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裡一痛,卻故作平淡地說:「不用這麼說,你只需認定你的目標永不氣餒就好……」
「悠然啊!」他啞聲悵然低呼,雙手微微發顫,「你是最懂我的,這世上再沒人比你更懂我……」
我淒然一笑,勉強扯出一線微笑,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背,「你,又何嘗不是?」抓過他的右手,五指牢牢與他的手指交錯糾纏在一起,「只要你懂我的心就行,只要你仍然愛我……」
「愛你!」他吸氣,語音有絲哽咽,「至死不渝……」
是年秋八月壬辰,總兵官、一等大臣何和禮身故,自此創業五大臣全部歿世。努爾哈赤痛心疾首,慟呼:「天何不遺一人送我老矣!」
秋末,哲哲開始出現嘔吐不適等症狀,我心知肚明,一面打發人請醫診治,一面叫人入宮通稟皇太極。
那日醫官得出診斷,哲哲果然有喜,一時消息傳到宮內。沒過半個時辰,皇太極先趕了回來,一進府便直奔我的房裡。
四目相對,我衝他無聲地一笑,他走過來牽了我的手,柔聲說:「好了,一切都結束了。」
「不,那還得看這一胎是否是個兒子!」
他親了親我,「那得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我眼光一掠,輕笑,「不對啊,生男生女關鍵在你,可不關女人什麼事啊。」
皇太極挑眉,我忙捂嘴偷笑。
他摟著我的腰,固執地問道:「這次又是什麼古怪道理?你跟我講個清楚……」
「講不清楚!講不清楚……」我一閃身,從他懷裡掙脫開去,笑不可抑,「真的沒法子講清楚……」
「講不清楚,我便要重重罰你!」他嘿嘿怪笑兩聲,張開雙臂奸笑著撲了過來。
傍晚時分宮裡便打發人送來賀禮,不過是一堆綾羅綢緞外加金銀玉器。哲哲命人將這些東西原封不動的全部送到我的屋裡,我曉得她的用意,看著這一堆無用的死物,只是淡淡一笑,「都退回去吧,告訴大福晉,心意我領了,讓她好生養胎,其他的事就不用操心了。」
皇太極一邊用著蓮子羹,一邊抬頭不時睨我,臉上似笑非笑,我瞅著彆扭,伸手在他臉上擰了一把,「怎麼著,見不得我擺架子麼?」
他搖頭,過了會兒,又搖了下頭。
「說!不許一個勁搖頭!」
「那你先告訴我,滿清何解……」
「呃……」這人,怎麼還惦記著呀,他怎麼就一輩子不忘了呢?我抬腳走人,「我去外頭練刀了……」
「光!」他飛快地扔下調羹,追了上來,「我陪你……」
天命十年正月,正當閤府熱熱鬧鬧地過著新年,哲哲突然收到一封來自科爾沁的家書,沒過多久,她略顯臃腫的身影便行色匆忙地出現在了我的屋裡。
「跑什麼?」我眉頭微微一皺,頗感不悅地斥責。
她難道以為這孩子來得容易麼?萬一有個閃失,我可不保證還能有這個肚量容忍她再懷一次。
哲哲面色雪白,我從沒見她有過如此驚慌之色,即便是天大的事落到她頭上,她也絕不會有半分失態之舉。
我心中一凜,驚問:「出了什麼事?」
哲哲哆嗦著,「大玉兒……布木布泰她……」
不祥的預感伴隨著冷氣絲絲滲入我的五臟六腑,我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冷戰。
「布木布泰那丫頭胡鬧任性,唉……她居然請我阿瑪出面,主動向大金汗提出配婚貝勒爺……」
光啷!
手上一鬆,手爐掉落在地,滾出老遠。
我踉蹌著跌後一步,撐著桌沿顫顫地站住。
「怎麼辦?大汗已經允了,下個月布木布泰就由我侄兒吳克善護送至遼陽……」
「夠了!」我厲聲大喝,哲哲被我嚇了一跳,怯怯地退開一步,我指著她冷笑,「你狠!算你狠——你以為這個樣子便能一石二鳥?你以為你就一定能生下兒子,保你榮華富貴了嗎?」
「不是的!你聽我說……」
「我不要聽!」我氣得渾身發抖,看著她的臉,覺得自己當真蠢如白癡,以為能改變歷史,其實無論我如何掙扎,不過還是歷史潮流裡的一個小卒子。面對歷史洪流,我能做的恰恰是推波助瀾,「你現在很得意吧?可是我要告訴你——除非我死!否則你姑侄二人休想稱心如意!你們……你們實在……欺人太甚!難道……我的心,就活該要被你們算計,被你們踐踏麼?」
「不是的,我沒有那個意思,我真的完全不知情……」
「滾出去——戴著你虛偽的面具,從我這裡滾出去!我再也不要看到你……」
哲哲張口欲言,痛苦地掩面哭泣,「我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