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洗梧院告辭出來,舒眉只覺腦中混沌一片,心底沒來由地升起一股寒意。
直到此時,她彷彿才從紛繁複雜的迷霧中,抓到一鱗半爪的真相。
若是齊屹在邊關出了意外,寧國府將會什麼樣一種情況?她如何能不明白?!當初齊屹臨走前,將暗衛的人馬留給她,預防的怕就是這最壞的結果發生吧?!得虧唐夫人今天的提醒,不然她還在渾渾噩噩中過日子。
舒眉走在山道間,心底懷揣對命運的敬畏,漫無目的地行走著。
跟在她身後的雨潤,明顯感到自家小姐心緒有些不寧。可又不能當著眾人的面,打探舒眉的心事,只得跟在她步伐,亦步亦趨地尾隨其後,不敢打亂對方的思路。
一行人在山道迤邐而行,跟在旁邊的香秀突然出聲:「這條路好像不是剛才來時的路……」
舒眉猛然間抬起頭來,朝四周掃了一眼:果然,她們來的時候,山道邊沒有溪流。而此時她們所在的地方,有細流涓涓而行,倒有點像之前她跟齊峻尋佛塔的那條道。
舒眉這才覺察到走偏了,她左手搭起涼棚,朝四周極目望去——就在不遠處的山體後面,她發現那熟悉的塔尖。
也就是說,她們不知不覺間,已經走到了山嶺的另外一邊。
舒眉目露茫然之色,朝在跟在旁邊的香秀問道:「怎麼回事?怎會走到這裡來的?不是讓你記得道嗎?走錯了開頭也不知提醒提醒。」
香秀低垂著腦袋,一臉愧疚地解釋道:「奴婢……奴婢還以為……夫人您順道要逛逛,這才沒出聲提醒走岔道了。」
雨潤一聽這話,不由怒從心起,過來埋怨香秀:「若是夫人要逛逛。自會提前知會的,哪能由你這丫頭擅作主張?」
被她一頓訓斥。香秀有些委屈,臉上也掛不住,嘴上還嚅嚅道:「夫人先前跟爺朝那邊也是逛過的,奴婢以夫人要重遊……」
雨潤哪裡肯依,剛要張嘴再訓斥她幾句,舒眉擺了擺手,勸住這貼身丫鬟:「香秀剛到我跟前侍候,不知道咱們的習性也是有的,你莫要再苛責她了。總歸那座佛塔還豎在那兒,迷不了路的。」
見舒眉都這樣說了。雨潤也不好再講些什麼。只是屏聲靜地垂首侍立在一旁,舒眉朝四周望了一圈,吩咐旁邊的朱護衛道:「既然咱們走了這裡,從這兒拐到佛塔那邊再回去吧!」
朱能點了點頭,單膝脆地稟告道:「四夫人勿需要擔心。小的們在周圍方圓一里內都排查過,沒有什麼危險。這裡是紅螺寺後山的另一邊。」
舒眉頷首微笑,又望了一眼頭頂有些偏西的日頭,說道:「時辰還早,不如咱們就此逛逛吧!」
聽她這樣吩咐,眾人心裡均鬆了口氣。
於是,一行人沿著山道,朝著塔尖的方向一路行去。沿途清溪伴著山道,在密林長籐間迂迴漫延。舒眉暫時放開煩心事。徜徉在這青山綠水的蒼野之間。
她突然有種感覺,彷彿回到前世,她背著行囊,獨自一人到郊外踏青,一路攬勝探幽,好不逍遙自在。
可惜。這恣意的感覺,並沒存續多久。走著走著,突然前面幾起忽哨,然後啪嗒一聲,有個什麼東西落在他們前面。
眾人定睛一看,從半空中掉下一隻飛禽——羽箭斜插在大雁的背部,是一箭穿喉的好箭法。
這東西,顯然是剛從天上被人射了下來的。
朱能甚為警覺,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護在了眾位女眷身前。
舒眉停住了腳步,等著朱護衛上前檢查那只突然出現獵物。大約過了一盞茶的功夫,朱能回過頭來,朝四夫人搖了搖頭,表示前面沒有什麼危險。
舒眉不由瞇起眼睛,跟朱能問起:「這時節,幽嵐山就有人來狩獵嗎?是不是早了一點?」
朱能也覺得奇怪,朝舒眉拱了拱手,向她請示道:「小的到前頭查看一番,等會兒再過來。」
舒眉點了點頭,讓他快去快回。朱能對守在四夫人身邊其餘的僕婦和丫鬟叮囑了幾句,邁開步子就朝前面尋去了。
在原地眾人又等了半炷香的功夫,當朱護衛趕回來時,她們聽到對方跟夫人稟道:「前面有座院子,好似住著一位居士,剛才射下的那大雁,便是他的護衛所為。」
聽了他這話,舒眉不由錯愕,目露疑惑地望向朱能:「那人是什麼來歷,既然修佛,又怎會縱容護衛殺生呢?這算修的哪門子佛?」
原先朱能就覺得哪裡不對勁兒,聽四夫人這樣一提醒,頓感事情蹊蹺。他躊躇了片刻,然後雙手合攏朝舒眉一拜,請示道:「四夫人請稍候片刻,小的這就前去再探。」
舒眉擺了擺手,阻止他道:「不用了!咱們只不過是路過,就莫要節外生枝了,還是趕緊回去吧!」
朱能聽了命令,應喏一聲便不再多言。
誰知她們不想惹麻煩,麻煩卻主動找上門來,舒眉沒走上幾步,便聽得後面有人朝這個方向呼喊:「前面的兄台請留步,前面的兄台請留步……」
兄台?!那不是在喚朱能嗎?
