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徐徐,雲煙裊裊,黃昏時分的幽嵐山,在一片蒼茫的暮色更顯巍峨。
佇立於紅螺寺後山的佛塔,仿若一位靜默的巨人,望著一群群歸林的倦鳥,凝眼沉思。
倚著塔頂的欄杆,舒眉對著遠處的景色,呆呆望了小半個時辰。
自那日崔護衛帶了施嬤嬤的無礙的消息,上山前來她稟報,安她的心之後,舒眉便放下了擔憂。接下來的幾日裡,她一門心思,開始跟寺裡的禪師學著念佛打坐,日子過恬靜和閒適。偶爾還到方丈雲覺大師那兒拜訪,順道陪著他下下棋和品品茗,山中的歲月倒也不難捱。舒眉自小跟爹爹踏遍名山大川,以前她沒少到寺院,聽那些僧人坐禪論道。這種日子倒也熟悉。
在寺裡的這些天,她跟雲覺法師相談盡快,倒把心態修得平和了許多。
幾天下來,方丈對年紀輕輕的這位女施主刮目相看。
舒眉雖未入得佛門,從小深受父親影響,加上兩世為人的經歷,她對事對人的見解,較之同齡人要透徹,更遑論她前半生坎坷的經歷。紅螺寺的護法了悟和尚,見師傅雲覺大師對舒眉頗為欣賞,便動了勸其她出家的念頭,誰知雲覺法師搖了搖頭,告訴他道:「此女塵緣未了,就是入得佛門,將來也會出去。四年前為師沒有收她,就是見她性子執拗,若不到紅塵裡走上一遭,嘗盡其中滋味,是不會回頭的。即便留她到這時。也是難以修得圓滿!倒不如讓她在紅塵中歷劫。存了慧根佛心之人,若能參透無相無常,出世入世又何必計較,只不過是虛妄的形式罷了!」
了悟和尚聽聞。對舒眉的際遇甚是好奇,不禁跟他師傅請教道:「那位女施主既有佛心,前半世命運多蹇。為何她還捨不下那些愛恨嗔癡呢?」
雲覺法師搖了搖頭,只道了念一句偈語:「汝負我命,我還汝債,以是因緣,經百千劫,常在生死。」過後,便不再作聲了。
了悟和尚瞭解他師傅的脾氣。知道雲覺大師不會洩露天機,便識趣地沒再與人提起此事。
舒眉自是不知道這些,那日被齊峻帶到塔頂觀景後,她倒是登上癮,對這項登高遠眺的活動念念不忘。每日晚飯後。她總會帶著一群人,到塔頂去觀賞。除了透透氣,更多是觀賞天邊的絲絲霞光。
遠處的夕陽已失去正午的熱度,像一隻鹹蛋黃般掛在天際。遠處的霞光卻漸漸顯出了不同層次的紅,漸漸沉凝成紫藍青綠等冷色調。光影的變化,渲染得群山萬林也跟著披上絢麗的光華。
望著眼前難得美景,舒眉不由想起以前跟父親,在南邊的相依為命的日子。
那時兩人過得雖然清苦,卻也是快樂和愜意的。她知曉父親一生壯志難酬。身上背負的家族重任,一刻也沒放鬆下來過。正是由著這個緣故,後來有機會復興家族,爹爹還是把她給舍下了,留在京裡跟齊府聯姻。
若是堂姐沒遭遇變故,爹爹怕是早已起復回京了吧?!她們一家人是不是早在京中重逢了呢?
自從陸續記起進京之前的經歷。舒眉的心裡,越發放不下家族的恩怨。她可以裝鴕鳥無視齊峻的浪子回頭,改過自新,卻無法讓自己狠下心來,忘記四皇子那淒厲哭聲,還有爹爹在荒蠻之地鬱鬱不得志地熬著。
臨走前齊屹雖未將意圖明說,可舒眉還是知道的,對方丟下一家老小,冒險前去邊關,定然是跟扳倒高家的事有關。
想到這裡,舒眉長歎了一口氣,將投向遠方的視線,給收了回來。
也就在此時,離佛塔不遠山道邊,有兩條人影在晃動。接著,就是「哎喲」一聲傳來,還有一位中年男子的呼喊聲:「老爺,你怎麼了?別嚇唬小的……」
被那幾聲急切的叫喚聲引去注意力,舒眉朝聲音的來處望去。
只見似有什麼人摔倒在山道上,旁邊還有僕役的人撲在那跌倒者的身上。
「老爺,您醒醒……醒醒,您可千萬別嚇唬小的。」越說到後面,那中年男人的聲音裡,帶上幾分淒厲之意。
黃昏的山間,本來就有些沉寂,此時被嘶嚎聲猛然驚擾,便讓人陡然間甚感心悸,彷彿有什麼事要發生似的。
舒眉扶著塔頂的雕花欄杆,朝聲音發出的方向抬眸遠眺,眼睛一眨不眨地朝那邊望去。過了半晌功夫,旁邊施救的男子好像還是束手無策,朝四周張望起來。一抬頭他便瞧見塔頂似有人影晃動,正是在觀望的齊家主僕幾個。
「塔那邊的,能不能過來幫個手?」那男子朝他們的方向喊了起來。舒眉身邊的人不知到底發生何事,不敢貿然作答。這荒郊野嶺的,朱能可不敢讓四夫人再遇上什麼危險。
兩方僵持了一會兒,見那位好似並無惡意,舒眉忙招呼朱護衛,轉身就要下去。
朱能還在猶豫不決,不敢讓她冒險。舒眉勸道:「沒問題的,不遠處是寺院,就是那兩人心生歹意,到時咱們逃也來得及。此刻天色已晚,再不走咱們就真的來不及了。」
朱能只得點頭同意,護著舒眉主僕幾人,從塔頂轉了下來。
待眾人走到離那兩人一丈之外的山道邊,舒眉便聽得有老者呻吟聲傳來,好像很痛苦的樣子。她忍不住停住了腳步,朝朱能望了過去。
朱能給旁邊的崔發使了個眼神,後者心領神會,很快就趕了過去。
沒過一會兒,他便退了回來,朝舒眉和朱能一拱手,回答道:「稟四夫人和朱統領,那人好像真的昏厥過去了,也不知是何緣故。他身邊的家丁請我們派個人到寺裡給道信。請宏玄大師請來救治。」
原來真是病了?!
