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氏這番話語,讓齊峻臉色頓時陰沉下來。
別人是不知曉,他的心裡卻如同明鏡一般。高氏為了順利撫養過繼嗣子,把他們兩口子遣得遠離京城,這些他都能理解。但是,把他派到跟南楚交界的地方任職,難道她就不怕自己通敵?
這種借口,也只能哄哄婦孺,他是一萬個不信。
想到這裡,齊峻目光一轉,投向母親所在的方向。
聽說唯一的兒子要離開自己身邊,鄭氏就如遭雷擊,先是在那兒發怔。待她想明白什麼後,一雙眼睛盯著高氏,眸子中的利芒,恨不得在對方身上戳出兩個洞來。
「你就這樣容不下峻兒,迫不及待要逼他離了這個家?」鄭氏似是再也忍不住,咄咄地直接逼向眼前跟自己不對盤的這位兒媳。
聽了婆母的喝問,高氏扭過頭,斜瞥了她一眼,沒有直接作答,而是涼涼地解釋:「朝堂上的決定,我也沒有法子。舊朝勳貴好多都貶為庶人了。要不是我不肯離了寧國府,再加上在從中斡旋,齊家的爵位早就保不住了。」說完,她別有深意地掃了齊峻一眼,補充道,「新舊朝交替,還能屹立不倒的,放在哪個年代,都算罕見了!」
她的話音剛落,齊峻面色便陰沉下來。
本來,他從酈老先生那兒得到的信息,知道便是高家不出招,近段時間,他們打算做完最後準備,要主動出擊了。只是,今日這女人之言,明擺著是故意為難他們母子的。
只是,這樣做她的目的為何?
齊峻當然不相信,事情到了如今這關卡上,高氏這般意氣用事。
莫不是跟之前那樣。她要拿此事藉機要挾?
此念頭一出現,齊峻立刻朝對方臉上望去,面上帶著似有所悟的表情。
果然,高氏一副氣定神閒的模樣。
以自己跟她相處近二十年的經驗,齊峻自然是知道,每當高氏露出這種穩操勝券的表情,便是以為吃定對方了。
可是,事到如此,那幫人都萬事俱備,整裝待發。千萬不能在她手裡出了妖蛾子。齊峻在心裡暗暗提醒自己。
想到這裡,他不由深吸一口氣,把心裡生起的怒意。盡數壓了下去。
只見他站起身來,走到母親身邊,對鄭氏道:「母親,您不必操心。若是兒子外任,到時定會將您接在身邊。也是一樣的。南邊氣候溫暖,說不定,您的病在那兒會好起來的。」
聽了兒子這般說,鄭氏臉上沒半分欣喜,隨即,她便指著齊峻鼻子怒罵道:「你這個不孝子。你祖父、父親的墳塚都在北邊,你還要到哪裡去?」
見此時的母親被高氏激得失了方寸,竟然當著外人的面。直接對他罵了起來,齊峻面上閃過一絲尷尬之色。
但是此時,為了穩住高氏,他不得不做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對鄭氏勸道:「母親。不說咱們齊氏一族如今已經敗落,便是大哥還在。兒子原也打算走科舉之路,將來要離京歷練的。如今有這麼好的機會,兒子豈能白白錯過?」
見齊峻似要坦然接受安排,這讓鄭氏如何甘心?!
只見她站起身形,對著齊峻怒罵道:「你剛剛也說了,要是屹兒還在。可如今,他早已埋到地底下了。俗話說得好,父母在,不遠遊。為娘如今只剩你一個了,就這般忍心讓為娘一人呆在這裡,受齊巋那小子的氣?」說著,她便開始哭起老國爺和長子齊屹來。
母親不顧場合的哭鬧,讓齊峻聽了,不禁頭皮有些發麻。
這話怎地又轉回去了?剛才他不是已經承諾,要帶著她一起到南邊赴任的嗎?
「母親,兒子剛才不是說過,讓你跟在咱們身邊一起嗎?怎地……」
跟在你們身邊,把這寧國府這副家業,全數好事了姓高的?
鄭氏一想這裡,心裡便覺得堵得慌。於是,她故意屏蔽齊峻剛才的解釋,一門心裡哭鬧起來,有心攪黃齊峻外調的事。
可是,表演了近一刻的時間,高氏就是不肯接碴,既不離開,也不接話,自顧自地在那兒喝茶。
鄭氏心裡頓時明白,高氏此番是有備而來,指不定又要挾迫他們母子做出什麼讓步。
想到這裡,她不由朝齊峻望了一眼。
這一望不打緊,鄭氏隨即便發現,兒子在跟她打眼色。
鄭氏見狀,面上神色不由滯了一下,即刻便醒悟過來。
這是要她撤嗎?