舒眉停下腳步,一臉怔忡地望向朱護衛。
朱能轉過身去,皺著眉頭望著追來的人。
不一會兒,那人便趕了過來。三十左右的年紀,一臉的絡腮鬍子,身強體健,長得孔武有力,一望便知有功夫在身。要麼以前是軍士,要麼是獵戶或武師之類的人物。
只見那人跨步上前,欲跟這群女人中唯一的男人搭上話。
朱能見此情狀,忙給舒眉身邊的丫鬟使了個眼色。雨潤也是個機巧的,忙拉了香秀,一左一右將舒眉擋在了身後。
朱能見安排妥當了,忙朝來人問道:「這位壯士,找在下到底所為何事?」
那絡腮鬍子倒也挺懂規矩,沒有再朝女眷那邊張望,而是指著朱能手臂上那道蛛形紋身問道:「敢問兄台,你身上這記號,是生來就有,還是被刻上去的?」
朱能一怔,不明所以地望向那男人,不知該如何作答。
他手臂上的圖騰,乃是寧國府暗衛成員必烙的印疤。一般人是認不出來的,以為是受了傷留下的印痕,沒想到被眼前這人給一眼看穿,還當眾給叫破了。
基於組織內的紀律,朱能當然不能向外人洩露,只得裝糊塗地反問道:「什麼記號?這是五年前在下被烙鐵燙傷了,才留下的疤痕。」
那人見朱能竟然一口否認了,也不好再做糾纏,但他好不容易在另外一人身上看到這記號,就此放過又有些不甘心。
那長絡腮鬍子的男人並不死心,斂去失望神色,嘴裡喃喃道:「原來不是記號,我還以為可以為他尋到熟人了……」
這話聽在朱能耳朵裡,讓他不由驚出一身冷汗。
要知道,這記號是齊氏暗衛的獨有標記,也是全天下在各地的齊家勢力相互辯識的記號。聽這男人的語氣,彷彿有人身上也有此類記號,而那人似乎已經不記得前事了。
他十分朝那人想問清內情。
可是女主子還等在路邊,自己的當前首要的任務,是要護送四夫人回到禪院。
想到這裡,朱能忍下好奇之心,朝那絡腮鬍子抱了抱拳,就此告辭了。
舒眉一回到所寄居的淨蓮院,朱能就懇請四夫人屏退從人。
當屋內只剩他們兩人時,朱護衛撲通一聲,朝舒眉脆倒請罪:「小的該死,今天在山道上,小的犯了暗衛的門規……請四夫人責罰!」
舒眉驚得從坐椅上站起身上,不解地問他:「朱護衛何出此言,是我沒有記路,才走岔道。再說,也沒有造成什麼損失,朱護衛何必如何?」
朱能抬起頭來,望著舒眉繼續自責道:「小的所指的不是這件事。在回來的道上,小的一不小心,將暗衛的標記讓人發現了……」
舒眉聽得一頭霧水,等朱能擼起自己的袖筒,朝四夫人展示他手臂上的那道蛛形紋身時,她這才若有所悟。
「你是說,那人知道這道印跡是齊府暗衛組織的標誌?」舒眉試探地問道。
朱能搖了搖頭,解釋道:「小的不敢確定,那人有所懷疑倒是真的。」
舒眉回憶了當時的情景,點了點頭,說道:「這也沒什麼,他們只要一打聽,就知道你我的身份,懷疑又如何?」
朱能一臉急色,忙解釋道:「不是這樣的,小的懷疑暗衛有兄弟落在他手裡了,先前那人自言自語,便是他拋出來魚餌……」
舒眉抿著嘴唇沉思了一會兒,問道:「僅憑那點線索就作此判斷,未免太武斷了。」
聽到這話,朱能揖上一禮,懇請道:「小的覺得那對主僕甚是怪異,加上他一眼瞧出咱們齊府的暗衛的標記,小的想前去查探一番。」
原來是不放心院子那人,舒眉垂頭思索了一會兒,想到朱能作為暗衛裡的頭領,自當有他專業的嗅覺,自己一個外行人,也不好阻他。
想到這裡,舒眉命他起身,囑咐道:「朱護衛若想弄清楚,就去查吧!不過,要小心自身安全。咱們齊府的真正考驗還沒到。可不能折了一兵一卒。」(歡迎您來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