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裡咯登一下,高氏頓時感到不妙。
隨即她便想起,今早紫莞托人遞來的消息:說昨晚太醫走後,他們兩口子沒過多久,便回屋休息了。晚上並未歇在一起,不像關係親密起來的樣子。
這會兒他怎地指責起她來了?!對自己這當嫂子的,齊峻可一直都是敬重有加。
高氏心頭一陣慌亂,抬眸就朝妯娌望去。只見舒眉面上淡淡的,並未因男人的維護,而洋洋得意,恃寵而嬌。說那話的當事人齊峻,停下來後朝他妻子那邊不斷地張望。
她這才意識到,短短幾天時間裡,事情似乎起了變化。一切彷彿失控了般。
是自己太大意了!
於是,高氏斂起心神,唇邊綻出一抹笑容,朝著小叔子解釋:「我不是擔心弟妹嘛!她十多歲就住到到咱們家,連及笄禮都是母親主持的,跟我親妹子一般。嫂子這是擔心,她既然失憶忘了從前的人和事。上回四妹婿莽撞,若是讓她怕了那四姑爺,從此起了心結就不好了。」
聽完她的解釋,齊峻臉色這才稍稍好了些。
他仔細想了想,覺得大嫂這話並非完全沒道理,是自己想多了!
雖說事情發生後,在大哥跟前妻子坦陳過,說是為了他和府裡的名聲。可大嫂這一番話,也是為了跟端王府處好關係。想到這裡,他又記起了一件事。
只見齊峻慢慢轉過臉來,向舒眉問道:「上次在妙峰山時,你莫不是沒認出四妹婿吧?!」
又扯到那件事上了?生怕相公說漏了嘴,舒眉忙順坡下驢地回應道:「可不是嘛!妾身當時心裡嘀咕,這姑爺好生奇怪,就沒敢主動出來……」
齊峻面上微霽。跟大嫂解釋了一番,便將此事圓了過去。
對幾人之間的暗潮洶湧,鄭氏早已經等得不耐煩了。怕他們幾個沒完沒了,沒得扯來扯去,把好好的正事給耽誤了。當下她便輕咳了一聲。說道:「今日將你們召來。不為別的。你們大哥生辰快到了。這是他承爵後,過的頭一個整壽。大家倒說說看。該怎麼個慶賀法?」
一聽是給大哥做壽,齊峻來了興致,他幾步跨到鄭氏跟前。揖首行了一禮。說道:「母親,這事昨日兒子回來後,大哥找我商量過了,說只想請親朋好友聚聚。並不打算大肆操辦。母親您只管放心,兒子定會辦得妥妥貼貼的。」
小兒子這話。讓鄭氏不由一愣。她原打算趁著壽宴人多,將娘家嫂子的遠親柯氏隆重推出。為這位即將成為她大兒子偏房的姑娘抬抬身份,將來生出的子嗣,跟著也尊貴一些。
「不大辦?」鄭氏沉吟半晌,確認道,「真是你大哥親口說的?」
「嗯!他說母親在堂,哪有當兒子做壽的道理?說等再過幾年您過五十壽辰,到時再大肆操辦。」
兒子這話說得合情合理,讓人一時找不到反駁的理由,鄭氏不由怔立在了那裡。旁邊的高氏,早已心生暗恨。當了十二年的婆媳,鄭氏那點小心思,瞞得了別人,如何瞞得過她?!
昨日,婆母派人把柯姑娘接來做客,她便知道了對方的意圖。
怕是相公生辰一過,齊府便以國公爺三十歲無嗣為由,公然要迎貴妾入門了。聽說,碧波園裡的廂房都拾停妥當,只待儀式完成後,便把人抬到那裡。
好一招「聲東擊西」!
是怕有人再找四房小兩口的麻煩,特意納名貴妾來分散她的主意力?!
說起來,柯氏若生下子嗣,對高家勢力的影響並不算大,終歸最後還是要養在她這嫡母名下的。比起文氏女誕下齊府子嗣,再被爺過繼到大房名下,因著舒眉跟四皇子的血緣關係,到時觀望中的群臣,勢必會重新選擇。
想通這些,加上剛才齊峻偷覷那黑丫頭的眼神,高氏只覺冷汗涔涔。短短幾天時間,她已處於弱勢地位,開始腹背受敵。
念及此處,她忍不住朝舒眉望去,心想,這丫頭倒是個命硬的。
前天在妙峰山,她布了個完美的局,沒想到舒眉這正兒主根本沒來,害得她白白熬了幾個晚上佈置。當時要是去了,要麼跌足掉下山崖,要麼名聲盡毀。可人算不如天算,到底讓對方逃了過去。
見到那邊的高氏,朝自己身上頻頻打量,臉上表情似怨似恨、陰晴不定的,舒眉心裡不由打起鼓來。
直到她被推著離開霽月堂,走在回竹韻苑的路上,還在一門心思琢磨剛才高氏的異狀。
看著丈夫忙裡忙外的身影,還在床上養傷的舒眉,心裡不由起了疑——難不成那天回來,他被大伯兄叫走,就是委以了此等重任?看把他樂得……後來的談話,證實了她這一猜想。
接下來的幾天裡,齊峻沒有去軍營,仍是留在了府內,果真開始替齊屹張羅起生辰宴的事情。
晚上,他回到竹韻苑,累得渾身疲憊。臨睡前,卻還不忘給舒眉上藥。
在妻子腳踝傷處揉搓了一番,齊峻臉帶得色地說道:「大哥說了,若我將此次宴請圓滿辦成,他便跟人舉薦我當校尉!」
「校尉?」舒眉喃喃念道,不由地又問了句,「那你現在是什麼?」
齊峻一臉赧色,扭捏半天才吐露:「我是去年九月才去的,時間不算太長,還只是一名普通兵士。」
舒眉一臉恍然——原來如此!
