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處的管事媳婦,先後打發離開風影堂旁邊的議事廳後,舒眉便站起身來,指著桌上的一堆賬冊,對旁邊的雨潤囑咐道:「去,將這些賬簿搬到東次間,讓紫莞教你學習怎麼看賬。明日此時。我來抽查你的進展。」
雨潤苦著一張臉瓜子,對舒眉抱怨道:「小姐,認些字奴婢都勉勉強強,如今這些看得奴婢頭渾腦脹,能不能緩些日子,等奴婢將算盤練熟了再說吧!」
「學算盤和看賬不矛盾啊,你可以邊查看邊覆核,兩樣都練了……」舒眉哪能允許她偷懶的,她今後的治富計劃,還得拉著這丫頭跟自己一塊干呢!
第十次被駁回,雨潤撅了撅嘴巴,按舒眉的吩咐認命地忙碌去了。
舒眉帶著丫鬟優曇隨後就出了大廳,剛拐到廊下,便見到早上業已送出門的齊峻,又折返回來了。還一副行色匆匆的樣子,她不由地停住了腳步。
「相公不是前往軍營去了嗎?此時為何又返回了?」舒眉訝然地問道。
見她出來了,齊峻忙招呼道:「夫人來得正好,我正好有件事要跟你商量……」他一邊說著,一邊走上前來,拉著舒眉迎進了內堂。兩人坐定後,還揮手示意跟在妻子身後的丫鬟婆子先行退下。
那日早上虛驚一場後,對待齊峻時,舒眉倒寬容耐心了不少。她在暗自慶幸之餘,不禁想到,這人雖然從各方面講,都不是她心儀的良配。至少有點還是值得欣賞的,那便是——在某方面他尚能控制,並不會為了達到目的,對她動粗用強迫的方式。
兩人的關係並沒得到實質性的改善。到晚上關上房門。夫妻倆還是各睡各的。即便是這樣,有些時候,兩人偶爾還能聊上幾句。不像剛開始那樣劍拔弩張了。
就像昨天晚上,得知他今日啟程趕往軍營,舒眉熬著夜為他打點好行裝。今天早上天沒亮,舒眉又提前爬了起來,親自為他倒飭了一番,才將夫君送出了院門。
等屋裡沒人後,齊峻湊到妻子跟前。跟她問起代為大嫂管家的事。
「目前來說還算不錯,沒出什麼岔子。」舒眉心裡雖覺得詭異,她還是老老實實答了,隨後便抬起眼眸,打量起對方的表情來。一臉狐疑地問道,「出了什麼事了嗎?好端端的,夫君為何問起這個?」
齊峻神色頓時尷尬起來,期期艾艾了好半天,才咬牙說道:「蘭妹妹病了,如今大嫂也在抱恙,府裡總得派個人前去探望吧!大家畢竟都是親戚。」
舒眉恍然大悟,有些理解他現下的態度。
自從上回,她用計嚇退那朵小白花後。對方倒是規矩了許多,呂若蘭只在前天,上門來探望過高氏,匆匆而來匆匆而回,也沒跟鄭氏和自己打過照面。
齊峻這時提起,敢情是在替對方擔心啊!不過。他為何自己不直接上門,去安慰人家一番?這讓舒眉百思不得其解。難不成,從何時開始,這傢伙自覺守起規矩來了?!天上要下紅雨了嗎?
「你為何自己怎麼不去?」舒眉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
扭捏了半天,齊峻才囁嚅道:「你先前那些話,說得也不是完全沒道理。如今咱們都大了,是得避著點嫌兒,若是她父母能尋得更好的歸宿。咱們也不能耽誤人家不是……」
這話竟然能從他口裡說出來!
