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等到這話了,舒眉從椅上站起身,朝齊屹屈膝行禮,說道:「懇請大哥先莫要責怪,聽弟媳將事情細細道來!」
此時,齊屹只想著如何保她周全,哪裡還顧得上想其它的。他抬頭望向對面,舒眉成竹在胸的樣子,讓他心裡不由咯登一下。
這丫頭原是有備而來,得小心應付了。齊屹起身虛扶一把,讓她有話儘管直言不諱。
「解決此事有三策。」舒眉停頓下來,理了理思路和措辭。
齊屹暗暗心驚:這小丫頭不僅有準備,還有三套之多,得小心應付了。遂不動聲色,說道:「你且一一道來,先從簡單的說起。」
望著他不動如山的表情,舒眉暗自打鼓,夢裡所知眼前這男人,特別能忍。她可沒輕狂到以為他跟齊峻一樣小白,容易被人說服,任她予取予求。
在路上她早打好了腹稿,得到允諾她方才開口:「下策是我先搬出去,住到別莊什麼地方,過自己小日子。等相公哪天想起弟媳來了,再圖破鏡重圓不遲!」
想走人?!
齊屹眉頭緊擰,直接否決:「不成!你們身上擔著傳宗接代的任務,子嗣乃當務之急。再說不住一塊好好相處,你們之間哪來的感情,將來如何重圓?!還是說中策吧!」
還傳宗接代呢!她腹誹道,有高氏這計生主任在,府裡誰人能超編生產?!
舒眉壓了壓怒火,接著道:「中策便是,派人保護竹韻苑,咱們院裡的吃穿用度、人員安排自行決定。最好咱們從寧國府搬出去。」
「這不行?母親在堂,如何能搬出去?」說到這裡,齊屹把茶盞朝桌上重重一放,「再說,同胞兄弟就咱們兩個,讓四弟搬出去,別人還不得指著我齊屹的脊樑罵,說我剛承爵就容不下兄弟!寧國府乃百年世家,斷然幹不出此等事情。」
舒眉暗地裡腹誹道:還百年世家呢!正房沒成禮,外室扶著門框就來挑釁了。出嫁的姑奶奶,結伴上門干涉嫂嫂房裡事。沒定下婚約,就接一些未嫁小姑娘來府裡住,算哪門子的世家?
見雙方僵持不下,齊淑嫿忙上前打圓場:「表妹只是提議,不是還有上策嗎?大哥莫要著急。」
聽到她一上來就提分家的事,齊屹一時急火攻心。聽到堂妹相勸,慢慢平復下來,心裡暗暗思忖:這丫頭摔下馬後,真的有所不同了。謀事說話一套一套的。難不成,忘掉前塵往事,斬斷了情絲,人也變睿智了?!哪像剛及笄的丫頭能想出來的?!
不對,當年展眉這麼大的時候,也十分聰慧。只不過她心太慈,性子又溫婉,才落得淒涼的下場。
想到這裡,齊屹心裡一陣絞痛,恨不得殺了自己——當初她被關永巷時,要是他能鼓起勇氣強行擄人,先把人打昏,然後讓她遠走高飛就好了。冷宮那種地方,失個火死個人,本就尋常之事。不然,四皇子不會降生,後來她也不至於搭上性命。
眼前這丫頭……跟在曦裕先生身邊長大,從小跟她父親走南闖北的,見識自然較常人多。想到這裡,齊屹打起十二分精神,抬頭望向她說道:「前面可答應你,後條不是分家嗎?不成!還有上策呢?!」
對面男人臉色緩和下來了,舒眉終於拋出重型炸彈:「上策就是——我跟相公和離,這樣他既可找鍾意女子成婚,我也能保得性命,過自己的小日子。貴府妻妾成群也好,兒孫滿堂也罷!舒兒在這裡祝願你們……」
終於說出來了,她只覺得渾身舒暢。
此番前來,舒眉想得很清楚。即便爭取不到和離局面,也得讓人安排個好去處。再不濟,自己院裡的管理權,得抓到手裡。高氏現在主持中饋,竹韻苑全是她的耳目。為了保命,貼身丫鬟都派到廚房裡幹粗活了。這樣的頹勢再下去,說不定哪天,一條小命就交待在這裡了。況且,這等狀況,丫鬟們如何不起外心,這日子怎過得下去?!
齊屹暗暗提醒自己不能衝動,對方什麼事情都忘了。
當初她親眼目睹,展眉為了救她,連命都送了。所以後來,明知四弟不喜歡她,為了外甥在宮裡能好過一點,咬著牙接受了他的提議,答應跟四弟立刻圓房,勉力維持這段婚姻。為了安這丫頭的心,他將自己跟展眉過往,全部告訴了她。
「知道你在說什麼嗎?」齊屹沉著臉問道,不待舒眉接口,他厲聲喝道:「昭容娘娘捨掉一條性命相救,你就這樣自輕自賤的?」
舒眉眸光一閃,反問道:「就是為了保命,才提出這三條的。怎地我成了『自輕自賤』?從馬上摔下來,已經死過一回了,我還想留著這條小命,回鄉見爹爹!」
提起曦裕先生,齊屹臉上閃過一絲愧疚。
隨即他又告誡自己,此時決不能心軟。兩家聯姻若是斷了,四皇子在宮中處境堪憂。好不容易跟霍家搭上關係,多方運作下,幾家才建立聯盟,加上展眉臨終托孤,將皇子交到太后手裡托養,才穩重朝臣們陣腳。
雖然一部分人至今還在觀望,沒倒向高家就是勝利。一來是因著齊文聯姻還在,二是四皇子聰明伶俐,在慈寧宮養著。
裡面的利害關係,她失憶前都知道的。
要再說一遍嗎?現下三妹在場,此等秘事關係幾家人身家性命,不宜讓過多人知道。
況且,這丫頭醒來後性情大變,竟主動給四弟納妾。展眉之死還能牽制住她嗎?到時她來一句,從馬背上摔下來,命已經還給她堂姐了。到時,自己下不來台了,計劃也被曝光了。
還是等機會徐徐圖之。
想到這裡,齊屹神色緩了下來。
拋出「和離」二字後,舒眉一直暗中觀察對方的表情。在他有發怒徵兆時,她忙不迭地提起父親。果然如表姐所言,這國公爺雖然年輕,對爹爹這文人還是敬重的。對面男人臉色微霽,她的心也跟著放了下來。
這表情沒逃過對面人的眼睛。齊屹早有主意,換成商量的語氣,說道:「和離嘛!非是不可。不過,你也知道如今高家勢大,就是和離了。只要你一日不嫁人,就有復合的可能,他們就不能饒過你,安危得不到保證。」
舒眉低頭想想,還是那麼一回事。
「想來施嬤嬤告訴過你,文家十多年前的事,曦裕先生為何會貶到嶺南的?你何不在齊府先呆下來,只要出門時讓人知道,不再單獨行動。高氏還不敢公開對妯娌下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