鄭氏不敢太肯定,朝齊峻方向又掃了幾眼,經歷好幾個回合,她這才慢慢確認,兒子這番做作,是暗示她趕緊離開,讓他來應付高氏。
鄭氏心裡稍稍安定,沒過一會兒,將身邊侍候的丫鬟喚了進來,讓人扶著進了裡屋。將外間的空間,留給了屋裡這一對明顯不對盤的叔嫂倆。
母親的身影在門簾處一消失,齊峻便將臉面轉向高氏。
「有什麼事,長寧公主就儘管說吧!不必這樣拐彎抹角的。」說完這些,齊峻嘴角露出淺淺的譏誚之色。
見魚兒上鉤,高氏便不再掩飾,將自己想要說的,緩緩道來。
「不管你信不信,嫂子真沒說謊。朝堂上不久後便有大動作,厲家這回要倒大霉了……」說到這裡,她頓了頓,特意瞥了眼對方臉上此時表情。
齊峻聞言後,眉毛一挑,沒有摸清高氏這話中的含義。
「當初大梁初建時,父皇為了穩定局勢,對族中沒有子弟逃往南朝的勳貴,都留了他們的勳位。原本咱們府裡,二弟在南朝任官,當時就要奪爵的。是我好說好歹,證明幾房人早已分家。加之,本公主又守在這裡,朝臣一時也不敢說三道四,可如今……」高氏說到這裡。故意停頓了一下。
齊峻緊蹙眉頭,不明所以地望向高氏。
他實在弄不懂,自己身上還有什麼是對方想要得到的。
「長寧公主說得不錯,二房早已跟咱們嫡系分了家,而且之前一直在江南為官,實在怪不得咱們齊氏兄弟……」為了盡快摸清高氏的意圖,齊峻接口說道。
「話雖如此,可你上回瞞著眾人,悄悄跑到南朝,到底還是讓人知曉了。有人拿這個出來說事……你是不知道,當時皇妹因這個,沒少被皇嫂和幾位娘娘盤問……」見到這炸毛獅子。終於肯心平氣和跟自己談正事了,高氏心裡稍定,忙把話題引到自己想要的方向。
「事情已經做下了,他們要罰就罰吧!說實在話,峻出身將門。雖說前些年一直從文,可真要到了那邊,我也是不怵的……不就是臨近南朝邊界的幾個城嘛!」嘴上齊峻雖這樣說,心裡卻嘀咕道,「我就不相信,你們真敢把我往那地方放……」
似是聽出他未說出的話。高氏接著說道:「上半年的時候,咱們大梁的兵將連連勝利,此時士氣正盛。若是有寧國府的人出現在那裡。效果只會更好,不會更差。對南朝那邊也是一種震懾。」
高氏這話,說得雖然簡單,齊峻卻嗅出了她另外的意思。
大哥和三叔未傳出壞消息前,齊氏一族在大楚朝的軍界還是挺有影響力的。若是把他派到南方邊界。以他正宗寧國公嫡系血脈的身份,確實對南朝極為不利。
可是。他會拿列祖列宗鮮血換來的口碑和忠義,來替高家奪權鋪路嗎?
這女人倒是挺看得起自己的。
「長寧公主抬愛了,峻其實並無入仕為官的願意。」齊峻向前一揖,接著道,「不過,你也不必忌憚我們,等玉寧公主腹中孩兒一出世,咱們就回滄州,不會跟你搶孩子的。」如今齊峻首要的任務,便是穩住眼前這女人,以及大梁朝堂上的君臣。所以,才會特意拿此事出來換移視線的。
聽他提到即將成為自己嗣子那位嬰兒,高氏面上不由一怔,隨後訕然地說道:「並不是我容不下你們……只是父皇那兒難以交待。打我朝建立以來,齊家確實沒立過什麼功,難怪會被有心人攻訐……」說到這裡,高氏似是頗為悵然,喃喃自語道,「若是你能獻出什麼東西,或者助我們把南邊重臣引到燕京,將來自己新得一個勳位,也不是什麼不可能的事。」
「撲噗」一聲響,齊峻不禁嗤笑出聲:「勳位?那東西我要來何用?母親在意,我可半點興趣都沒有。」
這句隨意的話語,將高氏噎了噎。
「你不希罕,難道不為子孫後代想想?將來,你們生的第二孩子,聽得他大哥繼承寧國府的勳位,他心裡會怎麼想?同胞的兄弟,命運卻天差地別……」秦芷茹已經被自己送進宮裡待產了,此時的高氏,根本不怕齊峻反水,開始拿四房將來的子嗣,來跟對方談條件。
齊峻會不會心動,高氏不太有把握,但是他母親一定捨不得。
今日,她之所以挑在霽月堂將此事講出來,就是有意讓鄭氏也知曉。
以她這婆母唯利是圖的性子,肯定會促使齊峻答應下來。
現在種種跡象表明,那尊還沒找到蹤跡的傳國玉璽,定是在齊峻的手裡。既然,他能將遺旨送到南邊,沒道理不知另一樣東西的下落。
誰知,聽了高氏這番話,齊峻眉頭一揚,隨即反駁道:「每個人來到這世上,本就是不平等的。我跟大哥也是親兄弟,他承爵時,我心裡就沒有半點對他不滿的地方。」
高氏聽到後,神色片刻間便陰沉下來:「那是他大你許多,而且,從小他就被公爹帶在身邊歷經,吃盡了苦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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