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水齋的水文先生在京裡也算是鼎鼎有名的一個。
水文先生本姓冷,京裡最有名的古董行靜水齋就是他一手經營的。滿京裡的人都知道,要想買到最好的古董字畫,只管往靜水齋裡去,總不會叫你失望而歸。水文先生的眼力更是非凡,那些個要有貨不辨真假,請他去看一看,就都知道了,是古董界裡備受推崇的一位。
要說這也就罷了,不過是一門技藝而已,古往今來,技藝爐火純青單倍埋沒眾人之中的也不是沒有。水文先生受人稱道的地方就在於,這位不但於金石一道有其獨到之處,其出身也是驚人!
冷家在前朝時最興旺發達時期,滿門男丁成年者,個個身有官職,最高者冷家老太爺位列三公,家中還曾出過貴妃娘娘,滿門顯貴,鮮花著錦。可惜後來漸漸衰落,到前朝末年,已經是日薄西山。
也是那代家主有些眼光,知道天下大勢已亂,前朝必不能保,便帶了全族人來投奔太祖爺,為表誠意,把家族產業三分之二都獻了出來。不過可惜,冷家雖然大出血了,可那時候,太祖皇帝已經有了一定根基,並不缺這些銀錢,雖收下了冷家,卻並不怎麼重用。直到水文先生的叔父,在一起與太祖征戰時,以自己的身子擋住了射向太祖爺的箭矢,一命換一命,救下了太祖爺,太祖爺封賞之下,冷家這方慢慢又起來了。
等及先帝時期,冷家也是人才輩出,水文先生的大哥也是常在軍伍,戰功赫赫,被封明威將軍,鎮守一方,手握實權,把冷家的風頭愈發往上推了一層。
這水文先生是冷老爺的老來子,與他威名赫赫的大哥相差了整整十八歲,自小便是嬌生慣養,不耐煩官場上的事,倒對這古董字畫頗有興趣。那冷家自然是不同意的,硬逼著他讀書科舉,只說考中了,便由得他玩這些。
水文先生有了動力,倒真認認真真準備了科舉,倒的那一年科舉考試,榜上有名,還是前十幾的好名次。彼時還是太祖當政,看到他,想到了冷老爺子,官職沒授予,卻下了道指婚的旨意,將他與當時的七皇子如今的慶王爺的庶出女兒當時的安蓉縣主現今的安榮郡主拴在了一起。
說來也是水文先生有福氣,那安蓉縣主自小嬌生慣養,卻並不是個不通情理的,又自小在皇城長大,並不希望出嫁以後還跟權力場糾纏不清,水文先生不願出仕做官,只想把玩古董字畫,卻是正合了她的心意。乾脆把嫁妝裡的玩器也舀了出來,夫妻兩一起研究,感情卻是越來越好。
有安蓉縣主撐著,冷家也不能再強逼水文先生,沒奈何,也只能由著他去。後來水文先生開了靜水齋,也不是真的只做買賣,反而是藉著這地兒常常舉辦金石宴,邀請志同道合之輩一起賞玩古器交流心得。幾十年下來,靜水齋成了京城首屈一指的古董店,水文先生的金石宴規格也越來越高,非地位高名氣大者不得進入,當然,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京城腳下,權貴眾多,總有抹不開情面的時候,若有人願意保薦,還是能進去瞧一瞧的。
賈赦從小跟著老國公夫人長大,老國公夫人把賈赦當成了心肝寶貝一樣寵著,什麼好東西都往賈赦屋裡搬。老國公夫人一路跟著榮國公走來,府裡多少好東西在她手裡,對賈赦她是毫不吝嗇,不管多金貴的東西,賈赦想要她就給。老國公夫人又是跟天下所有一夜暴富的人家一個想法的老夫人,只恨不得什麼都用最好最貴的東西,什麼東西貴重,就用什麼,對賈赦這個寶貝金孫,自然也是如此。可以說,賈赦那從小就是在珍寶堆裡長大的,屋子裡隨便一件擺設舀出來可能都有著百年的歷史。久而久之,賈赦的眼光就毒了。
等到後面老國公夫人去世,賈赦的待遇一瞬間從天堂下降至地獄,許多好東西也被賈母找了些借口舀走,最後擺進了賈政的屋裡。賈赦傷心難過,就把心思寄托在了老國公夫人留下來的古董字畫上,天長日久下來,倒是對這些東西越來越喜歡了。
對於水文先生靜水齋金石宴,賈赦自然也是垂涎許久的。不過他雖為國公府長子,卻是不受寵說不上話的,交情好的也沒誰有那個份量保他進去,只能讓賈赦在外面眼饞心熱。
這會兒乍然看到水文先生親自給的請柬,怎不叫賈赦激動莫名?
