水,洗茶,熱杯……賈赦也不說話,靜靜看著賈敬泡茶。

    茶香慢慢四散開來,綿長的香味吸進肺腑間,當真整個人都輕快了起來。

    賈敬慢慢喝光小盞裡的茶,賈赦還是沒說話,心裡讚了聲賈赦終於學會沉住氣了,又是悲歎他這番進益,卻是叫生母逼著成長的。

    「確定了嗎?」滿室寂靜裡,賈敬問賈赦,「嬸娘定是不肯善罷甘休的,你真鐵了心要分家?」

    賈赦重重點頭,也不囉嗦,乾脆利落道:「這分家,我是分定了。大不了所有家產我和二弟五五分,我只要分家。」

    賈赦是榮國府襲爵人,按禮長幼有別,榮國府家產他能分得七成,賈政能有三成就很不錯了,如今賈赦願意五五分,已然是下了血本。

    「上有高堂就要分家,恩候,你知道這有多不易?」賈敬並不是在故意刁難賈赦,想要他打消分家的主意,他只不過是在陳述事實,「叔叔才去不久,你就要分家,嬸娘要鬧起來,外頭人少不得在背後說閒話嚼舌根,這個,你想過沒有?這次你和弟妹也算是有驚無險,有些事,還是要多忍。」

    賈赦沉默了會兒,感激地說道:「敬大哥的話有道理,弟弟我知道。自來最先提出分家的,都得被人戳脊樑骨,我明白。做人得孝順父母,我也沒想做逆子。要有別的辦法,敬大哥,我也不想分家,真的……忍字頭上一把刀,可敬大哥,現在這把刀,刀尖已經抵在我胸口了,我再不想辦法,刀就得捅進我心窩子裡去了。敬大哥,再忍下去,我就活不了了。」

    賈敬少不得冷聲道:「你怎麼會活不了?今兒你和弟妹聯合起來唱的這出大戲,可叫我白白丟了不少人,演得多活靈活現啊,嬸娘當時就快栽下去了。」

    賈赦苦笑:「俗話說平生不做虧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門。我母親當時那樣子,你看了,就沒點感觸?」賈敬被問了個啞口無言。賈赦又執起茶壺給賈敬滿了一杯,低下頭歉然道:「今兒真沒想到敬大哥會來,叫敬大哥忙了一天,還得跟著我們一起操心憂神,我在這裡以茶代酒,給大哥賠不是。敬大哥你大人大量,就原諒我這次。」

    賈敬意味不明地看著他:「你不知道我今天會去?」

    賈赦毫不閃躲地回視他的眼神,鄭重道:「我也是好面子的,家醜不可外揚的道理,我明白。我從來沒想過,把家裡那點事鬧得人盡皆知,族人背後指指點點。」

    那這麼說,還真不是他們放出的張氏不好的消息好引他過去壓制賈母的?但除了他們,還能有誰這麼算計他?今天白白被人當了搶在榮國府白忙活了一天,勞心勞力,賈敬滿肚子不痛快。

    賈赦完全沒有掩飾自己的不高興,道:「我家大奶奶身體不好,喪禮後家裡的大小事就由太太和二弟妹管著。當時所有人都以為大奶奶真不行了,再沒人想到她能起來,消息傳出去,您過來責問我,您說,最後誰得到最大的利益?」

    賈敬設想了一下賈赦的猜測,如果張氏真不了,對賈赦這個鬧出了大醜聞的堂弟,他定是怒極於心的,甚至可能拿族法來懲處賈赦,賈母本就有心收拾賈赦,到時候賈赦絕討不了好去……賈赦倒霉,得力的是誰,可不就顯而易見了?尤其,現在主持中饋的人,就是賈政的妻子……

    「這對夫妻兩,也算是用心良苦了。」賈敬氣得笑起來,說道。

    賈赦連連苦笑:「要一家人一起和樂融融,我吃飽了撐著要分家。敬大哥,你是族長,還請你幫我在長輩面前多說說好話,我是恨不得趕緊分出來,好一家四口趕緊調養調養身子。孩子他娘現在身體越來越差了,瑚哥兒看著也越來越瘦了……」

    賈敬尤有些猶豫:「可嬸娘……「

    賈赦笑笑,並不在意他的遲疑,只道:「敬大哥,父親出了殯,徐大學士已經幫我托人在宗人府求了信兒,很快就會有人把禮部呈上的榮國府襲爵的折子遞上去,大學時也說了會盡力幫忙。我的爵位定是沒有問題的,徐學士說,最少也是一品將軍。」

    賈代化當年降級襲爵,就得的一品神威將軍的名頭,賈赦如今也能襲個一品將軍爵位,那豈不是說皇帝對榮國府對賈赦並無惡感?賈赦要真能順利襲爵,再有徐大學士靖遠侯這些助益,自己倒是不好再袖手旁觀了。

    賈敬少不得問道:「聖旨大概多久能下來?」

    賈赦自信道:「最晚不過五天。」抬頭望著賈敬,「若我真襲爵繼承了榮國府,敬大哥,日後我們兄弟,還要多多幫扶才是。」

    賈敬舉起茶杯,大笑:「這是自然!我們親堂兄弟,正該互幫互助!」

    兩茶盅碰在一起,清脆作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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