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峻臉上露出幾分羞赧之色,囁嚅道:「我,我……」
他正「我」不出來時,鄭氏的聲音,從安放佛龕裡間傳了出來:「也怪不得他,前幾年峻兒都在滄州守陵,自然不知為娘生病之事。」
說著,鄭氏便從簾子後頭走了出來。
聽到婆母的聲音,舒眉忙跟著齊峻,起身走了過去,一左一右攙扶起鄭氏。
齊峻趁這機會,問起母親的病情。
「什麼時候的事?兒子怎麼一點都不知道?」他臉上滿是愧疚地望向鄭氏,隨後,又將視線落回舒眉身上,目光中的意思,好似在責備她,之前沒有告訴自己似的。
舒眉被他瞧得一臉不自主,嘴巴囁嚅了幾下,剛想為自己辯解,再一查看對方的表情,又忍了下來。
兒子的反應,讓鄭氏感到有幾分不對勁兒:兒子從滄州剛回來那幾天,她身邊的范嬤嬤,便把這幾年的事,全告訴過峻兒,此次他怎麼看第一次聽說似的?
鄭氏不免這疑惑地回望了小兒子好幾眼,不知對方為何裝作不知情的樣子。
在齊峻臉上看不出端倪,她又扭頭望向舒眉,心裡暗道:也不知小兩口在玩什麼花樣。
當鄭氏將視線,再次挪到齊峻臉上時,只見他偷偷衝著自己眨了眨眼睛。
鄭氏微愣,隨即反應過來,兒子這要她配合?!
於是,她臉上神色一斂,把心一橫。開始埋怨兒子的不懂事:「那時,你爹爹剛過世不久,為娘就病倒了。你在守孝的三年,不在為娘身邊。多虧了舒娘細心照料。你媳婦最是孝順,峻兒您得好好待她才是。」
說著,鄭氏露出一副責備兒子態度的表情。
母親都給自己搭好梯子。他要再不順勢而為,那才好傻呢!
齊峻一臉愧疚地望著舒眉,露出幾分高訕然之色,追著妻子問道:「真是這樣?母親生病時,都是你在照料她?」
舒眉怔怔望著他,只覺得有些詭異,可哪裡有不對。一時又理不出什麼頭緒來,只得抬頭仰望著他,嘴裡囁嚅道:「相公不是早知道嗎?問妾身做甚?難道你忘了,這些事情我早就記不得了。」
齊峻了然一笑,抱歉地說道:「為夫差點忘了……那幾年辛苦你了!難怪我一回來。就見到你那麼瘦?!原來是操勞的!來,多吃一點……」
說著,他伸出雙手,將旁邊丫鬟捧來的赤棗烏雞湯,親手端給了她,做完這些動作,用灼灼目光地盯著舒眉。彷彿要親眼盯著她喝下去的模樣。
被人這樣慇勤地對待,舒眉還真有些不習慣。對齊峻像見到怪物一樣,怔怔地望著他眼睛一眨不眨。不知該如何反應才好。
心裡卻是像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鹹,諸般滋味一起湧了上來。
那時,眼前這人根本沒有拿正眼瞧過自己好不好?!
此時突然轉性,讓人有些琢磨不透。
舒眉此時也不確定,齊峻在這兒提起那碴兒。到底居心何在。
她正在思忖間,鄭氏在一旁也說道:「你這孩子,確實不怎麼會照顧自己,來咱們府裡也有四年了吧?!還是這般瘦。來,聽為娘的話,多吃一點。」說著,她夾了一筷子仔鴿肉,放到兒媳面前碟子裡。
舒眉回過神來,連忙道謝,接著,又坐回原位,陪著他們娘倆開始用起早膳來。
席間,舒眉一直低垂著腦袋,琢磨這母子倆今日的異狀,可又不知齊峻,這到底又是玩哪一出。
婆母之前生病,難道他當兒子的,會沒有聽聞?這話說出來誰會相信?可看剛才齊峻的反應,好像第一次才聽說似的。
舒眉想到這裡,不覺抬起頭,望向齊峻,眼裡滿是困惑。
對方卻早已轉過臉去,跟鄭氏詢問起她身體的狀況:「母親這病,太醫是怎麼說的?可有什麼大礙?」
鄭氏欲言又止,將目光轉向兒媳,意思是要她代答。
舒眉只得放下筷箸,恭謹地答道:「聽賀太醫說,這一年多來,母親養得差不多了。只是天氣一冷,就要注意防寒,省得再次復發。」
「耐不得寒?」齊峻蹙起眉頭,進一步確認道。
舒眉點了點頭,解釋道:「這種病,妾身以前曾在一本醫書上見過,說西北天山上的雪蓮,對根治此病頗有奇效。」
「天山雪蓮?」齊峻接過她的話,不由喃喃念了起來。