舒眉扭頭跟雨潤吩咐道:「你趕緊去找宏玄大師,可別耽誤了老人家的病情……」
她還是話音還未落,便聽到那中年男人求道:「夫人請慢!我家老爺急需找個地方躺下,前面不遠處有座院子。是我家老爺的一舊友,咱們上門去拜訪一番吧!不知這位夫人,是否開恩讓這位壯士。幫著把我家老爺抬過去?」
舒眉望了一眼朱能,示意他跟過去,在老者病情屬實確認無誤後,舒眉把雨潤打發回去幫著來叫人,自己則隨著護送病號的朱能和崔發,跟著那名叫孫伯的老僕一同朝前面走去。
間隙間舒眉偷瞧了老人面上幾眼,果然是面如金紙。心裡難勉疑惑:這主僕的樣貌打扮,不像是出身低微的平民老百姓。那這老僕陪著一有疾的病號上路作甚?不會是上山敬香吧?!
想到了這裡,她忍不住試探:「為何這麼遲了,你們還不下山?」
只見孫伯朝他們敬了一禮,說道:「我家老爺從紅螺寺那邊過來。剛要順便訪該一位舊友,沒想到爺舊疾發作……這才求助夫人您的……」
舒眉抿著嘴唇,朝他倆上下打量了一番,問道:「你家老爺看來身份不低,為何也沒安排一頂轎子送上來?」說著,她直愣愣地盯著對方看,不讓他有絲毫躲閃。
被她犀利的目光逼不過了,孫伯只得解釋道:「我家老爺此番上山,也是為了祈福。他……他先前聽信傳聞。說是若許的願實現,就要拿出誠意來才會靈。所以咱們就徒步過來了。」
舒眉點了點頭,便不再做聲了。
誰知,眾人沒走多遠,便到了舒眉上次迷路時的地方,在那兒他們還遇到過有人射落大雁。孫伯不疑有它。指著小院門口,跟朱能和崔發說道:「就是裡面,壯士們跟著奴才將我家老爺抬進去可好。」
朱能感到頗為意外,忍不住出聲問道:「這裡面住的居士,就是你家老爺的舊友?」
孫伯點了點頭,一臉不願解釋的模樣……
朱能回頭望了四夫人一眼,意即下面該如何行動。舒眉想到人都送來了,若是真對已不利,想逃也來不及了。遂把牙一咬,交待朱能道:「既然幫著抬來了,你就把人送進去吧!也算了結咱們一樁事……」
朱能聽聞後,沒有再多說什麼,吩咐崔發留在原地護著四夫人後,他便跟著孫伯,把昏厥過去的老者抬進了屋內。
沒一會兒,朱能便按原路返回了。半盞茶的功夫,派去遞信的雨潤趕了過來,還真帶了一名僧人過來。大伙互相見禮,說明情況後,舒眉便帶著護衛和丫鬟婆子,離開了那裡。
在回去的途中,朱能告訴舒眉一個消息:「原來上回見過那位修行的公公,是這位爺的舊識。那裡屋的中堂上,竟掛著一位年輕夫人的畫相。」
「竟然有這等怪事?」舒眉不由停下腳步。
朱能跟著停了下來,盯著她的眼睛說道:「還不只這些,那位公公還稱昏厥的那位爺為主子。想來是主僕關係!」
聽到這裡,舒眉轉過身來,朝那小院望了好幾眼,隨後對朱能問道:「那中堂上畫相的下面,有無放置過香案、香燭?」
朱能雖不解其意,還是點頭印證了:「確實有香案,裡面還插著燃著的香燭。夫人,您怎麼知道的?」
舒眉輕笑一聲,喃喃道:「修行之人在寺院裡,還掛女眷的圖像。不是很奇怪嗎?太監何必對一女子如此抬舉呢?朱統領可曾想過?」
朱能猛然抬頭,望著她問道:「那位昏厥的爺,身份特殊,就派他的僕從替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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