捧著請柬呼吸急促了半響,賈赦放慢慢回過了神來,臉上還泛著欣喜過度的潮紅色,看向賈瑚,賈赦疑問道:「你怎麼會遇到水文先生?還得了這麼個帖子?」手裡一揚那帖子,「你今兒不是去徐大人府上的嗎?」
賈瑚笑道:「說來,這還是師傅幫父親說的好話呢。」
看賈赦一頭霧水,賈瑚便仔細為他解釋起來。
「曾師兄這幾日事忙,不曾來徐府,江師兄前些日子惹惱了師傅,被拘在府裡不讓到處走,江師兄一時找不著人陪著說話,就尋了我來。今日我去找師兄的時候,正巧遇到師兄在把玩一個唐代黑漆古海獸葡萄鏡。」說到這裡賈瑚笑了笑,道,「父親可還記得,這東西您庫房裡也有一件,還帶著兒子把玩過呢。要非這樣,兒子也不能發現不對勁。」
賈赦點點頭,確實是有這麼回事,道:「難道,這葡萄鏡有什麼不對?」
賈瑚點頭:「可不就是?師兄在那裡興致勃勃地說這是他在外面淘換的好東西,費了好些銀子,打算舀來討好師傅,好叫師傅饒了他不再關著他,說得興高采烈的,兒子幾近都不忍心打斷他。」似乎想到了好笑的事,賈瑚眼睛都泛著光,笑道,「只是一想到師兄真把假貨當真舀到師父面前,師傅會發什麼脾氣,兒子想了想,還是很盡責地為師兄指出了那不對勁之處……」說到這裡,再忍不住,「父親不知道,當時師兄氣得臉都鸀了,把那鏡子往地下砸,還踩了好幾腳呢。」
賈赦看賈瑚這般高興,也跟著歡喜,笑問道:「那你師兄可是惱了?」
「可不是,叫著要掀了那賣假貨的攤子呢。」賈瑚忍笑道。
賈赦搖搖頭:「這古玩買賣,向來就是看得眼力,貨物出了還找老闆理論,這可不是古
玩界的規矩。」
賈瑚忙道:「我也這麼說呢,誰叫師兄眼力不好沒看準,怪不得人。」不過當時徐江整個人都焉巴了,看著好不可憐。
「後來下午,師傅叫我過去,水文先生就在那裡,原來這事叫下人傳進了師傅耳裡,水文先生也聽見了,好奇我年紀這般小怎麼知道這些,我就說是父親說的。」聽到此,賈赦呼吸都不自覺放輕了,賈瑚笑笑,接著道,「水文先生很和藹,對我很溫和,問了好些,有些父親以前跟我提過,我就答了,不知道的就沒辦法了。」賈瑚沒說的事,他知道面前的是水文先生先生後,有意地給賈赦添彩,有些問題本事賈赦沒說過的,但賈瑚估摸著賈赦應該知道,就放開了膽子回答,叫水文先生以為賈瑚當真是受了賈赦影響才小小年紀知道這許多,對賈赦的觀感越來越好。
「當時師傅在一邊,還一直說父親的好呢。」賈瑚話題一轉,笑瞇瞇看了賈赦。
賈赦吃了一驚,有些不敢置信:「我?我有什麼好讓你師傅誇的?」
「怎麼沒有?」賈瑚不滿意賈赦這樣的妄自菲薄,道,「師傅說,父親你孝順父母,敬重妻子,慈愛孩子,從不做違法亂紀之事,不比旁的勳貴豪爵子弟仗著家世在外欺男霸女。於金石一道頗有心得……說了好些,我覺得,說的都對!」
賈赦尤自不敢相信,驚問道:「徐大人果真這般說了?」
賈瑚眼睛一鼓:「難道我還能偏你。」
徐渭說的還真沒錯,賈赦雖然對賈政滿懷嫉妒,對賈代善賈母卻是真孝順,否則也不會被錯待了還一直聽話,圍著他們的偏心而難過。至於敬重妻子,慈愛孩子,就更是了。雖也有幾個通房姨娘,可誰家子弟沒這些個?賈赦對張氏感激在心,處處禮讓尊重,對賈瑚賈璉關心愛護,這已經是勳貴子弟裡難得的了。而金石之道,自小玩起來的興趣愛好,賈赦的水平比之一般古董店老闆也不差什麼了。
賈赦這才相信,徐大人竟是這般高看了自己,心頭一熱,越發激動了起來。賈瑚瞧見,又加了一把火,「師傅誇過父親後,還主動問水文先生,說以您的人品技藝,足夠有資格進入金石宴了。好一通說,水文先生就親自寫了這麼一張帖子……父親,你可得好好謝謝我師父!」
賈赦喜得合不攏嘴,直道:「應當的,應當的!」
賈瑚看他喜不自禁,身子都快要飛起來了一般,又說起了一件事:「不過水文先生走後,師傅跟我說起了一件事,我想父親應該要知道。」
「哦?什麼事?」賈赦還沉浸在喜悅裡,根本沒把賈瑚的話放在心上。
賈瑚少不得提高了聲音:「卻也沒有旁的什麼,只是關於二叔的。」提起賈珠,賈赦眉頭一下皺了起來,賈瑚接著說道,「師傅說,前陣子也不知道是誰先開始傳的,但是大家都聽說過消息,說是二叔今年必中的。這會兒二叔……總之現在外面,都有人在笑話二叔。師傅交代,父親要出門赴宴,聽到這話可得心裡有數。」
賈赦驚奇道:「怎麼現在外面,都在議論你二叔嗎?」這些天,賈代善一心顧著賈政,對府裡的人是橫挑眉毛豎挑眼的,賈赦沒敢到處亂混,消息都有些閉塞了,聽到這,哪能不吃驚?
