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從馬背上摔下來的那次,她不僅是受了齊峻和呂若蘭的刺激。
在此之前,鄭氏就特意找她談過。
許是見到舒眉要跟她兒子圓房,真正成為齊府媳婦了,鄭氏借口她自小喪母,要給她交待一些閨房秘事,讓人把她叫進了霽月堂。
「…···看看你,瘦瘦黑黑的,一看就不是能生養的。再說,她的表妹回來了,你還怎麼鬥過得她?!到時呂姑娘進了府,搶在你前頭生長子,就算有屹兒百般維護於你,也不可能插手兄弟屋裡的事,更何況她若是生下寧國府的長孫···…」鄭氏欲言又止,若有所指地望了舒眉一眼。
當時,她年紀小不諳世情,對人心沒太多認知,以為鄭氏只是擔心四房以後的嫡庶之爭。
現在回憶起來,舒眉發現鄭氏不只一次在眾人面前,說起過齊峻要配帶木的姑娘。
以前,她以為鄭氏真的相中了呂若蘭。現在想想,應該是柯氏吧?!
柯氏出身太低,所以晏老太君和老國公爺定下文齊聯姻時,她不敢有半句反對之語。
後來,齊府孝期已滿,加上呂若蘭回來後,齊峻公然無視她這正妻,才讓鄭氏覷到了機會。
那次自己借青卉的野心,傳出要為齊峻納妾的流言,鄭氏就迫不及待地把柯氏弄來了。
只是她喪失了三年重要的記憶,身邊丫鬟僕婦都是勸合不勸離的,所以才會被周圍人誤導。
舒眉現在記起,聽到鄭氏說這番話後,自己臉上即刻燒了起來,直愣愣地望著婆母。
鄭氏以為她裝傻,頃刻間便變了嘴臉:「你堂姐的事,為娘也曾聽說過。她是個苦命之人,沒過上幾天安生日子。可你不同,文齊兩家結怨時·你才剛剛降世。以後的日子還長呢!何必將青春耗費在無望之人身上?」
鄭氏的嘴臉,頃刻間,讓她感到無比陌生,接著·她感到眼前一片模糊。
原來,婆母是以子嗣為由,勸她知難而退的。
時至今日她重新想起往事,舒眉這才明白,她用小葡萄勸說鄭氏,對方為何不肯離京。
原來如此,鄭氏也許從來就未曾變過。只是條件不允許時·她的真實一面隱藏得較好罷了。
後來,舒眉不知怎麼出來的。至今她還記得,雨潤一見到她,就誇張地叫了起來:「小姐,你怎麼啦?臉上為何一片慘白?」
是了,那次在松影苑避雨時,守院子的老嬤嬤在無意中提及往事,雨潤就盡力打斷對方的話頭。
當時·她就覺得有些不對勁兒。
醒來後,她第一次到鄭氏跟前請安。回來的路上,被芙姨娘請去喝茶。也是在那次·她碰到了秋姨娘,對方見到她時,眼神也是怪怪的。
她從荷風苑返回時,秋姨娘還特意出來相送。末了,對她說句莫名其妙-的話:「······你受傷後的那晚,婢妾瞧見國公爺進了霽月堂,直到天亮的時候,才回到碧波園的書房。」
當時,她就十分納悶,總覺得這場景怪怪的。
大伯兄的行蹤·幹嘛要告訴她這做弟媳的?
原來,秋姨娘是想暗示她,鄭氏被她兒子教訓了,以後不敢拿話再刺她了。或者,更準確的說,齊屹給他母透了底·告之了她關於林文齊三家結盟的事。才讓鄭氏看到了希望,自此以後,待她寬和了許多。
什麼時候開始變的?對了,應是高家篡位成功,知道文家徹底沒戲之後。
以前,舒眉沒打算留在寧國府,諸多怪事也沒太放在心上。
圓房那天,鄭氏找自己說的話,當時她誰也沒有告訴。
回到竹韻苑後,就像只提線木偶,任由人幫她打扮一新。
當時,她別的什麼念頭都沒有,只記住了齊屹一件事,就是提到她遠方父親時的表情。
蓋著喜帕坐在床上,久等齊峻不來,舒眉實在忍不住,一把扯下紅巾,扭頭朝施嬤嬤問道:「這門親事,起先到底是誰提出來的?婆母是不是不喜歡我?」
她還記得施嬤嬤當時的表情——目光閃爍,連聲歎氣,一個勁兒提醒她:「鄭太夫人一心想抱孫子,你只要能一舉懷上,後面都會好起來的……」
現在舒眉回想起來,她姨母跟鄭氏妯娌之間,關係好似十分平常。而且晏老夫人生前,明顯更喜歡三房一些。
鄭氏出身低賤,又是一介填房,當然比不過她姨母出身高門,跟宮裡的寵妃又沾親帶故的。
齊屹要勸服他母親,只需說出聖上有意傳位於四皇子就行了。
所以鄭氏在她醒來後,態度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一門心思指望她懷上,好鞏固文齊的聯盟。
離京的前一個晚上,那才是鄭氏真面目。
四皇子已不在,連大楚江山都改姓了高,她還要有文氏血脈的孫子何用?!