鄭氏望了舒眉一眼,對兒子笑道:「不要緊的,太醫說了,只要冬日注意養著,就沒什麼大礙了。還說,平日裡保持心情舒暢很是重要!你們兄弟爭氣,夫妻和順,為娘就沒什麼煩憂的了……若是,再讓我早些抱上孫子,就是即刻到地底下去見你們爹爹,為娘心裡也是十分欣悅的。」
說著,她若有所指地朝舒眉的腹部,連掃了好幾眼。
聽了這話,舒眉只當她是長生常談,沒有半分以往羞赧的樣子,都懶得再深究他倆奇怪的態度了,一臉木然地面對他們母子倆。
鄭氏心裡早就覺得有異,也望著兒子臉面,希望尋找答案。只見齊峻面露尷尬之色,避開了母親的打量。
為了逃開這尷尬話題,齊峻提起出嫁的妹妹齊淑嬈和她夫婿:「昨日兒子冠禮過後,送五妹婿出門時,跟祺星問過嬈妹妹在宋家的情況。他和兒子說起,妹妹得宋家長輩疼惜,沒人虧待於她。只是他明年秋闈想下場試一試,平日裡才跟那般同窗在一起的,並無什麼對不住嬈妹的舉動。」
鄭氏聽了,心裡不由一鬆,追問道:「那外室生子的事,就不是真的了?」
齊峻連忙跟母親解釋道:「宋家是什麼門風,哪會允許此等事情發生?定是嬈妹妹聽信人家讒言,捕風捉影才惹出的這滿腦門的官司。」
聽兒子這樣說了,鄭氏這才放下心來,跟舒眉囑咐道:「你跟嬈兒年紀相仿,又是她的親嫂子,這種事情上,以後靠你多勸著她一點了。」
舒眉心裡雖不是很願意,還是應承了下來。
四房兩口子陪著鄭氏用完早膳,就被鄭氏打發回去了。
跟著齊峻舒眉一起回到竹韻苑。當她路過平日招集僕婦議事的花廳時,心頗多感觸。尤其是看到那裡,空空如也,心裡難免有些失落。
自前兩日起,她將管家的擔子卸下來後,她既感覺鬆了口氣,又有種空落落沒事可幹的感覺。
見妻子望著空空的廳堂發起呆來,齊峻不由出聲相詢:「娘子在想些什麼?」
舒眉抬眸望了他一眼,說道:「之前忙著張羅府內之事,大哥交給咱們四房的鋪子,我都忘了打理,我在想著,是不是該找掌櫃地過來問問了。」
原來是這件事,齊峻心裡一鬆,忙出來表態:「你若放不下,就找他們來問問。」
他原先以為,舒眉是貪戀權柄,捨不得放手府裡的管事大權,正好好勸解一番,沒想到人家根本不計較這方面,而是想著打理他倆的產業。
齊峻臉色微霽,他想起上次大哥說服她出門敬香,用的就是看鋪子的那一招。只不過後來,她崴了腳最終沒有成行。
想起這個,齊峻彷彿茅塞頓開,找到了取悅妻子的法寶。於是,他試著打探道:「娘子,到現在莫不是還想著,去鋪子上親自看看吧?」
舒眉轉過頭來,反問道:「不可以嗎?」
齊峻忙不迭地答道:「當然可以,要不,為夫陪你一同前去?」
他早已想妥了,不管怎樣,先要跟她關係正常起來,才能以謀後路。
這麼好說話?!
舒眉反倒不敢信了,半信半疑地望著他,想從對方臉上找出些端倪來。
齊峻卻是一臉平靜,沒有什麼多餘的表情。
舒眉不由試探道:「相公這又是為何?此等事不是你們男人該摻和的。」
齊峻眉頭一揚:「怎麼不關為夫的事,這產業是咱們四房的,大哥之前也要教過我如何打理庶務。」
舒眉心道:這話也對,可不就是他名下的產業?只不過現在尚未分家,大伯齊屹交到她手裡打理,之前也是機緣巧合。她真沒立場拒絕齊峻參與進來。
想到這裡,她抬頭又問道:「相公有這空閒?」
齊峻見她面上有所鬆動,忙過來說道:「當然有!大哥回來了,為夫特意跟西山軍營,請了六天的假。」
聽他這樣說,舒眉心裡難免嘀咕——這傢伙到底投的什麼軍,隔三差五地往府裡跑。這等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作派,竟然沒有被人趕回來,算是奇跡了。
隨即她便想起齊府在軍中的勢力,對齊峻的這態度也就見怪不怪了。
「怎麼樣?願不願意?」齊峻扯著她的袖子問道。
能出府打理生意,舒眉當然求之不得,當場就應承下來:「當然可以,只要相公到時不嫌煩就成了!」
見她答應了,齊峻稍稍安定,說道:「陪娘子出門,哪裡會嫌煩的?!你哪天準備出行,叫上一聲就行了。」
舒眉點了點頭,沒有再多說什麼,走進了正屋。(歡迎您來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