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家老宅,張祈躺在簡陋的木床上,昏睡不醒。
張夫人和老孫已經把他洗刷乾淨了,身上沒有了那股酸臭。
恐怕張夫人也不知道這是怎樣的機緣,為了增強他肉身的抵抗能力,徐逆用紫氣給他洗滌了一遍,等於提前給他洗髓了。也就是說,等到張祈修煉到煉氣圓滿,築基會比別人容易得多。
當然,張祈想要築基,也不是容易的事。他已經年近三十,卻只有煉氣三層,除非接下來他能夠像大宗門弟子一樣,專心修煉,且修煉得法,才有可能在四十歲前邁入圓滿。若是過了五十,還不能夠築基,以後想晉階就難了。
靈玉站在床頭,看著床上的張祈,伸手按在他的頭頂,真元小心地探了進去。
溫和的真元,緩緩進入他的識海,靈玉很快發現了徐逆說的東西。
這東西就在張祈的識海之中,堂而皇之地佔據了一個角落。
「還真是囂張啊!」奪舍失敗,換成其他人,早就被滅了,這人卻還有神念殘留在識海之中。
而張祈,因為被奪舍時年紀太小,根本不知道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麼事,也就不知道識海裡有這麼個東西。
想必就是此物蒙蔽了他,令他不能自控,說不定那個煉丹的愛好,也不是他自己的。
靈玉突然覺得這孩子有點可憐,活了這麼久,估計他都不知道,自己身上有著另一個「靈魂」。
真元裹住那團異物,慢慢往外面帶。
那團異物即將拖出張祈的識海時,突然掙扎了起來。
「居然還沒完全死去……」靈玉說著,毫不留情地打算將那團異物捏碎。
奪舍,是一件高風險的事情。成功還好說,一旦失敗,真靈會被一併抹去。無法轉世。
既然選擇了奪舍,就要承擔起這個風險。何況,這團神念只是殘留而已,他的真靈早就在奪舍時泯滅了。
不要。不要殺我……
意念順著真元透出來,靈玉瞇了瞇眼,略微停了停。
這團神念就像落水者抓到了一根浮木,拚命地向她求饒:前輩饒命,我願為前輩效勞,只求前輩饒我一命。
靈玉淡淡道:「繼續放任你留在這孩子的識海裡嗎?你已經失去真靈,就算還有神念,也不能完整地奪舍,這種『活著』有什麼意義?」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靈玉不再搭腔。真元用力。
前輩不要,我有秘法要告訴前輩!
靈玉放慢速度,卻又持續壓下去。
壓力下,這道神念叫了起來:我有秘法要告訴前輩,只要前輩饒我一命。
靈玉理都沒理。繼續施壓。
那道神念終於喊了出來:前輩難道不想知道延壽的秘法嗎?我這裡有秘法,可以增壽五百載!
靈玉一頓,沒再繼續壓下去。
五百載,對於修士來說,還真是無法拒絕的數字。
如果能多活五百載,也就多了無數的可能。
壓力一輕,那神念迫不及待地說:只要前輩放過晚輩。這延壽之法就是前輩的。
靈玉笑了起來:「延壽五百載,還真是無法拒絕。不過,我怎麼知道你說的是真是假?」
是真是假,前輩一聽就知。
這神念信心滿滿,靈玉倒是有了點好奇心。
「說來聽聽。」
神念道:前輩先放了我。
「你真當我非聽不可?」靈玉毫不在意,真元持續壓下。
前輩饒命。神念大叫起來。迫不及待地把自己的秘密說出來:前輩可知道赤霞宮的井宿真人?就是用這種秘法活到現在的。
靈玉心中一動:「哦?我怎麼知道你說的是真是假?」
晚輩性命就在前輩之手,聽聽對前輩來說,又沒有損失。
「那你說來聽聽?」
要將秘法交待清楚,恐怕需要很長的時間。如果前輩非要將晚輩從此人身上剝離,還請前輩將晚輩安置於一件容器之中。前輩真元深入此人體內。也不是長久之計。
靈玉略一思索,笑道:「暫且信你。」
安置神念,需要特殊的容器和手法。靈玉當年從東溟得了不少古怪的礦石,其中正好這類玉石。
她取了一塊帶有陰氣的玉石,將這團神念拖出張祈的識海,引入玉石之中。
「怎麼?」張祈識海中的對話,徐逆聽不見,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那個奪舍的人,神念沒有全消。」靈玉說,「他說有秘法要告訴我。」
徐逆搖搖頭,對這個不感興趣。就算張祈天生神念強大,當年被奪舍時,不過是個孩子,這人奪舍失敗,除了自身受了重創外,本身也不會多強大,也就是結丹而已。這個等級的秘法,能高深到哪裡去?
「解決了,讓他休息一會兒吧。」靈玉說。
兩人從房間出來,張夫人和老孫立刻圍上去。
張夫人緊張地問:「兩位高人,犬子……」
「夫人安心,他休息一晚便好。」
張夫人露出驚喜的表情:「高人的意思是,阿祈好了?」
靈玉點點頭:「等他醒了,一如常人。」
張夫人的眼淚湧了出來。這麼多年了,求醫無門,她只能放棄了希望,安慰自己,至少兒子好好的在自己面前,就算呆一點,至少他活著。可她身為母親,怎麼會不希望兒子一如常人?
