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赦這次確實沒有叫張氏失望,不幾天,就查到了各家族裡的不對來。(.)
「父親雖然沒說,可我派了人去看著敬大哥,敬大哥如今跟史家的人還有石家走得極近,我派出去的人跟了兩天,他們都會面了三次。還有四國八公的其他幾家,全都氣氛凝重,我讓人去找劉二郎,陳三郎喝酒,可他們都推脫了……看著,是家裡不讓隨便出來……」賈赦凝重地告訴了張氏,想到這些天查到的一串串反常肅穆,不無憂慮道,「這些事,太過紛雜,瑚兒正病著,還跟他說這些,怕不好吧?!」
瑚兒還小呢,在宮裡不好好安心靜養,跟他說這些,不是添亂嗎?他再聰明,也就是個六歲孩子,能知道這許多?沒得浪費了時間精力去白操心這許多,還不利於身子修養。
張氏還能不知道賈赦的想法,無非是認為賈瑚年紀小不懂事。其實張氏心裡也不覺得賈瑚年紀小小,能懂那麼多外面的事。他能知道家裡的紛爭,幫著她,幫著賈赦出謀劃策,已經是了不得了,至於外面朝堂上的紛爭,他能懂什麼?
可,這是賈瑚自己提出來的要求啊。她還陷在宮裡,生著重病是生是死都難以斷言,身邊甚至沒有個親人在的兒子自己提出來的要求啊,她,怎麼能拒絕?
「大哥找的人,一共帶了三次消息出來。」張氏拿著筆快速用蠅頭小字將賈赦得來的消息一一謄寫在紙上,埋著頭只低聲道,「每一次,瑚兒總說自己很好,有太醫看診,宮人伺候,喝了藥,身體好多了,身上的水泡擦了藥也不很癢,只等過些日子徹底好了,就回來給我們承歡膝下。」一滴水滴掉落在紙上,打花了剛剛寫就的小字,墨色暈染開來,看著是補救不了了,張氏直接扔了不用,重新又拿了一張紙,重頭開始重新寫起來。
賈赦坐在椅子上,看著茶杯裡裊裊冒起的白煙,沉默著沒說話。張氏的聲音已然哽咽了,重重吸口氣,半晌,才擲地有聲道:「不管旁人怎麼看怎麼說,這會兒,就是瑚兒要天上的月亮,我也懸賞天下給他想個法子出來!」停頓片刻,又細聲低低說道,「他在宮裡,要能有點事做,也是好的。」
四四方方的那麼一小塊地方,重兵把守禁止出入,每天還要跟病痛抗爭。能多想想旁的,總好過每日渾渾噩噩。
賈赦再不說話,見張氏還在奮筆疾書,放下了茶杯,拿起墨條,仔細給她研起墨來。張氏瞟了他一眼,低頭接著寫道:「……家中一切安好,勿需掛念,只盼你早日康復,一家團圓,再無他求!」
賈瑚韓昹自搬進了徒宥昊處,吃住一起,果然待遇比之以前好了許多,那些宮女太監怎麼也不敢給徒宥昊送冷飯冷菜冷藥來,免得到時候徒宥昊有個什麼,累得他們一起死,倒是便宜了賈瑚韓昹,每日裡總算也能吃上熱乎乎的飯菜了。
便是吩咐宮人做事,徒宥昊開口說話,也是比他們好使了許多。藉著這機會,賈瑚韓昹乾脆便讓人著重把西廂房正房仔細清掃了一遍,兩張軟榻一起放在了徒宥昊床左側,三個人,可真是坐臥一處了。
人聚在一起,那話自然就多了。偏韓昹對徒宥昊心裡藏著病,並不待見這位主子,沒事輕易不與之說半個字,只挑著賈瑚絮叨,誰也不是傻的,還能看不出他是存心的,徒宥昊氣得臉色漲紅,偏又礙著賈瑚手裡的消息,氣得半夜說夢話都是咬牙切齒的。
還是賈瑚存著息事寧人,同住一處不好鬧得太僵的想法勸了韓昹暫且把過往的恩怨放一邊,先過了眼前的難關,這才讓韓昹勉強壓下了不滿,不再刻意孤立徒宥昊了。
只是徒宥昊氣量也不很大,韓昹雖然是退了一步,可這梁子也結下了,面上沒怎麼樣,話裡可沒少夾槍帶棍的。
賈瑚去門口拿侍衛扔進來的書信的時候,安義就在他身邊守著,幫著看風。如今這瓊芳殿偏殿雖是被隔離了,還算安靜,可要讓人瞧見在宮闈內私遞消息,那多多少少也是個把柄。皇帝心情好了自然輕輕揭過,要擱著他心情不好,從重處罰,那就不好了。賈瑚看準了安義在宮裡過得窘迫,許了他五百兩銀子,安義便跟著他盡心辦差了。
拆開信件快速掃了一遍,賈瑚心裡有了數,對著隔了三丈遠的侍衛笑道:「多虧了趙大哥您,還要勞煩您稍等。」打開了帶來的筆墨袋子,快速寫了封信,扔給那趙侍衛,懇切道,「這一路,可是辛勞趙大哥了。」
那趙侍衛嫌惡地用帶著手套的左手撿起了那封信,用張油皮紙抱起來放進懷裡,不耐道:「行了,我個粗人,當不得賈公子客氣,那人錢財為人辦事,這是規矩。要公子沒什麼事,我便先走了。」
賈瑚也不生氣,依舊笑道:「沒有旁的了,近來瞧著這偏殿看守的人越來越多了,想來定是事忙。趙大哥只管忙,不耽誤你了。」
