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都是震耳欲聾的殿中,頓時安靜下來。一聽到皇后娘娘駕到,小童子項忻頓時收了聲,噤若寒蟬地盯著殿門的方向。
皇后跟高氏畢竟是親姐妹,眉眼間有幾分相似。頭戴金龍翠鳳冠,身著鳳穿牡丹綵鸞黃色鳳袍。年近四十的樣子,圓形臉盤,生得濃眉大眼,沒絲毫秀美的感覺。儀態卻是端莊大方,請殿中眾位下跪命婦起來,舉手投足間盡顯威儀。
高氏跟在她的身後,低頭垂目,一副恭謹的樣子。
來人一進屋,殿內頓時響起一陣簌簌之聲,一眾人等除了林太后,齊刷刷地朝高皇后下跪行禮。接著,高皇后帶著她妹妹寧國公夫人齊高氏,向林太后請安。
舒眉剛鬆口氣,在高氏姐妹到來後,轉眼間心又懸了起來。
「兒臣給母后請安!」眾人行禮完畢,一個稚嫩的聲音在屋裡脆生生地響起。項忻臉上還掛著淚痕,有模有樣地朝高皇后行禮。
「起來吧!怎地剛才聽見你在哭,有什麼傷心事跟母后說說。」高皇后望著四皇子說道。
項忻猶豫了一下,朝他身後跟著的乳母望了一眼,又瞟了瞟皇祖母。一番內心掙扎糾結之後,才結結巴巴地答道:「回……回母后的話,兒臣剛剛……」他倏地記起,皇祖母平常告誡自己,不要隨便跟人提他的娘娘。尤其是在皇后跟前……
四殿下猶豫不決,不知該如何回答,不由望了一眼林太后。
「剛才他差點要摔倒,哀家訓斥了兩句。」林太后抬起眼皮,掃了她一眼,「皇后怎地有空過來?不照看忱兒了?」語氣冰冷,似有滿肚子的怨懟。
大殿下一片寂靜,彷彿連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見似的。
皇家婆媳對決,其他人只能當木頭人裝沒聽見,屏氣凝神地等待告辭退場的機會。
「稟母后,皇兒睡著了,兒臣特意來這跟母后請安!」高皇后端著一副恭順賢良的模樣。
「請安就不必了,你替皇兒分憂,照看好忱兒就行了……」說著,林太后好似想起什麼,抬眼望向她兒媳,「你要仔細點,皇兒子嗣不多,忱兒不能再有什麼閃失了……忻兒這孩子可憐啊!」
說著,她朝舒眉和四皇子身上,停留了片刻。
睃了眼舒眉,高皇后接口道:「昭容妹妹失察,自己殿裡的人竟都管不好。今後不會再有此類事情發生了。說起來也是她福薄,本宮當初想派幾名有經驗的嬤嬤,幫著她照看忻兒來的。誰知陛下攔住,說她那兒人手夠了,唉……」說著,她假意抹了抹眼角並不存在的水滯,「文妹妹性情太剛烈了,若是向陛下求求情,何至於……可憐三十多歲不到就……」
說著,她特意掃一眼殿中眾人的反應。
林老夫人如入定般,面上無任何表情;鄭氏一臉震驚,好像才聽說其中真相;剛才帶四皇子進來的林秀涵,則面露不屑,對面那唱作俱佳的女人好似影響不到她,一門心思盯著項忻;而舒眉從行禮起身後,就一直盯著殿內紫銅熏爐看。幾縷青煙從那兒裊裊升起,四下鋪散開來。
「這位是齊都尉家的吧?!」高皇后倏然出聲。
舒眉充耳不聞,直到旁邊林秀涵扯她的袖子,她好似才反應過來,朝皇后忙下跪告罪。
「剛才想些什麼?」皇后臉上露出幾分笑意。
舒眉心裡咯登一響:這是試探自己呢?還是藉機發難?