她說如今齊峻怎會那麼聽他大哥的話!敢情是以武力收復過,還時不時拿胡蘿蔔吊著他。雖說俗語有云,不想當將軍的士兵,不是好士兵。
可齊峻原本只是一名文弱書生呀!曾經被不知什麼東西的怪物嚇得臥床數日。能把他引誘到從戎的道路上,委實不簡單。若是她沒猜錯,肯定是花了番功夫的。
也不知齊屹怎麼想的,他弟弟又不能繼承祖業,何必要從戎呢?為此,舒眉百思不得其解。
她正在那兒發著愣,便覺傷腳處傳來一陣疼痛,舒眉忍不住抱怨出聲:「輕點,輕點……敢情不是疼在你身上,搓揉起來沒個輕重……」
暈黃的燭光下,男子猛然抬起頭來,輕聲問道:「真的很疼嗎?都第幾天了?」
舒眉忍不住咕噥道:「當然了!不信你拉傷試試!」
男人擰起眉頭,說道:「這點小傷還沒怎麼著,就叫個不停。以為誰沒傷過似的?告訴你吧!八歲時我從樹丫上掉下來過,把腳骨都摔折了。在床上足足養了四五個月,都沒你喊的那麼誇張……」
齊峻忍不住擠兌她。
舒眉不甘示弱,跟他抬起扛來,笑著打趣他:「那是!既然敢到樹上掏鳥窩,自然你已經有了挨揍的心理準備,那點傷算得了什麼……」
齊峻倏地抬頭,怔怔地望向妻子,見到她一張櫻桃小嘴,自得其樂地在那兒一翕一合。他心裡生出些許異樣的情愫。
其實,他極愛聽到從這張小嘴裡冒出的話語,機靈百變又生動可愛。雖然大多時候,讓他面子上下不來。
齊峻彎了彎唇角,歎道:「你這張嘴呀!」接著,便搖了搖頭,一副拿她沒辦法的樣子。
他重新把藥酒倒在掌心,覆上她的玉足,慢慢地揉搓起來,嘴裡卻不忘解釋:「是五妹的紙鳶掛在樹上了,我爬上去幫她取的……」
接著,他難得地講起自己童年的糗事,一開口便剎不住。
「那後來呢?是誰幫你做的急救?」舒眉忍不住探詢道。
「大嫂!」齊峻倏地抬起眼眸,「大哥一成親便到了邊關,當時爹爹管著西山大營的不在府裡。祖母和母親外出訪客了,府裡只有嫂子一個大人在。她親自替我做了些急救措施,馬上還派人到宮裡,幫忙請來了御醫。得虧拖救及時,才保住這兩條腿。」
原來如此,舒眉默然,他們叔嫂感情好,還有這個緣故。
想來,高氏嫁進齊府之初,曾經還是努力過一陣的。懷春少女如願以償嫁給心上人,沒誰會打一開頭起,便要當那滅絕師太,存心將夫家關係弄一團亂糟。
見妻子半天都不出聲,齊峻接著說道:「你也莫要怪我,總是維護大嫂和蘭妹妹,是我欠她們的太多。若有對你不住的地方,看在為夫的面子上,能讓的便讓上幾分。」
舒眉猛地抬起頭來,盯著他的眼睛,強壓著憤怒,平靜地問道:「若她們想取你媳婦的性命呢?該不該也要忍讓三分?」
「怎麼可能?」齊峻當即從床上跳了起來,「她們都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心地又善良,如何會……」
許多年以後,當男子再次回憶起這天晚上的談話,心裡的悔意讓他恨不得將腦袋撞向旁邊的柱子。
望著他一臉不可置信的表情,舒眉靜靜地坐在那兒,心裡不禁感慨萬千。
看看她都攤上了些什麼事?!
舒眉生平最怕遇到,那種恩怨糾纏不清的關係。偏偏眼前這男人,非要拉她攪入其中,兩人一道墮入這阿鼻地獄。(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