話音落地,那趙侍衛嘀咕了兩句:「最近可不是忙得腳不沾地的。」看了眼賈瑚,眼神裡頗有些不滿,「沒得還來幹這種跑腿的活兒。」說完掉頭就走,毫不客氣。
對此,賈瑚也不以為意,收了信,面色自若的往回走。倒是安義,暗暗打量了賈瑚的神情,眼神平和呼吸平緩,果不是生氣的模樣,尋思著,要不就是賈瑚這肚量,著實寬闊。要不,就是他如今落難無可奈何,打算事後秋後算賬。安義心裡琢磨著,也不知道賈瑚到底是哪一種想法。
正出神,賈瑚卻突然問道:「安義,這些天,你有沒有聽人說起,宮裡的事?比如說,其他幾位皇子殿下和公主殿下的病情,皇上如今都忙些什麼?」
安義自嘲的笑了笑,弓下腰:「我的賈公子,您這問的,奴才不過是一個小小的粗使太監,擔著最低等的灑掃活計,如今又在這偏殿裡,哪能知道這許多事?更不要說,皇上的蹤跡了。打探帝蹤,這可是大罪。」頓了頓,復又壓低了聲量,道,「不過奴才們這些下人多少也能聽到些事,外面送飯的小太監就曾嘮叨過幾句,說是幾位殿下如今用飯不多,御膳房裡的藥膳每天都在做,這些天,做的都是發散去毒的藥膳。」
發散去毒的?這就是說還在發燒,皰疹也沒完全凝漿,毒素還沒完全發散出來?賈瑚心裡有了數,往懷裡掏出了一個荷包隨手扔給了安義:「這是賞你的。」
荷包是舊的,大紅綾羅的底,一面上繡著五子採蓮蓬的圖案,一面用金絲銀線繡了平安康健四個字。繡工精緻,用料講究,拿出宮外去賣,也值個三五兩銀子。安義接過手裡,粗糙長著老繭的手摸過一遍就不敢再亂動,生怕那粗繭勾破了那絲去,忙不迭把荷包收進了懷裡,笑著問道:「公子爺可還有什麼吩咐?」
賈瑚搖頭:「你去看著那飯菜,什麼時候送來了,就趕緊拿過來。」
打發走了安義,回到屋裡,韓昹坐在榻上,臉色漲得通紅,徒宥昊則坐在自己床上,滿面得色,賈瑚不用問都知道,這兩人怕又是吵了嘴,而且定是韓昹吃了虧,徒宥昊贏了。暗自無奈,自己也是倒了大霉了,偏這落難了,居然跟兩個孩子綁在了一起,這般輕不得重不得,說不聽勸不進的,忒的煩死人。
看見他,徒宥昊忙問道:「怎麼也,賈家又給你送信了?說了什麼沒有?」其實徒宥昊一開始並不相信賈家能給賈瑚傳遞外面的信息。本來,便是嫡長子又如何,年紀這般小,哪家大人會把這樣重要的事告知給個孩子?沒成想,賈瑚竟果真拿了張氏送進來的信給他看,說了如今徐家賈家張家都在尋找治天花的偏方,還說了些如今宮裡其他幾位皇子皇女的情況,皇帝的心情……不致叫三人悶在這小天地裡,成了睜眼瞎。
賈瑚把信遞給了殷切盼望的兩人,臉色卻不大好,說道:「如今外面可是風雨欲來,人心惶惶了。好些人家都禁止了子弟外出,生怕這檔口惹出事來煩擾了皇上……幾位殿□上的病症也沒減輕,看來,還是不好。」
徒宥昊把信往韓昹方向一扔,也不理氣急的韓昹,幸災樂禍道:「往日還說我那兩位皇兄如何文武雙全,現如今,一樣得天花,我還生龍活虎有力氣和你們說話,那邊他們反倒不好了。哼!」很是不屑的模樣。
韓昹瞟眼他,反駁說道:「大抵我們是病症輕些吧。到底咱們份量輕,就是下黑手,也不至於針對我們,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幾位殿下,怕才是那幕後之人最為針對的對象才是。」擺明了是說徒宥昊地位不高,想害他的人都沒把他放在眼裡。
徒宥昊氣結:「同是皇子,要那幕後黑手真想害父皇子嗣,還能留下我?我與皇兄皇弟皆為父皇血脈,難道害我們,還要分個輕重?」
韓昹只無辜道:「這可難說。」
徒宥昊咬咬牙,正要發脾氣,眼角餘光瞄到賈瑚沉吟著也不知道在想什麼,硬生生忍住了將要出口的喝罵,問賈瑚:「你在想什麼?是想到什麼了?」
賈瑚看眼他們,微有些遲疑,可徒宥昊一再追問,便不再隱瞞,只懷疑道:「我只是被你們一說,才想起來,我們雖然得了天花,可病症卻不如聽說的那樣嚴重,甚至還能活動一二,如今雖還有低燒,精神頭卻很好……我聽說,有些人見喜,整個人躺在床上,都是昏迷的……」
韓昹點點頭:「可不是,我也是這麼聽說的。」他那得了天花死掉的庶出堂兄,當時就是昏迷著不省人事。
賈瑚便看著他們:「那為什麼,我們得了天花,病症反不嚴重?」還不是一個人,是三個,三個人都還能說能走的。
賈瑚突然懷疑起來,他們,真的是得了天花嗎?要不是,那又是什麼?
這背後,到底是誰在操縱著這一切?
作者有話要說:這一情節過後,就是長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