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學七天,是軍校生活最悠閒的七天。
當然,不包括搬著小馬紮在台下坐著,聽老校長的開學發言,除了學生,還有軍事學院全體的老師,算是在學院當中跟新生們第一次的見面。
老校長姓馬字孟起,人稱白馬將軍。是退役的老將,後來被當今天子派到軍事學院當中,任校長一職。
與蘇約開戰後,是校長帶領學生軍一路北上抗敵,拒敵國門之外。可以說,老校長身上有著老天京軍校人的所有優良品質:愛國、忠誠、堅毅、剛強。而隨著戰事的焦灼,老校長原本就負傷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終於在開戰後的半年後,老校長撒手人寰,如一棵大樹的轟然倒塌。學生軍也樹倒猢猻散,各自歸建各州軍中。
想當年,老校長叱吒風雲,談笑作戰,天京師生親睹校長用兵風采神韻,如今再見老校長,齊曉魚心中依舊只有歎服兩字。
老校長發言極其有力,他對著台下數千新生道:「我在此上學的時候,我的校長曾經跟我說,我們軍事學院出去的人,要當得起風骨二字,怎麼解釋?就是『陞官發財請走別路,貪生怕死莫入此門』,我們現在正在太平的時候,但是什麼是太平?太平是由官兵的鮮血換來的,就在四十年前,我們大漢剛剛經歷了一場戰爭,當時全帝國有多少兵呢?總共只有一百多萬,但是我們的敵人有多少呢?整整超出我們四倍之多,譬如西曆138年3月19日,在雁州城外,大漢新軍500人,要對上總計不下5萬人的敵人,經過那次戰鬥之後,死了的有兩三百人,沒有死的當然是很多。當時做衝鋒的人,才有武器,有武器的不過一兩百人,所打的敵人加上援軍,不止6萬人。只有500人,便敢打5萬多敵人,這就是大漢軍的魂魄,龍旗下的魂魄,都是敢用一個人去打一百個人的。」
齊曉魚知道老校長所說的雁州圍城之戰,那時雍揚帝國以調虎離山之計調走雁州城守軍,老校長帶領500新軍,同數萬雍揚軍隊作戰,堅守了整整二十天,才等到援軍的來到。當時援軍節度使本以為雁州已經淪陷,誰料到數萬敵人竟然奈何不得500新兵,大聲道:「我大漢男兒當如馬孟起!」齊曉魚攥緊拳頭,繼續聽老校長的講話。
「此刻在這地聽話的,有著當年的軍事教員和學生,但是更多的人已經不在這個世上了,他們用生命換來的諸君此刻片瑕的學習時間,試問諸位教員,研究軍事學在戰術中有沒有這個道理呢?有沒有一個人打一百個人的先例呢?依我看起來,無論古今中外,都沒有這種戰術。普通的戰術,用一個人去打一個人,便以為了不得。古時的兵法都說是倍則攻之,十則圍之,近時的兵法,用一個人打一個人,非守即退。像這樣的兵法,古今才叫做正當的戰術。」
「……諸位教員從前在學校所教授的學問,都是尋常的軍事學;以尋常軍事學再教授學生,一定也是從前所學的普通軍事學。所以諸君在這個學校內所學的學問,大概都是極尋常和極有規矩的普通軍事學。諸君專拿這種學問,可不可做大漢軍人呢?當然可以,做大漢軍人,不是專從學問中求出來的,是從立志中發揚出來的。諸君在求學的時代,當然要聽老師的指教,服從區隊長、隊長的命令,先生教了多少,便要明白多少。如果有絕頂聰明的人,或者有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的,就是沒有絕頂聰明,只要把老師所教的學問,徹底瞭解,將來也有大用處。用諸君現在的情形和從前的大漢軍比較:從前的大漢軍,都沒有受過很多的軍事教育,諸君現在這個學校之內,至少還有四年的訓練;從前的大漢軍,只有老式的機甲和火炮,諸君現在都有很好的機會學習駕駛最新式的機甲。」
「一隻軍隊之能不能戰勝敵人,是在乎各位將士之有沒有必勝之志,不是在乎武器之精良不精良。如果沒有必勝之志,不研究軍事道理,總不能發揚你們的事業;總而言之,當軍人便是非常的事業,非常的事業,不可以常理論。」
「假若當年不能成功,大漢帝國便要亡,大漢人便要滅種;國亡種滅,都是諸君自身的利害,這是不能不挽救的。要挽救這種危亡,只有我大漢軍人。大漢軍是救國救民的軍人,諸君都是將來大漢軍軍的骨幹,都擔負得救國救民的責任。既是有了救國救民的責任,便要從今天起,先在學問上加倍去奮鬥;將來畢業之後,進入大漢軍,對於帝國的障礙,更是要同他們拚命,要能夠用一個人去打一百個人。」
「我一生戎馬,此刻能站在這裡做你們的校長,是我的榮幸,也是我的責任,既然要擔負這種責任,就要負責將你們鍛造成我大漢軍最鋒利的刀劍,諸君都到這個學校內來求學,我要求諸君,便從今天起,共同擔負大漢軍責任!願諸君共勉!」
一陣雷鳴般的掌聲。
