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玉輕袍緩帶,悄無聲息地行走在荒野之中。
太白宗弟子服被她換了下來,穿上的是一身簡便而看不出來歷的白袍,頭髮不再挽髻,而是披髮半束,加上身上背負的長劍凜冽生寒,與「太白宗程靈玉」判若兩人。
之所以如此裝扮,就是想抹掉宗門弟子的痕跡。外面已經亂了,宗門的招牌沒有作用,反而會引來殺機——誰都知道,宗門弟子有著比散修更豐厚的身家。
幸好,太白宗的劍修並不出名,她在宗門內部亦是無名小卒,改頭換面之後,幾乎換了個人,屠秋容也是好半天才認出來。
靈玉忽然停住腳步,抬頭看向天際。
一道火紅流光飛來,遁至不遠處,一頭砸下,發出巨響:「轟!」
靈玉抬手放出護體劍光,化去衝擊。等到衝擊過去,走近一看,卻見一人半死不活,躺在砸出的深坑裡。
不是妖修,難道是個被追殺的倒霉蛋?
她等了一會兒,沒有看到追兵,才跳了進去。
深坑裡,這人渾身狼狽,昏迷不醒,身上穿著真華仙門的服飾,已經被燒得看不出原來的模樣了。
「道友,道友?」她拍了拍這人焦黑的臉,見他沒有反應,取了顆聚氣丹塞進他嘴裡。這種煉氣修士服用的丹藥,可以補充靈氣,勉強能當傷藥用。真正的療傷丹藥,現在稀缺得很,能省則省。
過了一會兒,這人呻吟一聲,幽幽轉醒。眼睛還沒完全睜開,看到她,猛然坐起,就想摸出法器。
「道友,你這是作甚?」
聽到她的聲音,這人怔了一下。按住法器的手一頓,有些遲疑:「你……」聲音啞得幾乎聽不出來。
「我不是你的敵人,不過,你要是對我出手,那就未必了。」靈玉從懷中取出水囊,扔給他。
這人接過。打開來飲了幾口,清了清喉嚨,將水囊還回來:「多謝。」
靈玉收回水囊,站起身:「既然沒事了,在下告辭。」
剛剛跨出深坑。走出兩步,後面傳來聲音:「道友請留步。」
靈玉背對著他的臉露出一抹笑,很快消失不見。轉回身:「還有何事?」
這人躊躇了一下,道:「道友能否幫個忙?」見靈玉沒有回答,馬上道,「我會付報酬的。」
靈玉像是猶豫了一下,才問:「道友先說什麼事吧。」心中暗想,這人看著有些眼熟,莫非之前見過?
這人道:「在下剛才中了妖修的暗算,一時難以行動自如。可否請道友幫忙,尋個暫時安身的地方?」一邊說,一邊抓著他的法器。警惕地看著靈玉。這人的法器是一盞火紅的石燈,隱隱泛著一層紅光,看得出來。是件高階靈器。一名築基初期修士,手握高階靈器,可見實力不凡。
靈玉沒有立刻回答好還是不好,反而打量著他的衣著,問:「道友是真華仙門弟子?」
此人毫不猶豫地點頭:「正是,在下杜聖安。」
「杜聖安?」靈玉的臉色變得十分古怪,難怪覺得有點眼熟,這個人她記得,當年在祝融山曾經見過一次,後來蔚無怏踢她進三世鏡,也捏了這麼個人。只不過,在她的印象中,杜聖安是個極有風度的青年,與此刻狼狽不堪的模樣大相逕庭。
「道友知道在下?」杜聖安盯著她的臉,在腦海中搜尋,可惜,當日在祝融山,靈玉只是圍觀眾之一,三世鏡更是個虛幻的東西,跟他本人沒有關係,怎麼也想不出來。
靈玉笑道:「多年前,杜道友冰湖一舉成名,可惜一直無緣一見。」
「哦……」杜聖安聞言放鬆下來,他的經歷中,冰湖大比是濃墨重彩的一筆,揚名也是由此開始。他也沒有懷疑靈玉所言有假,內心覺得,這般人物,自己若是見過一定會記得。
「要是別人,我還是真不敢救,不過,既然是杜道友,幫個忙也無妨。」頓了頓,她道,「我知道附近有個地方,可以暫時容身,杜道友還能走嗎?」
杜聖安點點頭,撐著站起身來。
「隨我來吧。」靈玉也不多言,轉身就走。
兩人走了小半個時辰,一邊走一邊警惕地隱去行蹤,最後到了一處懸崖。
在杜聖安驚奇的目光中,靈玉放出飛劍,躍身而下,落在扎根懸崖的一棵樹上。
杜聖安小心地跟隨在後,發現這棵樹扎根的地方,有一條裂縫,只容一人側身擠入,裡面稍寬,兩三丈見方,藏兩個人足夠了。
靈玉之所以知道這個地方,得益於余陽山那些同道,曾經在這裡救出兩個人。
杜聖安觀察了一下,迅速布下防禦陣法,鬆了口氣,從懷中取出一個靈石袋丟過來:「多謝道友相助。」
靈玉接過,隨手塞進乾坤袋:「不必客氣。」
見她沒有要走的意思,反而坐了下來,杜聖安眉頭微微皺起:「這位道友……」
