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是,離了程靈玉,別人一樣玩得轉,程孝玉二話不說接下這個攤子。這幾十年來,他幫著端木澄處理門派事務,小小一個天池峰難不倒他。
靈玉沒有耽擱太久,考驗過方明章後,宣佈收其為正式弟子。
這對方明章來說,簡直就是喜從天降。
得到消息,他激動得連活都說不出來。
回想當初,他受了重傷,無路可走,得知程真人需要人種藥,抱著最後一絲希望進入天池峰,哪裡想到會有今日?
化神修士的正式弟子,且是惟一弟子,只要他不出意外,順利結嬰,將來前程不可限量!
他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平復了自己的心情,向靈玉道謝。
時間不多,所以拜師儀式很快就舉行了——沒有外客,只有幾名見證人,方明章就這樣成了靈玉的首徒。
拜師儀式之後,執事堂報上來,有一名妖修,自稱是程真人弟子,上門求見。
靈玉立刻想到一個人,吩咐執事帶他過來。
不多時,一名外表十六、七歲的俊美少年踏進了天池峰。
他的面相出奇地俊美,雙目重瞳,氣質神秘。
「師父!」看到靈玉,他飛奔而來。
「陶朱?」許多年沒見了,靈玉不敢肯定,這個俊美少年,就是當年的陶朱。
陶朱笑嘻嘻地向她行禮:「多年不見,師父可好?」
「呵呵,你這個多年。也太多年了吧?」
陶朱的實際年齡。比靈玉還大。不過妖修的壽元長,成年的時間也長。陶朱每隔幾十年,外表才會長大一歲,如今成年不久。
當年把陶朱扔到星羅海,靈玉沒再管過他。所謂師徒,也就是個名分而已。而陶朱是妖修,人類禮節繁瑣的那一套,他同樣沒放在眼裡。只是固定隔幾年寫信問候一聲。
師徒倆幾百年沒見面,再重逢也不覺得生疏,很快聊得火熱。
剛開始,陶朱留在琳琅閣,跟著袁復和莫沉學習人類的行商之道。後來,袁復和莫沉離開,他也出師了,在星羅海開起了自己的商行。這家商行,就是參商在星羅海的大本營。
靈玉與陶朱之間的師徒關係,說到底是跟參商兩人之間的交易。所以,靈玉也沒怎麼放在心上。
「……你來太白宗。到底什麼事?」
陶朱眨眨眼,露出一臉無害的笑:「沒事啊,就是來給師父送別的!」
「當真?」靈玉很懷疑。
陶朱羞赧地笑道:「師父不是要離開滄溟界了嗎?徒兒想著以後都不能常見了,特意趕來拜見……」
「是嗎……」靈玉拖長聲音。
「當然!」陶朱義正辭嚴,表情萬分懇切。
靈玉正想說什麼,只聽他又接下去道:「對了,有事弟子服其勞,師父要離開了,琳琅閣要是沒人看的話,不如徒兒幫忙掌事?」
靈玉差點一巴掌揮出去:「幾百年不來拜見,一來就想騙家當,你好意思?」
陶朱呵呵笑道:「徒兒當然不會白拿師父的……」
「沒門!」靈玉毫不猶豫一口拒絕,「首先,那份產業不是我的,其次,我們沒人看產業,你不是在說笑話吧?」
當初是誰死賴活賴地要來西溟學經商之道的?紫霄劍派和太白宗隨便扯個管事出來,也比妖修強吧?
「師父,你看你們都要走了……」
不管陶朱怎麼磨,靈玉堅決不鬆口。星羅海那份產業是徐逆的,他早有打算,離開時會交給徐正,怎麼可能賣?
見她堅決,陶朱只能放棄:「唉,我早知道不成的,可是族長偏要我來試試,真不成就算了。」
靈玉已經對他充滿懷疑了:「呵呵……」心中半點不信。
唉,當年的可愛小陶朱,如今已經是個無利不起早的商人了,而造成這一切的人,恰恰就是她……
「徒兒之前說的話都是真的,於公,族長吩咐,我不得不試。於私,徒兒就是來給師父送行的……」
來送行的不止陶朱,還有羅蘊等人。
靈玉忙得不可開交。拔除簡不凡留在滄溟界的釘子,安排身後之事,與舊友告別……
就在這時,真華仙門傳來了張千影成功化神的消息。
沒想到離開之前,能夠見證滄溟界再出化神修士,為此,靈玉派了親傳弟子方明章前往真華仙門道賀。
張千影此時化神,少了許多關注,各宗門最關心的,還是天命之人何時離開。
隨著離開的時日越來越近,太白宗被緊張的氣氛包圍。弟子們既歡喜,又不安。
祖師化神離開,這固然是件喜事,可離開之後,太白宗會如何呢?