那不是給寧國府招禍嗎?
想通這些,舒眉反而釋然了。以往顧忌婆媳關係,為了斗倒高氏,她經常委屈自己,變得面目全非。
舒眉由此打定主意,把小胖子從林家接出來後,她定要找個地方隱居。以後誰也甭想來打攪她平靜的生活。
對齊府以及去世的齊屹,她覺得自己已經做得仁至義盡了。
※※※
此時在燕京的寧國府,望著松影苑中堂上的那幅畫,高氏已經發半個多時辰的呆。
「夫人,翁公公在外頭候了已有半時辰了,怎麼打發他都不肯走,非要接您去公主府。
將目光收了回來,高氏怔忡望向程婆子,過了一會兒,她蹙著眉頭抱怨道:「早跟爹爹說清了,我是寧國府的太夫人,還住什麼公主府。」
望著日漸消瘦的高氏,程嬤嬤暗中不覺搖頭。
自從鄭氏她們離府後,就像生活中失去了支柱,連進宮請安主子都懶得去了。不僅如此,她還特意帶著小少爺搬到了松影苑,經常望著堂前的樹影發愣,一呆就是幾個時辰。
程婆子急得沒法子,只得托了派到齊府的女官,跟宮裡的娘娘和太子妃稟報。
這才有翁公公的一日幾催。
程嬤嬤正在那兒歎氣,外面進來一小宮女,在她耳邊嘀咕起來。
「快把人請過來,讓她幫著勸勸夫人!」說完,她走進屋裡,對高氏稟報道,「表小姐在外面求見!」
聽到呂若蘭來了,高氏忙轉過身來:「你接待吧!她要看望孩子,就讓她看,不要做得太明顯,讓人看出來了······」
程嬤嬤領命而去。
抱著瘦瘦弱弱的兒子,呂若蘭秀眉微皺,問旁邊侍立的乳娘:「怎地他還這麼弱小?」
乳娘過來跟她行了一禮,垂目恭敬地答道:「回表姑娘的話,許是最近搬了新屋,小少爺一時適應不過來,夜間睡得不算安穩。」
呂若蘭一驚,想起元熙年間一段往事來,忙跟剛進來的程婆子問起:「這院子不是老國公爺去世時住的屋子?表姐為何要搬來這裡?」
抬頭望了她一眼,程嬤嬤不緊不慢地問道:「表姑娘的意思是……」
管不了許多,呂若蘭道出自己的擔心:「這座院子,表姐搬進來時,可曾請人進來作過法?」
程婆子頓時醒悟過來,忙解釋道:「早些年,鄭太夫人就請人來看過風水,說這裡是全府最旺的地方,不會有什麼事的。況且···…」她頓了頓,接著解釋道,「鄭氏夫人通知夫人住進來前,還特意讓莫管家找了工匠,把這院子修繕了一番。」
呂若蘭隱隱覺得哪裡不妥,一時又道不出所以然,只是搖了搖頭:「風水再旺,也經不住府裡怨靈太多。還是要再請些高人進來作作法!你看看,上次丹露苑走水,至今都沒能抓到兇手。」
程嬤嬤臉上的表情,頓時凝重起來。
見對方被自己說服了,呂若蘭又補充了句:「你瞧,表姐最近看著消瘦多了,還是請欽天監的人來瞧瞧。要說皇上是真命天子,若表姐身邊的人,發生了什麼變故,到時恐怕又有些人藉機說三道四,興風作浪了。」
想起前段日子府外的傳言,程嬤嬤點頭附和,應承道:「還是表姑娘細心,老奴這就勸勸夫人去。」
不只呂若蘭惦記這孩子,連回到滄州祖宅的鄭氏,對留在京城的齊諾,也是念念不忘。
望著堂外屋簷下掛著的冰柱,鄭氏喃喃自語:「不知那孩子如今怎麼樣了?熬不熬得過這個冬天。」
過了半天,見沒人接話,鄭氏一回頭,發現蔡婆子呆呆地望著她,一臉的苦笑。
鄭氏甩了甩頭,心裡一片淒然。
如今她成了孤老婆子,不僅兒孫不在身邊,就連跟了自己幾十年的僕婦,也都成了聾啞人,連談心事都找不到交流對象。
她的心腹如今都不能說話了,但聽話還是能聽的。鄭氏實在憋不住,便對著啞了嗓子的蔡婆子吐露起藏在心間已久的秘密。
「你說說看,那把火是誰放的?誰讓他多事!在松影苑老身早布下殺招,只差幾個月就能見成效了,誰讓他多事來著?」
蔡婆子不解其意,鼓著眼睛直愣愣地望著她。
鄭氏詭異地一笑,解釋道:「想害我女兒,還逼我認下那野種,真以為我是好欺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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