頓時,舒眉有種被天上餡餅砸中的感覺,腦海裡暈呼呼一片,來不及仔細醞釀措辭,便一把握住對方的手,問道:「你真想通了?不再跟她勾勾搭搭了?」
齊峻臉上當即便沉了下來,擰著眉頭喝斥道:「什麼叫勾勾搭搭?虧你還是曦裕先生教養出來的,說話怎地這麼鄙俗?」
舒眉下意識地拿手摀住嘴巴,一臉怔忡地望向男人,眼眸裡滿是期待他解釋的神色。
被她灼灼的目光逼不過了,齊峻一臉訕然地解釋道:「蘭妹妹雖然對我情深一片,可為夫總覺她的態度,有些讓人琢磨不透。若說四年前,我答應迎娶是怕她尋短見。可現在我沒資格再給她正室之位了,強行拉她跟我在一起,說不定她哪天後悔,反倒是害了她……」
「你終於想明白了!」舒眉長吁了一口氣,不知該出去放鞭炮,還是該滴兩眼淚表示感動。可還沒讓她慶幸多久,對方下面的話,便將她從雲端直直地推了下來。
「是以,為夫煩請你以探病的名義,上門勉為其難地走一趟,替為夫探探蘭妹妹,順便看看呂家長輩的反應。」齊峻盯著妻子的眼睛,一臉鄭重地要求道。
僅憑這一句話,便讓舒眉眼眸中的熱意,頃刻凝成了寒冰。
「這算什麼?上門提親還是送去討打。」舒眉撇下撇嘴巴,語氣不善地朝他譏諷道。言畢,還從圈椅上站起身來,就要朝屋外走去。
「不是的,蘭妹妹若是病重,她爹娘說不定會同意她進門的。」齊峻跟著起來,追著她解釋。
舒眉轉過身,朝齊峻問道:「想讓妾身去看看,是不是得相思病,才害得她病倒的吧?!」
被她這樣一激,齊峻臉上有些掛不住了,掩飾道:「蘭妹妹人脆弱又多愁善良,我這當哥哥的,對她關心一點是自然的。」
「可你剛才的話,可不是那個意思!」舒眉搖了搖頭,對他一副無可救病的樣子,「你這樣,讓她生出希望,又去親手打破,真是大丈夫所為!」
齊峻就是再鈍也聽得出,妻子語氣中的反諷之意,他不由也怒了,朝舒眉質問道:「那你讓我怎麼辦?休了你迎娶她進門?」
「妾身沒意見!」舒眉輕輕丟了這句,抬起腿便要朝外走。
齊峻氣極地跟在後面,冷笑了兩聲,便說道:「休想!你以為我不曉得,明知不可能,你還拿在嘴上來逼我,老玩欲擒故縱,不覺得累嗎?」
「欲擒故縱?」舒眉的憤忿再也抑制不住了,只見她雙頰漲得通紅,朝對方怒道:「有腦袋的人都想得到,究竟誰在玩欲擒故縱?!」
見到她這種久不出現的表情,齊峻一時間不由呆住了,半晌反應不過來。
見他如此頑冥不靈,舒眉並不打算多說什麼,離開前又嘟囔一句:「就這能耐還想當校尉,連敵友都分不清楚,一個反間計就能讓全軍玩完。」
齊峻只覺腦中一轟,再欲說什麼時,舒眉已經打開房門出去了。
得不到妻子回應,齊峻失望而回。他倒是想在府裡多呆些日子,再跟妻子磨磨,可惜軍令如山,他必須得當天趕回去,最終還是放棄了。
望著他再次遠去的背影,舒眉腹中五味雜陳,暗道,這人倒是個長情的。不知此番前去,是到西山大營,還是上呂府探病去了。總之,將有好些日子不在她跟前亂晃了,自己是該拍手稱快,還是該表現出失落之情呢?!
又過了幾天,舒眉以為此事揭過,可以安心過她的小日子了。誰知這天下午,丹露苑的程嬤嬤匆匆趕了過來。
她還沒進門,就衝著舒眉喊道:「四夫人,不好了!咱們府裡有一位丫鬟,得了跟呂姑娘一樣的病症,請外頭的郎中怎麼也看不好……今天連伺候大夫人的琴兒,身上也出現了相類似的症狀……」程嬤嬤一臉焦色地跑來稟報。
舒眉被唬了一跳,讓她歇口氣後,忙問道:「什麼?怎麼回事?你再說得清楚仔細些!」
程嬤嬤朝她福了一禮,解釋道:「前天晚上,咱們院子裡的春芽兒又是吐又是洩的,奴婢按府裡慣例,打發人到街上請了個郎中,開了一個方子喝了藥,誰知到昨天都沒好。奴婢就按之前的老辦法,遣送她到京郊的莊子上去了。誰知,今天下午連大夫人身邊丫頭菊兒,也有那些相似的病症了……」
「前面那個丫鬟送出去後,到底治好沒有?」舒眉忍不住出聲打斷她。
程嬤嬤一臉糾結,答道:「若是治好了,老奴便不來您跟前提了,那丫頭前昨天夜裡沒了……」
「啊?!」舒眉嚇了一跳,沒想到竟然會那麼嚴重。
「等等,你最開頭說的,什麼跟呂姑娘一樣的病症,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程嬤嬤見隱瞞不住了,便如實地稟報起來:「那得病的丫頭,是那天送表小姐出去的,呂姑娘也是得的那種病。」
舒眉不由一驚,顫聲問道:「呂家姑娘現在怎麼樣了?可有治好?」
「老奴不清楚,聽說整個呂府都封了,只准人進不許人出。最先給表小姐看病的太醫,至今都未出來。」
「是誰封的?」舒眉趕忙追問道。這情形何其熟悉!若是處理不當,可是要出大事的。
「衙門裡的官兵啊!」聽出四夫人話語中的顫聲,程嬤嬤也不敢隱瞞,一五一十地告訴她,「自從呂姑娘病倒後,大夫人囑咐老奴,每天都派人上呂府問候。昨天開始,回來的人稟報,她們進不去了,府邸門前圍了一圈士兵。」(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