若是試探好說,反正她記不得上次進宮所發生的一切了。若是以不敬之罪發難,今日怕是難以全身而退了。
心念電轉間,舒眉有了主意。只見她從水磨石板地上抬起頭來,用顫音答道:「啟稟皇后娘娘,臣婦在想,果然鳳儀攝人,剛才四殿下還在大哭,您一來他就停下來了……」
這話雖是恭維,跟事實出入不大,算是平淡無奇。從她表情話中看不出絲毫破綻,言語間也無任何情緒。高皇后不由對妹妹的話,開始半信半疑起來,心裡暗暗責她小題大做。
再怎麼厲害,不過是十幾歲的丫頭。真要有那本事,當初也不會從馬上摔下來了。剛才自己拿文展眉的事刺激她,為僅沒任何反應,連姿體眼神都毫無異狀。若是真是記得,那麼,這人的城府算是深到了極點……
想到這裡,高皇后出聲又探道:「聽你大嫂寧國公夫人講,從馬上摔下來後,許多事你都記不清了,可有此事?」
舒眉心裡一凜,暗道:果然來了。遂跪著朝她福了福:「謝娘娘關心,臣婦確實記不太清了。剛才娘娘叫臣婦,這不,一時沒想起來是在叫誰。」
高皇后頷首微笑,朝妹妹意味深長地掃了一眼。
坤寧宮一眾人離開後,齊府婆媳跟林太后告了辭。
臨走的時候,那名叫林秀涵的少婦,特意跑到跟舒眉跟前,和她打招呼:「原來你是不記得了,起先我進來時,你搭不搭理人家的樣子,還以為你在拿喬。原是我多心了!」說完,那女子一臉愧疚地跟她道歉。
雖覺得此女面善,可又想不起來兩人交往的過程。舒眉一陣尷尬,嘴裡含糊囁嚅道:「似有印象,但記得不大真切。姐姐是不是跟我那表姐,從小一同玩到大的?」
以為她記得了,林秀涵興奮起來,提醒道:「你忘了,咱們第一次見面,是老寧國公五十大壽的時候……」接著,她把兩人後來見面的幾次,一一列舉了出來。
林家……不知與這女子交往,大伯會不會干涉?!若是他對堂姐還念舊情,必不會阻止她跟太后娘家人交往的。畢竟,四皇子還養在慈寧宮。
想到這裡,舒眉突然意識到,這次可能是天賜良機。若錯失了,她將來肯定後悔。於是,她斂起笑意,一臉為難地說:「姐姐你也知道,自我醒來後,昔日好友都記不得了。連單獨出次大門,他們都提心吊擔的,生怕我走丟了回不來。若姐姐平日空閒,可要多到寧國府走走,找妹妹說說話才是。如今我啊,兩眼一抹黑,出不得門又沒太多機會走親訪友。加上表姐如今懷了身子……」
聽她這樣說起,林秀涵彷彿很高興似的,攜了舒眉的手,笑道:「原以為淑嫿出閣後,你不再理我了呢!那咱們說好了,到時,可不准嫌人家煩。」
舒眉笑道:「求之不得,總歸我如今在府裡,也沒什麼事做……」
出了西華門,兩家女眷就此分了手。齊家兄弟候在宮門外頭等,她們婆媳坐進馬車後,就打道回府了。
終於出宮了,舒眉沒來由地鬆了口氣。她不禁想起臨走前,林太后欲言又止的表情。想是還有什麼話要跟她交待的,只是半途殺出高氏這程咬金,原有的打算只得不了了之。
到底是什麼事呢!
舒眉垂首沉思,想了一會兒,才覺得十有**,是堂姐和四皇子的事,或是幾家的恩怨。既然她沒尋到機會,自己裝作不知好了。
坐在同一輛馬車裡的高氏,望著妯娌一臉泰然的神態,心裡五味雜陳。
兩家女眷到底還是搭上了,直到此刻她才醒悟過來——慫恿婆母將這黑丫頭帶進宮去,齊屹打的原來是這算盤!暗地裡她不由將牙齒咬得咯吱響。
心道,別得意太早,讓你們姑且先高興幾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