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冷冷一笑,到這份上,我哪裡還能聽不明白她真正用意?她是怕我死了,將來沒好日子過——又是一個想拿我當護身符的!可惜了,我如今自身難保,已是油盡燈枯的命!
「八……八阿哥……他……咳咳!他……」
嬤嬤愣了半天,才陡然明白我的意思,忙支吾道:「這個,奴才也聽得不真,好像大金開國,設了什麼四大貝勒、五大臣的……」
我瞪大眼睛,滿懷期望地看著她,牢牢地盯著她嘴唇一開一合。
然後呢……拜託再多說一點,我還想多知道一些他的消息……
意識開始變得模糊起來,眼前的陪嫁嬤嬤不停地在晃動,我顫抖著咳嗽,那聲聲撕心裂肺的劇咳將她嚇得直接衝向門口。
我無力地伸出手!
回來——還有話沒講完啊……
一口血沫衝口噴出,我瘖啞地低叫了一聲,眼前急遽暗下,登時僵著身子仰面昏厥了過去。
……
「……要怎麼辦……」
「不能留……恐瘟源傳染……」
「那……拖到無人的溝壑……」
「不可啊——爺……格格還沒嚥氣……」
「狗奴才……」
「……去吧,留著也是禍害……」
「……真是晦氣……」
「為何叫咱哥倆攤上這倒霉差事……」
……
身子輕飄飄的,時而感覺到陣陣痛楚,時而又感覺舒暢無比,像是溶進了海綿裡,軟軟的,暖暖的……十分愜意。
忍不住嘴角勾起一絲笑意,就這樣吧……就這樣吧……
不管心頭還有多少的依戀與不捨……總之,這一生是終於走到盡頭了!
就這樣吧……
只當夢一場……
哇——佳能eos5d!
我嚥了一大口口水,眼珠微動,繼續往左邊隔了一米遠的櫃檯瞟了一眼。啊,佳能ef24-105mm的紅圈鏡頭!
這兩樣加起來是我的心頭摯愛啊!可惜……
「阿步,看夠了沒?走了啦!我們到四樓女裝區淘新貨去!」右胳膊被人猛力一拉,我痛得一個踉蹌,眼睛仍是依依不捨地流連在佳能專櫃。
白晝月順著我的目光,斜斜地掃了一眼,哈哈大笑,「你死心吧!你那個死摳門的頭頭是不可能花大錢給你買這麼奢侈的東西的!兩萬七!哈……一萬三!哈!兩樣加起來要四萬元啊,你指望他給你配置,還不如指望相機跌價呢!走啦——」
「又不是花他的錢!」我不滿地嘀咕,一邊走一邊伸手掐白晝月的臉,「你這烏鴉嘴,也許他肯替我上報呢?」
「不可能!」她笑著閃避,「全台哪個不知道你們部門的sam,是個精簡節約到令人髮指的主?哈哈……」
我撇嘴歎氣,「那倒是……」
「行了,別老惦記著你的數碼相機了,想想待會兒怎麼往死裡砍價才是真的!」
雖然是週日,但是六樓家電區仍是顯得有些冷清。是中午的關係吧?我納悶地走過彩電展示區,幾十台不同型號的大小液晶屏幕上,清一色地閃動著同一組清宮劇,震天響的音箱內傳出一聲聲熱切地呼喊:
「大哥——」
「姐姐——」
餘光不經意地瞥過,我立馬看到了一張熟悉的面孔,親愛的馬景濤同志正在屏幕上賣力地咆哮怒吼,我惡寒地哆嗦了下,趕緊加快腳步走人。
「東哥——」背後響起一聲淒厲的嘶喊,我渾身一震,心口彷彿被什麼東西猛地捶了一下,竟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腳步。
「怎麼了?」白晝月奇怪地看著我,「你也看《太祖秘史》?你不是不喜歡看辮子戲的嗎?」我隨意地點點頭,視線卻沒再離開電視屏幕。
白晝月見我感興趣,忍不住興奮起來:「不過,馬景濤這三部戲拍得還是不錯的,我家裡有碟,全套的,借你看啊……真的還不錯的,你瞧那些旗袍頭飾多漂亮啊,我做夢都想穿上這些……」
「都是假的,哪有可能那麼華麗花哨……清朝建國前關外可是窮得要死……」
「你怎麼知道?」她奇怪地問。
我大大地一怔。剛才不過是隨口一說,問我怎麼知道的,我可說不上來,就好像腦子裡語言系統自動生成。我答不上她的問題,於是只得訕訕地打岔,指著電視裡一個哭哭啼啼的女人隨口問道:「她是誰?」
「陳德容!」
我白了她一眼,她恍然,頓時笑咧了嘴:「不是,在戲裡陳德容演的是美女東哥……另外一個是東哥的妹妹,叫孟古!孟古最後代替她姐姐嫁給了努爾哈赤,滿可憐的……」
我腳下一滑,險些摔個仰八叉,下一刻卻已是再也忍俊不禁,捧著肚子笑得直不起腰來:「天哪!太扯了吧!孟古姐姐是東哥的妹妹?這……哈哈……哈哈哈!人家根本就不是一個輩的好不好?要真這樣扯,我還說皇太極是我接生的咧!」
蓬!心裡像是有某種東西陡然間炸開了!
疼啊!我彎著腰繼續笑得渾身發抖,然而,眼眶中的淚水卻不受控制地滴滴答答地落到了地磚上。
「阿步!」
我抬起頭,淚眼婆娑間白晝月的身影在漸漸離我遠去,「阿步……阿步……」她的呼喚越來越低,相對的,電視機裡播放的音響卻是越來越大:「東哥——東哥——東哥——」一聲接連一聲,如海浪般頃刻吞沒了我。
「東哥……你騙我!你騙了我——」
我胸口劇痛,身子微微一顫,模糊的視力一點一點地重回清晰——一張滿是憔悴的臉孔離我只有半尺距離。我茫然失神,有些懵懂,有些迷糊……