靈玉本人很淡定,按部就班地做著那些善後之事,每天固定抽出時間,陪伴長輩好友。
留下來的時間不多了,離開之後,不知道將來還有沒有再見之日。
率先離開的是參商和方心妍。
妖修對於身後之事,分外地瀟灑。
方心妍只帶了檀一人離開,參商則帶了青羽等幾個心腹。
然後是雙成,她以決斷的姿態,將無雙城的一切拋在身後,獨自離開了。
身為無雙城主,她怎麼會沒有心腹?只不過不想帶而已。
靈玉聽說此事,心中黯然。雙成做出這個選擇,足以說明她的決絕。
她在用這種方式跟過去揮別,也跟明心揮別……
天池峰頂,程孝玉睜開雙眼。
「清楚了嗎?」靈玉的聲音就在他的身側。
程孝玉仔細回想了一下,誠實地回答:「不太清楚。」
靈玉歎道:「境界所限啊……」
「師姐,非要現在就傳下來嗎?」程孝玉疑惑。「等到化神。我們同樣也能離開滄溟界了。到時候再去找師姐,不是一樣嗎?」
靈玉搖頭:「離開滄溟界,我也不知道自己何去何從……」
如果有化神期的功法,太白宗那些修習《明塵經》的弟子,不會受到功法的拖累,有希望達到煉虛期。到時候,就算找不到她,也可以去明塵界。換得新的功法。而如果只有化神期,明塵界那些眼高於頂的大乘傳承,恐怕不會把他們放在眼裡。
「罷了,境界到了,你自然會理解的。」到了化神期,對於自己的前路已經有了明確的方向,如果還不理解這些功法,只能說沒有繼續前進的天分。
一道人影無聲無息地在他們身邊出現。
「你處理好了?」靈玉笑問。
徐逆點點頭:「可以走了。」
靈玉左右看看:「不帶人?」
「他們在外面等。」
靈玉道:「你還真是一點時間都不給我留啊!」
程孝玉起身,向徐逆躬身見禮,而後看向靈玉:「師姐。這就走了嗎?要不要去向師父告別一聲?」
靈玉猶豫了一下,搖頭笑道:「不是今日就是明日。師父早就知道了,何必依依惜別,徒增傷感。」
「可是……」
「徐月,阿碧!」
徐月身影一閃,出現在他們面前,仍然那般安靜嚴肅。
「啊?這麼快就走?我東西還沒收拾好呢!」阿碧手忙腳亂,還想把自己種在峰頂的那些蜜果都帶走……
「走了!」靈玉揪住她的耳朵,把她變回原形,將這只胡亂掙扎的小籐妖,塞進靈獸袋。
「孝玉,再見。」程孝玉眼前一閃,他們的身影已經消失了,靈玉的聲音裊裊傳來,「希望有朝一日,我們能在他界重逢。」
剛剛踏上峰頂的錢家樂,沒看到人影,剛好聽到這一句,苦笑道:「連告別都這麼瀟灑,讓我們情何以堪啊……」
山門外,靈玉看到了徐逆的劍侍們。
「段飛羽?」她一眼看到段飛羽既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此時的段飛羽,與當年並無差別,不是受盡折磨後的悲慘模樣,而是那個溫和得沒有存在感的清秀青年。
他微微一笑,對靈玉躬身一揖。
「段師兄還未完全恢復,暫時不能說話。」花有溪在旁邊插了一句,對靈玉解釋。
靈玉怎麼會在這意這個?她仔細打量了段飛羽一番,笑道:「恢復得不錯,恭喜再世為人。」
段飛羽的修為,仍然是結丹初期,但他的身體經過上真宮重塑,有了靈族的特徵,壽元增長不少。只要他勤快修煉,不說其他,元嬰應該沒什麼問題。
靈玉發現少了一個人:「莫沉呢?」
「他不走。」徐逆說,「他留下來幫徐正。」
此事出乎靈玉的意料,徐逆早就說過,劍侍們走不走,讓他們自己選擇,如果願意走,那就帶上他們,如果不走,留下來也無妨。
靈玉原以為,花有溪會選擇留下來,他是個明哲保身的人,對徐逆的感情並不算深厚。沒想到,選擇留下來的會是莫沉。
「這樣也好。」她很快想明白了,「徐正剛剛接掌紫霄劍派,沒什麼經驗,有莫沉幫他的話,你也可以放心了。」
徐逆的眼睛裡露出笑意,說明他跟靈玉想的一樣。
莫沉對他說要留下來的時候,他也很意外,然而,莫沉對他說了這麼一番話:「我們這些劍侍,自小追隨你們,不管哪位,於我而言,都是徐師兄。當年棄他而走,已是我對不住他,現在他剛剛接掌紫霄劍派,正是需要助力的時候,我不能再次棄他而走……」
徐逆成全了他。他從來不知道,看似自私的莫沉,原來是他們中最重義氣的一個。袁復利益為先,段飛羽與他感情深厚,花有溪游離在他們之間,真正在他和徐正之間左右為難的,是莫沉。
「走吧。」徐逆抬手,劍光籠罩一行人。
靈玉轉過頭,看著薄霧中的蒼莽太白山,彷彿看到了各峰上眺望著山門的親朋好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