他要是像常人一樣,自己就算去了,也不用掛心了。
「多謝兩位高人,小婦人無以為報,只能給兩位高人磕頭了。」張夫人「撲通」跪下,重重地叩地。
老孫也跟著跪下,一邊磕頭一邊念著:「老僕也謝謝兩位高人的大恩大德……」
坦然受了他們這一跪,靈玉道:「跪過了就起來吧。」
就算沒有血緣關係,徐逆也算他們家祖宗,這一跪他們受得起。
張夫人已經收拾了客房出來,讓他們安頓下來。這大概是張家難得還算完整的院落,門窗勉強還能掩上。
靈玉布下個簡單的陣法。將那塊存放了神念的陰氣玉石拋在桌上,道:「你說,你知道井宿活下來的秘密?」
「井宿?」徐逆推門進來。
靈玉向他豎起食指,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陰氣玉石上。慢慢現出一個虛影,低低的聲音傳出來:「晚輩若是說了,前輩可否給晚輩找個肉身?」
靈玉冷冷道:「我可不曾答應你什麼,愛說不說!」
虛影動了動,說道:「就算前輩不肯給晚輩找肉身,那找個靈氣充足的地方安置晚輩,總是可以的吧?」
靈玉撐著下巴道:「你這人真有意思,都只剩下這麼一抹神念了,還想求什麼?真靈已散,就算奪舍。也不過苟延殘喘。這麼活著有意思嗎?」
虛影悲憤地道:「前輩修為高深,豈懂得我們小修士的苦處?正因為奪舍失敗,倘若就這麼放棄,晚輩再也不能活了。」
「……」靈玉竟然無話可說,他說的倒也不錯。就這麼放棄的話,他連下輩子都沒有了。而如果能夠奪舍成功,就算最終神念還是會消散,怎麼也能多「活」一段時間。
「好吧,這個要求我能答應。」靈玉思考了一下,答應了。
虛影長出一口氣,情緒穩定下來。他不敢讓靈玉發誓或者什麼。免得激怒了這位前輩。元嬰修士很少有說話不算數的情況發生,這種情況,他只能相信這位前輩的操守了。
「實不相瞞,晚輩其實是赤霞宮的弟子。」虛影說,「晚輩資質尋常,在煉丹上卻頗有天分。煉氣時被宗門前輩看中,做了個煉丹童子。後來,築基成功,升為煉丹房丹師,好運結成金丹。」
「晚輩的煉丹術。在赤霞宮結丹修士中也算數一數二。那時,井宿真人受傷,點了晚輩煉製延壽丹藥,晚輩欣喜若狂,還以為自己的機緣到了,若是能得井宿真人看中,傳授一二,說不定我也有機會元嬰……」
虛影語氣中對元嬰充滿了嚮往,不過,他的結局可想而知。
「誰知道,煉丹之後,晚輩就失去了自由,井宿真人多少年沒有外出,晚輩就被囚了多少年。可恨的是,我侍奉他多年,最後僅存數十年壽元,他卻不肯替我尋找那延壽丹的煉製之材。無奈之下,我只好逃出赤霞宮,一路被追殺,最終傷重,而不得不放棄了肉身。看到那小孩時,晚輩還以為自己運氣不錯,竟然遇到了適合奪舍的身體,可結果……」
結果,張祈天生神識強大,他受傷過重,竟然沒有奪舍成功,只留下一抹神念,在張祈的識海中苟延殘喘。
「前輩,事情經過就是這樣,晚輩這就把延壽之法告訴前輩,還望前輩遵守諾言。」
此人將那延壽丹的煉製之法緩緩說出,靈玉和徐逆聽著,表情越來越凝重。
他說完之後,靈玉輕輕敲了敲桌面,問:「所以,井宿現在就是不死不活的怪物?我還以為是什麼秘法,這種活著,有什麼趣味?虧你也想步他後塵。」
虛影的聲音帶了悲意:「我雖不知前輩是誰,可聽前輩這些話,想必是英才之輩。像前輩這種優秀弟子,不曾面臨過壽元終近的苦惱,也不知道卡著瓶頸遲遲不能更進一步的悲哀,又怎麼會明白我們的掙扎?就算活得慘了些,好歹還能活著,等到前輩壽元終盡,自然會明白這種想法。」
靈玉卻道:「我若壽元終盡,不如乾乾淨淨地去投胎,下輩子說不定還能踏上仙路,豈不比這樣活著痛快?」
「下輩子與我何干?」虛影道,「說是同一個真靈,可沒有記憶,與另一個人何異?再說,誰知道下輩子還能不能踏上仙路?晚輩不想賭,也不敢賭。」
聽著這番話,靈玉有些詫異,沒想到,這個怕死的神念,居然看得這麼明白。不過,太執著於現世的記憶,又有什麼用呢?死了就是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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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半夜拉肚子到現在,腿都軟了,食言了,很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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