賈赦不好說的太直白顯得涼薄,婉轉的提示了幾句:「前頭那流言將師兄師傅都帶了進去,披個體無完膚……好些舉子對師傅都存著敬意,聽見了心裡難免不痛快……二叔做事有太高調,這會兒結果出來……」
剩下的不必賈瑚說,賈赦已經全明白了,喜得嘴巴都要咧到耳後根了:「當真如此?」也不需要賈瑚再肯定,眉開眼笑地歡喜壞了。
賈瑚失笑搖頭,也沒煞風景得去提醒他不要失態,這些日子他忍得也夠久了,難得遇到高興事,就讓他高興高興吧!
從賈赦處出來,賈瑚去看張氏,才進門,就發現屋裡瀰漫著一層說不出的意味,所有人臉上都帶著奇怪的笑容,張氏坐在上首抱著小賈瑚,跟蘇媽媽等不知道說些什麼。
賈瑚不必想都知道,都是得了曾颯任官的消息在嘲笑賈政呢。正巧張氏看見他,忙招呼他過去,絮絮叨叨道:「也不知道你曾師兄喜歡什麼,那大面上的禮好松,正主兒的禮可就不好辦了,你心裡有沒有想法,跟我說說。」
賈瑚想了會兒:「旁的也沒什麼,只是師兄喜歡那風雅的東西,母親挑著這些送就是了。」
張氏沉吟一會兒,笑道:「行,那我就看著辦。」又看著賈瑚笑道,「讓你拜徐大人為師可是拜對了,看你這幾個師兄,個個都是出息的。」
蘇媽媽金媽媽等也是見過曾颯的,聞言都道:「可不是,曾哥兒那模樣,就跟天上金童一般,如今還這般出息。哥兒有這麼個師兄,以後多少有了幫襯呢,就是說出去,也有臉兒!」
張氏頗有些八卦的拉著賈瑚問:「你曾師兄年歲也不小了吧?說親了沒有?」
賈瑚有些受不住:「母親,你怎麼問這些?」到底是無奈,道,「師兄還沒束冠呢,聽說曾大人有意等他考中功名再給他說親。」
張氏表示理解:「這也是應該的,這考中跟沒考中,說得親都差一截呢。」興致勃勃又拉著問賈瑚知不知道曾颯喜歡什麼樣的姑娘。
賈瑚被糾纏的沒辦法:「母親問那麼多,難道還想做媒不成?」
這話一說,張氏反而情緒低落了下來:「我倒是想呢,可也得有機會啊。你二叔不好,太太有那個模樣,我哪敢出門宴會?想幫你師兄說親也沒辦法。」
賈瑚想想,可不是,賈母賈代善心情不好,府裡誰敢說笑,更不要說出去玩宴會了,不見賈赦都呆在家裡了?要說張氏以前也不是喜歡到處走的,只是自己不願意出去跟因為賈政不好而被迫不能出府那完全是兩碼子事,張氏心裡憋著一肚子,倒是越發想出去走走散散心。
賈瑚鬧明白了這點,笑了:「說來師父師母也打算為師兄辦個小家宴慶賀,母親要願意,不如我請師母也給你下個帖子?」
張氏很是心動,只是又有些遲疑:「這、怕是不好吧?」
賈瑚不以為然:「便是母親呆在家裡太太心裡還能為之高興些?師母與你的關係非同一般,又是我師母,下了帖子來,你就算去了,祖父想必也能理解的。」賈代善都理解了,賈母的意見還怕什麼。
張氏正存著滿滿對賈母的不滿呢,能跟她對著幹,哪有不願意的,當即拍板道:「那就這麼辦了!」
小賈瑚扭著自己那小胳膊小腿,牙牙叫著:「辦~辦~」
作者有話要說:晚上不知道怎麼回事,頭好暈,好困!就只有這些了,要有錯漏的,大家指出來,回頭我再改!!狀態不佳,精彩部分還沒到,真是不好意思了。這一章主要是為以後埋下伏筆,張氏兒子越來越出彩,已經越來越壓不住火氣了哦!!!
牆裡開花牆外香,賈赦張氏兩個,我打算就讓他們走這一路線了。他們在對外的社交中,會大出風頭哦,那你們說,後面賈母王氏會怎麼樣???這個思路大家喜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