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賈家新上任的姑爺,林如海對賈瑚的印象那是非常好。
白嫩精緻的小臉蛋,雖還帶著孩子的那種圓潤,可站在那裡,有禮有節,面對著眾人也毫不膽怯畏縮,生生讓原本還年幼的小身子,展現出了一絲沉靜的風度來。靈動黑亮的雙眸流光轉動,一見就讓人知道,這定是個聰明伶俐的孩子。那日迎親時候遇上的事林如海可是記憶尤深——賈赦賈政那麼一幫大老爺們沒刁難住他,臨了了,他居然栽在了個孩子手裡!為這事他那幫損友可沒少笑話他,自然少不得也讚一聲賈瑚伶俐,竟生生把探花郎都給難住了!
林如海小時便是人人稱歎的天才,後來少年得志,便有些許不如意,憑著自身能力,卻也一一克服,到如今,卻也諸事順暢,大好前途近在眼前。這樣才華橫溢的他,自然是對伶俐的賈瑚心生喜歡。回門宴上,賈瑚跟在賈赦身後,微微笑著,一身寶藍雲紋的衣衫襯得他跟仙童似地好不可愛,林如海聽說他如今已學完蒙學,正要開讀四書五經,可是嚇了一跳,這般小的年紀……原還以為賈赦信口胡說,在為自己掙面子,畢竟比起溫和斯文的賈政,好熱鬧愛說笑的賈赦多少名聲在外,瞧著不怎麼靠譜。可等林如海細細一考校賈瑚才知道,賈赦哪裡是胡說了,分明是謙虛了才對。什麼才讀完蒙學?這小小孩童,便是說起史記論語,也是有理有據,雖還不能完全深入,但賈瑚才多大?有如今這份學識,已是極難得了。林如海自問,他四歲時,可做不到這點。
朋友聚會,再說起當日婚禮前刁難著不讓進門的小小孩童,林如海忍不住直誇讚道:「此子不凡~」賈家有此佳兒,富貴至少可再延綿三代!
林如海是誰?年少俊彥,聰明強幹,靠著自己一步步爬到了今天簡在帝心的中書舍人位置,為人圓滑玲瓏,最是與人交好,便有那見不慣他少年得志的,私底下也得讚一聲林家有子如此,可是前世有福。更有那熟悉他的,誰不知道他表面看著隨和,卻最是惜字如金,少有評判他人的。這樣一個人,此時卻如斯誇讚一個稚童,單說只是姻親之故,賈家二房不還有個更為人所知的賈珠?
消息傳開,眾人少不得對當日婚禮便留下了深刻印象的孩童更加好奇起來。莫不是真的歹竹出好筍,榮國府出了名不著調的長子賈赦,真生了個好兒子?!
徐渭的三子徐濤徐子賢與林如海是同科進士,只是稍落後林如海,恰是二甲傳臚。饒是如此,對林如海的才學為人卻依舊極為推崇,認為若不是林如海年紀輕又品貌俊美,便是狀元榜眼也是當得的,此刻聽說他對賈瑚評價甚高,想起前些日子張家有意讓自家老爺子收賈瑚為徒,忙忙便回家去當著老爺子的面把賈瑚誇了一通:「當日婚禮我也是去了的,那小子生的一副好模樣,人又機靈,一看便是好苗子。如海兄從來不是那信口雌黃的,父親收下這徒弟,指不定他將來能給您考回個狀元呢。」
徐渭自己狀元出仕,入仕後節節高昇,人人皆知的才華滿腹,偏他三個兒子,雖個個科舉進士,成績最好的也不過三子徐濤二甲傳臚,卻是連個三甲都沒有進。這都快成了徐老爺子的一塊心病了,此刻聽得徐濤這般信誓旦旦,徐渭不由得眉峰一動。
徐家長子徐浩徐子敬外任長沙知州此時不在府裡,次子徐江徐子游便擔起了長兄的責任白了眼慷慨激昂的小弟,氣道:「你如今都已經是庶吉士了,怎麼說話還是這般不經大腦。賈瑚不過四五歲稚齡兒童,便是如今再聰慧,可傷仲永這般的事難道還少了?你就能保證他一定能考中個狀元回來?他可是賈家的人,勳貴之家嫡子長孫!父親收下他,落在別人眼裡,該怎麼看?」
徐濤不服氣:「那有什麼,他可是張家姐姐的兒子。二哥記性可真差,當年咱們小時,張家姐姐對我們可是好,二哥還得了人家好些荷包絡子呢,這會兒翻臉不認人,嫌起張姐姐的兒子了!」老靖遠侯爺與徐渭年紀相差甚大,因讚賞徐渭品性,便與他結了忘年交,兩家往來,當時徐家還未鼎盛,卻是得了張家許多恩惠,張氏還沒出嫁,跟著母親常來往徐家,對徐江徐濤兩個比她笑了五六歲的弟弟可真是當了親弟弟一般疼愛,張四爺有什麼,他們一模一樣也有一份,很是疼愛,直到後來她出嫁,不便再來徐家,這才慢慢生疏了。徐濤當時雖年幼,卻一直牢牢記得當年對他好的張家姐姐,本就對賈瑚有好感,攛掇著徐老爺子收下這徒弟,這會兒又有林如海的因素在,便看著死活不同意的徐江很是不滿。