靈玉聳聳肩,道:「這裡也是我暫時藏身的地方,讓給杜道友,我可就沒地方去了。」
「……」杜聖安神情微冷,「所以呢?」
「杜道友何必這麼緊張,」靈玉面帶微笑,一派雲淡風輕,「你週身設了防禦陣法,我若對你不懷好意,你完全反應得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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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聖安一想也是,渾身的冷厲稍稍收了起來,只是,他還是十分不快:「在下不習慣與別人共處。」
靈玉淡然道:「可我之前答應的,只是給你尋個容身之處,沒說完全讓給你。杜道友明知道,如今的形勢,尋到一個安全的容身之所有多不容易,你不過給了些靈石,就想獨佔麼?」
杜聖安半晌不語,好一會兒,冷聲問:「你到底想怎樣?」
靈玉的神情也冷了下來:「以杜道友剛才的模樣,我若想怎樣,還用得著等你布好防禦陣法?若非曾經聽過杜道友的名號,相信你的為人,在下也不會把你帶來此地!」
雖然很不爽,但靈玉說的都是事實。杜聖安擰著眉頭想了一會兒,還是妥協了:「算了,爭這個沒什麼意思。希望道友真的能信守承諾,相安無事。」
看杜聖安開始調息療傷,靈玉也布下防身陣法打坐。
她敢肯定,杜聖安不止一個人,因為他摔下來的時候,她看到了一枚感應玉符。以杜聖安的警惕,肯定不會帶一個剛剛認識的人回藏身之所,所以,慢慢磨吧,反正她不急。
三個時辰後,靈玉聽到響動,停下調息。
夜幕已經降臨,懸崖的石縫中伸手不見五指,以修士的目力,也只能看到個影子。當然,他們有神識,不會睜眼瞎。
杜聖安打理好自身,仍舊盤坐下來,沉默著沒有說話。
就在靈玉以為他會繼續打坐療傷的時候,忽然聽到他的聲音:「這位道友,怎麼稱呼?」
黑暗中,靈玉勾起一個笑容:「在下……程君影。」
「散修?」
「散修。」
安靜了一會兒,杜聖安緩緩道:「以散修來說,閣下十分了得。」
靈玉奇道:「我並未出手,杜道友從哪裡看出來的?」
「你的劍。」杜聖安拋出一顆月光石,照亮了這個小小的石室,「如果不是你身上的劍氣,確實不是紫霄劍派一路的,我會以為你是紫霄劍派的弟子。」
一名築基初期的劍修,本命靈劍卻是高階靈器,十分少見。
靈玉露出緬懷的神情:「當年走上劍修之路,曾得一位前輩青眼……」
「原來如此。」
「對了,杜道友需要幾天時間?」
杜聖安抬頭,有些詫異地看了她一眼。
靈玉笑道:「想必杜道友止住傷勢,就會離開吧?這個地方,我可不想放棄呢!」
杜聖安垂下頭,淡然道:「我說程道友怎麼會願意把藏身之地分享,原來早就看出了我的來路。」
「倒也不算看出,只是覺得,以杜道友的聲名,應該不至於沒有後路,就算落難,也是一時的。」靈玉把玩著手中的劍氣,「正好,我順手賺些靈石。」
「……程道友原來是哪個營地的?」
「白鹿庵。」
杜聖安沉默了一會兒,才道:「看程道友的樣子,好像沒怎麼受傷。」
靈玉說:「沒有幫手,只能小心謹慎些。」
杜聖安終於抬頭:「道友為何不去尋找其他同道?我聽說,有些人聚在一起,建起了臨時據點。」
靈玉淡淡道:「去過,不過覺得不適合,後來又走了。」
「……」杜聖安慢慢道,「看來,道友對同伴的要求很高啊!」
「當然,如今是什麼形勢,大家都清楚,聚在一起,是為了活下去,如果不適合,不如一個人來得自在。」
「那麼……」杜聖安盯著她,目光凌厲,「你幫我,是想進入我的組織?」
靈玉臉上一閃而逝的愕然,被他看個正著,這反而讓杜聖安鎮定了下來。他不怕別人懷有目的,怕的就是看不出她什麼目的。
似乎不知道該說什麼,靈玉過一會兒才道:「不瞞杜道友,確實有這個想法,想來杜道友這樣的人所在的組織,應該有點實力。」頓了頓,補充了一句,「不過,僅憑杜道友一人,也不好判斷,所以沒有直接提出。」
杜聖安不再說話,將月光石收了起來,似乎繼續療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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