在座的無論是哪位師生,都對老校長報以最熱烈的掌聲,他們從心中感受到了老校長的拳拳報國之心。不論是來這混資歷的貴族,還是嚮往大漢軍的平民子弟,他們對老校長心中充滿了崇敬。
「諸位新生胸中若有何疑問,此刻我為你們解答一二,」老校長望了一眼台下數千雙清明而錚亮的眼睛,那種戰場殺伐出來的凌烈之氣竟然壓的數千學生都深深的低下了自己的頭。
「校長,學生當有疑問。」一名新生從人群當中站立起來。
惹得周圍學生皆望向這名異類。
「大哥。」齊曉魚周圍的三人皆大吃一驚,他們三個都沒有想到齊曉魚竟然有如此膽量,直接向校長叫板。
「那是誰?」學校宣傳處處長問自己手下的教員。
那教員面露疑惑之色,「我沒安排他提問啊,不過看他所站的隊列,應該是學校歷史系的新生。」
「行了,我知道了,希望這新生不要問太過刁蠻的問題,否則我會讓他有好果子吃的。」宣傳處處長冷哼一聲。
「我想問,若此刻蘇約聯軍同時向我邊境發動進攻,我大漢軍有幾成勝算禦敵於國門之外?」
「我想問,假若我大漢帝國大半國土淪喪,有何方法將敵人驅逐出我帝國領土?」
「我想問,如何才能求來真正的太平?」
三個問題,如三道驚雷,炸響了整個操場。
所有的教員、新生都議論紛紛,為這人的膽大包天而吃驚。
「大膽,你敢詛咒我大漢帝國!」早有幾名教員想要教訓這狂妄的黃毛小子。
「住手,既然心有疑問,若師長不回答,他日必成他心中夢魘。而且這名新生心中想著戰爭,發心是好的。」老校長制止住了那幾名教員。
老校長思考了一下,「前兩個問題,我無法準確回答你,但是如果蘇約聯軍真的攻入我帝國國土,我想他們會有大半將士會將性命留在這片國土之上,不論他們是幾倍於我們,我都有這個豪氣來說這件事,但決定全局戰爭最終勝負的,就不只是我們軍人的事了,我這個回答你還滿意嗎?」
那名新生點了點頭。「基本滿意。」
「至於你說求的真正的太平,我不贊同。對於軍人來說,永遠沒有真正的太平,太平永遠都是戰爭的間歇,人類的歷史上,也從沒有真正的太平過!只有打,打的敵人疼了,讓他們知道誰的拳頭最硬,他們才知道誰不好欺負。只有永遠拳頭最硬,才配得上有真正太平。你是歷史系的新生,可以研究一下我們大漢軍的作戰歷史,然後寫一篇關於我大漢軍歷史上作戰的戰略戰術論文,然後從中吸取營養,看看我們大漢軍如何區別於其他軍隊的,期限麼,就是三個月之內,就當是我給你出的一個題目,你看如何?」
齊曉魚心服口服,大聲道:「不用三個月,只用一個月我一定寫出讓校長滿意的論文來。我齊曉魚在此立誓:誓死效忠大漢軍,願為大漢軍流盡最後一滴血,願我大漢帝國永享真正太平!」齊曉魚如何不知自己惹了禍?但是心中有一股信念在,他代表的,是死去的那些兄弟們所問的,他要讓那些兄弟們知道,自己的死是有意義的,因為大漢軍必勝!雖然最後他沒有從老校長的話中聽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而且老校長所說的非常有前瞻性,後來事態的發展也跟老校長今天所言如出一轍,但是齊曉魚更加清楚了自己在學校中要學的東西實在太多,他有一種緊迫感,逼著他向前趕。
老校長微微一笑,一擺手道:「散會。」
宣傳處長手下的教員問道:「李處,你看今天這事應怎麼辦,需要我出面警告一下那名新生嗎,怎麼寫然後發給軍報的那幫記者?」
「校長說的你沒聽到嗎?你先去幹部處查查那名新生來歷,然後我自有計較,校長對那小子還是頗為欣賞的,要不也不會出題考他了,就看那新生如何應對了,今天的事就都如實寫,一份給記者,一份走機要給張公公,已達上聽。還有,校長話裡話外的忠君愛國的事都給我好好寫清楚了。」宣傳處長李巖說道。
「是,我明白了。」那教員說道。
一下子,齊曉魚成了學校的名人,走到哪裡都有人對他指指點點。「看,就是那個狂妄的新生。」
「腦子有病吧?」
「聽說是平民,估計想出頭想瘋了。」
齊曉魚心中歎了一口氣,早知道就低調一些了。當時只顧得腦子衝動了,壓根沒想到會在學校裡引起軒然大波。
「老魚啊,哥哥們算是服了你了。」剛回到宿舍,409的舍友們就擺出了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你知道你今天成了多少人的眼中釘嗎?遠的不說,就說今天被安排提問的那個戰略系的新生王繼來就恨死你了,因為你搶了他的風頭。他可是震東侯的寶貝孫子,那以後可是要當將軍的人。你說你一平民,犯什麼傻?」身為宿舍年紀最長的趙九州,開始絮叨齊曉魚。
「震東侯怎麼了?貴族和平民在軍校中的地位是一樣的。」齊曉魚看似滿不在乎的回答道,但是心中卻還是一片感動,也只有409的兄弟們,才會對他如此關心,不論前生,今世。不在乎他是否是貴族、平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