徐江被這胳膊肘朝外拐的弟弟氣得差點沒厥過去,本就大不過徐濤幾歲,這會兒氣急了,直接跳了起來罵道:「你說的什麼渾話,我什麼時候說我嫌棄張姐姐的兒子了。你當就你重情重義,我就是那沒良心的?你也不看看賈家是什麼人家,跟賈家來往的都是什麼人?四王八公,人家好大的名頭!交往的全是勳貴人家。賈代善在朝裡,也是壁壘分明站在勳貴那邊的,跟咱們不是一路人!大哥早年是怎麼教我們的?我們徐家根底太薄,正是需要我們一輩謹小慎微的時候,父親這般韜光養晦,為的就是不戳皇上的眼,你別忘了,賈家當年可是站在義忠親王那邊的,咱們這會兒跟賈家攀扯上,萬一叫皇上誤會了,你難道還要賠上我們整個徐家嗎?」
哪個大家公子不是受著為家族奉獻的教育長大的?說起徐家,徐濤的氣焰就低落下來,只是尤不服氣,梗著脖子道:「那我們就不管張姐姐了?當初張世伯待我們多好?幫了我們家多少?便是父親,當初不也叮囑著我們要記得張家的恩德?!滿京城裡,誰不知道榮國公賈代善最是偏心不過的?母親上次看完張老太太回府,還歎著說張姐姐在榮國府不好過,老太太心裡揪心呢,這會兒人家都求上門了,咱們還拒絕人家,這又算什麼!」瞄了眼坐在上首沉默不語的徐渭,徐濤小聲嘀咕著,「常說要知恩圖報,人家就求了這麼件事,咱們還推推拖拖地不肯,算什麼知恩圖報~~」
他說得雖然小聲,可屋子裡一片寂靜,誰又真的聽不到?
徐江陰鬱下臉,很有些難堪。誠如徐濤所說,張家對徐家,確有恩德,張氏未出嫁前,對他們兄弟也好,這麼多年,張家從不曾有事求上門,便是當年張老侯爺去世那般艱難,都沒求著讓徐家幫襯,如今不過求著這麼一件事,自家還這般百般推脫,實在是……可這不是小事,事關整個徐家啊!
見徐江無言以對,徐濤底氣又回來了,挺直了腰身板道:「二哥老說怕咱們沾上賈家被誤會跟義忠親王有聯繫,也不想想,義忠親王被皇上都收拾成什麼樣了,還能有什麼威脅得到我們的?咱們家可是有從龍之功的,站在哪邊誰不知道?!就是賈家,後面不也叛變了。再說,賈瑚什麼人,那可是張姐姐的兒子,靖遠侯府的外甥。皇上懷疑誰,還能懷疑張老侯爺的外孫能跟叛逆扯上關係?」
徐渭捻捻鬍子,點了點頭。徐江仔細想想,這話說得卻是不錯!只是……「前頭我們就說要先看看孩子,可人家還推推拖拖說要扥等婚禮過後,這是誠心誠意拜師的態度嗎?」他父親可是當年名儒,他們都說了要先見人,賈家不趕緊把人送來,還推遲了日子,雖然張家後來有派人說和,可這態度……
徐濤理直氣壯道:「二哥你難道忘了賈家那位國公爺了?那位最是偏著小兒子女兒,你還不知道?!賈家說到底還是賈代善在做主,賈赦便是想讓兒子來,他不發話,賈赦還能自己帶著賈瑚過來?」
徐江想到自己母親從張家得回來的消息,當即也沉默了下來。說到底,他也不是真那麼冷血的人。他比徐濤大兩歲,當初張氏與府裡來往的時候他可是懂事了的,心裡也惦記著她的好,如果能不在損害徐家的前提下幫一幫張氏,他卻是不反對的。「可賈瑚,真有外面說的那麼好嗎?」一個不滿五歲的孩子?
「行了!」徐渭擰眉發話,直接打斷兩個兒子猶自不休的爭論,直接拍板,「老三,回頭你就去張家報個信,讓他們給賈家帶個話,十月初二,正是我休沐,到時,帶賈瑚過來我瞧瞧吧!」
「是,父親!」徐濤大喜過望,重重點頭,歡呼雀躍,扭頭狠狠瞪了一眼徐江,下巴微微往上一抬,冷哼了一聲。
徐江暗自翻個白眼,懶得理會這個跳脫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